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收拾书本的时候,从书缝中掉出了几片银杏叶,原来是夏天时在植物园做的标本,现在看起来已经成功了。叶脉和纹理因为失水的原因凸显得格外清晰,叶片也完全展开,正反面分明,它成为了工艺品,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可供端详,它也没有了生命力,翠绿色已褪出了浅黄色和浅灰色,仿佛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终究还是没能留住这个夏天。
在坐车回家之前,北京虽然时冷时热,但总算不是很凉,纵然那些树木都在或换装或脱衣,人们却还丝毫没有要添衣服的打算。收拾完行李,我从窗外远远望了一眼远山,满眼是绿色的惬意,合上窗,略一迟疑,取了一件外套塞进了包里。
铁轨的两旁都是庄稼地,走一路可以看一路,昏暗的夜里,地头上高高矮矮,黑黝黝的影子参差不齐,应该是还没有彻底收拾完的玉米地,秸秆东倒西歪地凹着造型,时不时会有一两棵孤零零地立在那,昂起头向人们诉说着今年的收成。第二天清晨天微亮时再去看,果不其然满地金黄,只是不见了玉米棒子,显得有些破败。
这种颓废的金色在广袤的田野上不断地延续,有方有长,我顺着其中的一条色带,回到了我的老家。木质的大门因为吸收了秋露和许久未开的原因,推起来格外费力,或许也因为久未回乡,内心忐忑不知该怎样面对院内的秋景,再没有一个季节能够像秋天这样能够轻而易举地改变一个人的心境和情绪了吧。
院子里落的满是枣,甚至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好容易扫出来一条道,微微刮来一阵风,身后又回落下来许多枣,时不时总会听到角落里传来枣砸在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我抬起头,望向枣树,未经修剪的枝杈随意地伸向各个方向,枝上一簇簇的褐色显得格外耀眼,多亏了蓝色的天,多亏了高高的天,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天空已经如此之高了。太阳如同跟夏天绑定在一起,离自然越来越远,院子里知名和不知名的小花小草,都在逐渐地变黄变枯萎,果树上的叶子如同天空上的云彩,稀稀疏疏,偶尔有几片又很是显眼。
我看到还有蚂蚱在不灵巧地蹦跶着,除过沉默,还剩它们在歇斯底里地对抗着清秋的落寞。
返程的前一天,灰暗的天空在不停地冷笑,忽而还吹来一阵阵的凉风,第二天便开始了下雨。这时候的北方人,总爱头头是道讲“一场秋雨一场凉了!”,凉字细长的尾音当中,你能听得出心中有数和措手不及,人们总爱在享受秋天的收获之余忽略掉迅速的降温。秋意十足的雨中,我踏上了火车。
北京也在下雨,就仿佛火车从一场雨穿越到了另一场雨中,两个地方的秋天完成了无障碍了切换,我取出外套披在身上,钻进了属于秋雨的朦胧中,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了,无论雨珠是横着穿还是竖着连,这张网终究要把夏天与秋天彻底隔开了。阴沉的天空下,所有的一切都被压抑着不说话,叶片、花朵、枝头都被雨滴压弯,不懂是在回忆过去还是琢磨着以后。
这场雨下了不短时间,到黄昏我醒来的时候,它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我拉开窗帘,看到窗上满满的都是水汽,这时候又叮嘱了自己一次,秋天是真的来了。推开窗,被冷风吹了一个激灵,定定神,看到窗台上面趴着几只小飞虫,翅膀被打湿了,只能哆哆嗦嗦地在那边爬动。秋季天空之高带来另外一个好处便是目力变得格外清晰,极目远眺,远方的山已然失去了原来的颜色,隐隐显出一片又一片的黄色,既有叶子也有裸露的土壤,又是一片寂静,但是似乎又夹杂着远处潭柘寺传来的阵阵钟声。
郁达夫曾经写道在北平租人家一椽破屋住着,便能看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而最近几天或者说如今的北京,却只能看到厚重的雾霾而不得见青天,入秋之后的供暖,让生活环境变得舒适,但也加重了雾霾,古人云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今日倒真真是寂寞雾霾锁清秋了。我不知道哪里可以见到数千年文人笔下的北京的秋,也没有时间去感受那些历史名人去过的角落,只能去看去想,落寞的秋为何总能成为文人们走笔的素材。
很喜欢德先生和赛先生的称谓,自打知道秋天的单词autumn之后,我便总是想叫他奥先生(音译奥特姆)。在我看来,奥先生总是不经意地到来,每次来还带着很多东西,他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却把自己的性格通过沉默传递出去。从盛夏的繁华到深秋的萧索,从累累硕果到一无所有,对于巨大的落差和180度的转变,奥先生并没有想说什么,他只是默默地努力,在为冬眠和开春的发芽做着准备。
悲伤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沉默也不是无力的武器,人们在说奥先生给人带来悲情的同时,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他带来的更多是豪迈和昂扬,便引诗情到碧霄,我花开尽百花杀,这才是奥先生的另一面——韧性与斗志,因果循环,每次救赎的时候不正是下个循环的开始么,哪有时间可停留。
你好哇,每次都偷偷来悄悄走的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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