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言

      我最近有点儿糊涂，对自己有几个儿女有些模糊，脑子里八十多年的内存，总是不规律的往外涌，像指尖流沙，看得见，抓不住。

      听说大儿子今年六十六，六十六该大办，小时候一个个过生日都是我张罗，现在却连生日会都参加不了了。我的鼻孔里长出两条长长的管子，要时刻接着氧气，走几步路胸口就被压的难受，大姑娘还得时常来给我换尿垫儿，人是越老越骚气，这顶鼻的骚味儿，让我也是禁不住的脸红，好在脸上斑太厚，褶皱太深，已经看不出颜色。大姑娘一低头，我就能看见她白花花的头穴，这头穴像当年我给她扎小辫的那个头穴儿，又不太像，那时候，一给大姑娘扎辫，老姑娘就抱大腿等着，哦，对，我还有个老姑娘呢！可好像有很多年没见着似的，这孩子天天干嘛呢？

        他们说我得阿什么海默病，我不懂那是个什么病，哎，氧气管儿又掉了，我能插好，虽然什么都忘，唯独这个我能做好，就是要费些时间，岁数一大，就像被没收了手脚似的，现在用的也不知道是谁的手脚，不听使唤。

      我不是惜命，多少明白自己时间不多了，只是有很多事没想明白，有很多人没想起来，我有时候大喊大叫的唤小儿子，他们就哭，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哭？我只想看看我最心疼的那个老小，我承认我是有点偏心，这老小打小身体就不好，却懂事的很，再难受也不哼呦，我就那么一直抱着抱着抱着…怎么现在就没在我怀里了呢？

      还有几个人儿，好像是我的儿子们，我怎么努力想也想不起来了，就像是梦里的儿子们，不止一个，可他们一个个都哪去了？为什么不来看我？再不看就真看不到了，看不到会难过的吧！我不想他们到时候难过。

      就这样，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最终越来越糊涂就对了…哦，对了，他们说我就是老年痴呆了，会什么都忘掉，只会越来越严重，治不好。这有什么可难过的？忘了好忘了好，这是上天给我最后的恩赐吧！

      人世间从未记住我的东西多，称我无所谓的多，我看重的却也多，在乎的更多，什么都记得，我还怎么走？怎么舍得走？ 忘了才能舍了吧！

      也许哪天我忘记把氧气管再插回去…

      孩子们，那时候不要再想念我，我也不再记起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