华杉版资治通鉴【74】低级错误

2、

楚军大司马曹咎守成皋，汉军数次挑战，曹咎记得项羽临行的反复叮嘱，坚壁不出。汉军派人在营外对他进行百般辱骂，数日之后，曹咎终于不胜其怒，率军出营，渡汜水攻打汉军。楚军渡河渡了一半，汉军出击，大破楚军，曹咎、司马欣在河边挥剑自刎。汉王引兵渡河，重新占领成皋，并缴获楚国的大批金玉财宝和战略物资。汉王驻军在广武，就近以敖仓粮草为食。

华杉说：

曹咎此败，是兵法教科书式的失败。一是他忘了“本谋”，他的初心、本谋，他接受的军事任务，是守住成皋，等项羽回来，不是和汉军作战。二是他忘了《孙子兵法》的原则：“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合于利则动，不合于利则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曹咎就中了对方的激将法，愠而致战，结果全军覆没。三是他忘了地形原则，当两军隔河对峙，这种地形，在《孙子兵法》里叫支形，什么叫支形呢，“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谁先出动，就对谁不利，这就叫支形。比如两军之间相隔一个峡谷，谁去攻打，都要先经过峡谷，经过峡谷，再去仰攻对方阵地，那肯定吃大亏啊。或者两军隔河对峙，谁要进攻，都得渡河，这就给对方半渡而击的机会，所以谁都不想先进攻。“支形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击之利。”处于支形，敌人无论怎么引诱我，我也不出击。如果要动，我往后撤，引诱敌人来追我，等他渡河渡一半，我杀一个回马枪，来一个标准战术——半渡可击——就把敌人消灭了河里了。

成皋之战，曹咎犯的都是最低级的错误，而且是项羽临行是反复叮嘱他不要做的，也是兵法上写得特别明确典型的。而此战的结果，给楚国带来灾难性的损失，也改变了整个战局。所以他和司马欣都没脸见项羽，只能自杀了。

项羽攻下魏地十余城，听说成皋失守，即刻回师。汉军正将钟离昧包围在荥阳东，听说项羽回来，即刻解围，各自占据险要地形，严阵以待。项羽也驻军在广武，与汉军对峙。对峙数月，楚军粮少，项羽很忧虑，于是做了一个大砧板，把刘邦的父亲刘太公放到上面，派人告诉刘邦说：“如果不投降，我就烹了你爹！”刘邦回复：“当初我和你都北面受命于怀王，约为兄弟，我爹就是你爹，如果你一定要把你爹烹了，也分我一碗肉汤。”项羽大怒，要把刘太公杀了。项伯说：“天下大事如何，不可预料。况且夺天下的人，根本不会顾家，杀他也没意义，只是给自己招祸。”项羽听劝，不杀了。

项王对汉王说：“天下汹汹数年，就是因为咱们两人相争罢了，不如咱们俩单挑，决一雌雄，不要害了天下父子兄弟的性命。”汉王笑了，谢绝说：“我宁愿斗智，不愿斗力。”

项王派三个壮士出阵挑战，都被汉军神射手楼烦射杀了，项王大怒，亲自披甲持戟挑战，楼烦想要射他，项羽怒目圆睁，大声呵斥，楼烦心惊胆颤，目不敢视，手不敢发，转身退下战壕，再也不敢出来。汉王派人查问敌将是谁，知道是项王。汉王大惊。

于是项王和汉王亲自见面，相约在广武间，隔着深涧喊话。项羽又要求单挑，汉王数落项羽的十大罪状说：“项羽背负怀王的约定，把我贬逐到蜀、汉，这是罪一；矫杀卿子冠军宋义，这是罪二；受命救赵，不还师回报怀王，而是擅自裹挟诸侯兵入函谷关，这是罪三；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坟墓，私收秦国财宝，这是罪四；杀秦降王子婴，这是罪五；在新安坑杀秦军降卒二十万，这是罪六；把好地方都封给跟随他的将领，把之前的诸侯王贬到偏远地方，这是罪七；把义帝撵出彭城，自己占为首都，夺韩王土地，又吞并魏国、楚国，都归他自己，这是罪八；派人阴谋杀害义帝于江南，这是罪九；为政不能公平，主约不守信用，天下不容，大逆无道，这是罪十。我堂堂正义之师，团结各国诸侯，诛灭残贼，派刑余罪人来打你就行了，怎么还用我亲自上阵？”

项羽大怒，埋伏弓箭手射中汉王。汉王被射中胸部，弯身抱着脚说：“混蛋射中我的脚趾！”

汉王箭伤严重，卧床不起。张良要汉王强撑着起来，到军中慰问劳军，以免军心动摇，被楚军乘胜攻击。刘邦劳军之后，伤势更重，于是返回成皋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