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2日
高昌故城 苏公塔
7点至吐鲁番。鄯善距吐鲁番90千米。8点多来到高昌故城。高昌故城在吐鲁番城东约40公里的阿斯塔那（汉名三堡）村东。汉称高昌壁、高昌垒，两汉魏晋的戊己校尉屯驻于此。此后曾历为前凉高昌郡郡治、麴氏高昌王国国都、唐西州州治和回鹘高昌王都，至明初始废，前后经历约一千五百余年，在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城廓占地面积大约200万平方米，城垣大部分残存，为夯土筑，略成正方形，周约5公里。我乘坐维族村民的驴车，在残城中游荡。有些城门的土建痕迹尚保存完整，仍可供车辆通行。我站在西门瓮城上远眺，故城布局略似唐代之长安城，城内建筑遗址星罗棋布。全城分外城、内城和宫城三部分。在外城西南𨺲有一寺院遗址，占地面积大约10000平方米，保存较好，寺门、广场、殿堂、高塔和佛龛犹历历可数。内城中有一高台，上面残存一座高达15米的建筑物，俗称“可汗堡”，附近曾发现带有图案的基石和绿色琉璃瓦残片，似为北凉时期的佛寺遗址。城中所有建筑全用夯土或土坯建造，门窗顶部多作穹窿形，与我前年看过的交河故城为同一类型的建筑。
当时的高昌是丝绸路上的一个重镇，今天游历故城，见断壁残垣，砖石瓦片，可以想见昔日繁华。
11点离开高昌故城，西至吐鲁番苏公塔。苏公塔在吐鲁番城东南两公里处。苏公塔建于清乾隆年间，塔旁立有维吾尔、汉两种文字的石碑，系十八世纪中叶吐鲁番郡王苏来满为其父额敏所建，故又称额敏塔。塔高44米，塔身圆而细长，以黄色方砖砌筑，上有图案花纹。顶呈盔形。构造极其精致，颇为壮观。塔内无一基石，亦无木料，全凭一砖砌螺旋形中心支柱承担整个塔身重量，巍然屹立在吐鲁番盆地上。这座新疆伊斯兰著名的艺术建筑，在蓝天白云中显得格外耀眼而又脱俗。
戈壁上多见隆起的土堆，这是坎儿井，是一种特殊的灌溉系统，由地面渠道、地下渠道、涝坝三部分组成。其法是在高山雪水潜流处，寻其水源，在一定间隔打一深十几米乃至几十米的竖井，将地下水汇聚，以增大水势，再依地势高下，在井底修通暗渠，引水下流，一直连接到遥远的绿洲，始将水引出地面，以之灌溉。一般长约3公里，最长者达二三十千米。坎儿井的历史已经有2000多年了。在《史记•河渠书》中有记载：汉武帝“发卒万余人穿渠，自徴引洛水至商颜山下。岸善崩，乃凿井，深者四十余丈。往往为井，井下相通行水。水穨以绝商颜，东至山岭十余里间”。坎儿井工程之伟大，几可与长城、运河相媲美。
午饭后至哈密。吐鲁番距哈密380千米。
晚上7点到哈密北郊的吐哈油田。
今天是我生日。晚上与几位油田的老朋友饮得酩酊大醉。
酒后都睡在石油宾馆。
9月23日
星星峡 悬泉置遗址
早晨7点在宾馆餐厅吃一碗牛肉面，谢绝了酒友们的挽留。驶上G30高速公路东去。
9点多在星星峡的大戈壁滩上见停着一辆皮卡车，不远处有一位中年男子怀中抱着一块石头。这显然是一位石头发烧友！我对石头也很感兴趣。立即将车开到戈壁滩上，上前与他搭话。
这位石头发烧友非常豪爽，带着浓厚的关中腔调对我侃侃而谈。他叫席运朝，50多岁，原是玉门市秦腔团的一名武生，后来秦腔团解散，他被分配到玉门巿文化局当了一名文物库管员。这一干就是十几年。在长期寂寞孤独的工作环境中，他渐渐喜欢上了收藏石头。 前年他内退后，专门买了一辆长城皮卡车，从此他的身影就在茫茫戈壁滩上出现。他的足迹遍布河西走廊和新疆的哈密、奇台、克拉玛依、阿勒泰......
经过几年的努力，在他的石头世界里也取得了丰硕成果。这几年下来，他捡拾了大约有五吨石头。这堆石头里面有玉石、戈壁石、风铃石、玛瑙、圭化木和陨石等等，林林总总，洋洋大观，价值已经超过了千万元。其中他的一套文字戈壁石，在北京石展会上以28万元成交。这套文字戈壁石的内容是”北京2008年8月8日8点”，总共13枚石头。还有一块直径大约六七十公分的玻璃陨石，开价在百万元以上，经常有人来砍价。这块陨石是他在戈壁滩上意外发现的。当时正值午后，在茫茫戈壁上产生出一种耀眼的光芒，他跟着光茫寻过去，很快发现了这块历经亿万年的深绿色的半透明的陨石！他见我听得入迷，更是滔滔不绝。他计划过两年回西安开一个赏石店，另外再加工玉石手擉，因为他有足够的原料。
我说这星星峡的地名大约跟石头有关系，会不会因为有陨星落下来而得此名呢？他努努嘴，用手指着刚才他捡拾的一块黑石头，说这就是一块铁陨石!我仔细端祥，这是一块不规则的黑石，与岩石非常相似，表面𣎴光滑，上面布满了针眼大小的小孔，这是长期被风化所致。我抱起这块铁陨石，沉甸甸的，似乎比一般的石头更重。他说他已经来星星峡无数次了，而且捡到了好几块类似这样的陨石。我豁然开朗，也弯下腰来在黑色的戈壁上寻宝。走了十几分钟，在一处像坑一样的低凹处看到一块黑陨石，而且比他刚才捡到的那一块更大，我抱起来掂量了一下，足足有三四十公斤！我兴奋地喊老席过来，他跑过来一瞧，说就是一块铁陨石！我心满意足了，将这块陨石搬到了车上。
因为我下午要去敦煌的悬泉置遗址，见时候不早就结束了这次神聊。不过，我们约定三二天在玉门镇见面，我还要参观他的奇石店，欣赏那块玻璃陨石。他车上备有帐篷，晚上可能在星星峡过夜，明天返回玉门镇。
这是一位真正的戈壁石人！
下午1点多在柳园加油并用午饭。
午饭后有点困倦，车停靠在饭馆门前，关好车门就靠在驾驶座位上睡了十分钟。一觉醒来，精神雙铄，发动车后北上敦煌。经过敦煌城区，继续向东行驶 ，在敦煌境内56千米处，紧邻国道南侧就是悬泉置遗址，处在浩瀚的戈壁荒漠中。遗址范围并不太大，被铁丝网包围着。我停下车，从简易大门进去，只见有几位民工正在遗址上整修参观通道，为景区正式开放做准备。
悬泉置遗址南侧紧靠沟壑纵横的祁连山，东侧是干涸的河床。遗址范围大约占地几十亩。城郭遗址不明显，只有隆起的几个土堆。这座遗址是目前为止中国发现的最早的汉代邮驿机构，也是考古发现中的第一个相当于邮政局的遗址。遗址海拨1700米。
悬泉置遗址紧靠山门，顺山间往山沟有泉水出，可供食用。这股泉水俗称吊吊水。因水出自悬崖峭壁，故名悬泉。置，相当于驿站。
悬泉置遗址是一座方形小城堡，门朝东，四周为高大的院墙，边长50米，西南角设突出坞体的角楼。坞墙用土坯垒砌而成。院墙内北侧建有不同时期的土坯墙体平房3组12间，为住宿区；东侧为办公区房舍；西南角有马厩3间；坞外西南侧建有一组长约50米，呈南北走向的马厩3间，坞外西部为废物堆积区。
悬泉置遗址于1987年首次发掘。曾报道已发掘出大量汉简和多种实物。遗址共发挖掘出土筒牍2.1万枚，内容涉及律令、文书、户籍、医方等，其它还有纸张、帛书、印章及生产、生活用具等。遗迹结构完整，出土文物丰富，遗存保存完好，文化内涵广泛，是近年来我国考古学界的重大发现之一。其中有明确层位和准确纪年简牍共存关系的西汉宣、哀帝时期（公元前73年一前1年）书写墨迹的麻质字纸的出土，对传统的东汉蔡伦造纸说，是无庸置疑的突破。并出土了一封帛书，也成为中国保存最完整的个人书信文物。出土的简牍详细记载了汉使与西域使节的往来，充分揭示了前汉后汉西北边郡的政治形势、行政事务运作、地方邮传制度以及与西域的关系。从发掘的资料可以认定：悬泉置遗址时代始于西汉武帝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历经西汉、东汉和魏晋时期。前后延续近400年之久。曾在丝绸之路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在遗址东侧的山峦高处耸立着一座烽燧。我花去了十几分钟才登上烽燧。这座烽熢已经坍塌，但让我惊讶的是，烽燧全部用山石垒筑。我见过许多烽燧，夯土版筑的居多，砖块垒筑的较少，但用石块垒筑的烽燧我是首次看到！站在烽燧上俯瞰，山峦重迭，群山绵延，悬泉置遗址尽收眼底。
晚上7点多来到瓜州县城。订好瓜州宾馆后，在餐厅饮酒。酒后至新建的张芝公园散步。张芝东汉书法家。字伯英。甘肃瓜州人。张芝擅长草书中的章草。书圣王羲之最推崇的前辈书法家有两个：一个是魏晋的钟繇，一个是东汉的张芝。
瓜州是有名的风口，现在成了戈壁绿洲，城区内到处都是瓜果飘香、绿树成荫的景象，感觉就漫步在江南。
9月24日
榆林窟 昌马
早餐后南至榆林窟。半道上榆林河旁的一片金色的胡杨林很诱人。
榆林石窟，俗称万佛峡，位于瓜州县城南76公里的祁连山峡谷中。山谷中地势险峻，榆林河水汨汨流淌，河谷两岸生长着茂盛的榆树。
榆林窟42个洞窟开凿在河谷两岸的峭壁中央，呈上下两层排开，窟内共保存唐代至元代800多年间的彩塑千余尊、壁画1000多平方米。榆林窟中最珍贵的文物当数象牙佛。参观的游人稀少，我观看得很仔细。
榆林窟是敦煌莫高窟的姊妹窟，其洞窟形制、壁画内容、艺术风格都与莫高窟一脉相承，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史学价值。我以为莫高窟的彩塑比榆林窟保存得完好，而榆林窟中的壁画比莫高窟保存得完整。榆林窟中大片的精美壁画使我大开眼界。
11点多离开榆林窟往东北驶入一条县道。经布隆吉乡见路东有两泓碧水，湖面上点缀着一排整齐的芦苇，脱俗雅致，呈葫芦状，南北相距约一百米，形成鸳鸯湖状。我向路边浇水的老乡打问，他说这叫葫芦湖，相传唐僧取经时曾在这里取水。我将车停靠在路边，来到湖水旁。
在湖边柳树下围坐着四五个人，里面有大人和小孩子，旁边停放着一辆青海西宁牌照的小轿车。经过一番寒暄，才得知他们是一家人。丈夫姓马三十多岁，是青海西宁人，媳妇二十七八岁，是甘肃张掖人，他们一家人开车来瓜州旅行，看见这美丽的葫芦湖后就将车开到湖边休闲。我从车上取出哈密瓜、葡萄和馕，让他们一家人品尝。俩口子一会儿让我吃酱牛肉，一会儿又让我品尝自家制作的凉拌菜，非常热情。我是一位流浪者，随乡入俗，坐在树荫下，与小马一家人一道享用这顿热闹的午餐。
简单而且热闹的午餐后，又在湖边漫步了一会儿，最后与小马一家人告别，我东去玉门镇。午后一点多在桥湾城驶入G312国道。经过一小时的行驶，在玉门镇西出口下高速，然后南去昌马乡。玉门镇距昌马乡70公里。半途中经过昌马大坝，当即驻足参观。三十多年前，我当知青时，每年春季都要和队上的社员和知青，坐公社的拖拉机到五十多公里处的昌马大坝清理淤泥。这一池水汹涌澎湃，勾起了我对往昔岁月的回忆。我们当时宿营的＂干打垒＂土坯房已不复存在，但山崖上的几空窑洞还在，当时里面也住满了人。现在人去楼空，窑洞的门还敞开着。车继续往南走，不远处是新大坝，水面更加宽广。顺着新大坝再往南，祁连山绵延起伏，疏勒河的源头就在这雪山沟壑之间。疏勒河流域的农业灌溉历史悠久，可以追溯至汉唐时代。新中国建立后 ，加快了流域的开发建设，先后建成昌马引水枢纽、双塔水库、赤金峡水库等水利设施，有力的促进了该流域的经济发展。尤其是昌马新水库枢纽，是甘肃省最大的农业水利工程项目，总库容达1.94亿立方米，而且在大坝上相继有五座电站已投产发电。
离开大坝向西走，于下午4点多到昌马乡。我家二姐曾在昌马水峡一队当过知青。
昌马乡地处祁连山西麓，四面环山，是一个天然的小盆地。平均海拔2100米。大约有1000多户村民生活在这里。这里与世隔绝，是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道路两旁水草丰美，庄稼茂盛，路旁的野生灌木密不透风，水沟边乔木丛生，红柳遍地。野鸭、天鹅等候鸟多有栖息。
在冷清的乡上转了一圈，然后越过水渠，来到昌马石窟。石窟位于昌马乡水峡村西一座南北走向的山崖上，山崖南北长约500米，石窟离地面约25米。昌马石窟开凿于五代宋初，后历元明又有续凿和修复。原有石窟共计24座，分为上窖石窟和下窖石窟，分布在昌马乡水峡村的上窖山和下窖山一带。1932年12月昌马盆地发生一起震级为7.7级的强烈地震，造成昌马盆地死亡270人，昌马上窖石窟的12座洞窟全部被震塌，石窟中的壁画、彩塑等各种文物被全部损毁。昌马下窖石窟的大多数洞窟也被这次大地震损毁。现在仅存4座洞窟。为了保护这些珍贵的文物，通向石窟的门已封堵。对外＂谢绝参观＂。
昌马石窟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与敦煌莫高窟，瓜州榆林窟都同为姊妹窟。它们同样都是丝绸之路上石窟艺术的精品。我曾在《河西石窟图谱》中见到过几幅昌马石窟的壁画和彩塑，手法独特，形象逼真，色彩艳丽。
在昌马派出所任所长的老朱特意为我烹饪了一只羊肉。我们是30多年的老朋友。上一盘手抓羊肉，又来一盆清炖羊肉，想不到昌马羊肉非常细腻，余香满口，无膻味。美中不足的是，我要开车赶回玉门镇，就不能饮酒。昌马的青稞酒很醇厚，老朱为我装了一桶。傍晚六点我谢绝了老朱的挽留，开车往玉门镇返。临别时老朱告诉我，昌马有三大宝：羊肉、驼绒、胡麻油。
晚上7点多返回到玉门镇。一位退居二线的老公安招饮于新市区一处酒楼。我们过去都是知青，他的女儿在西安高新区工作，去年来西安我们喝过几次酒。今天他尽地主之意，特意为我接风。巧合的是，席间遇到我曾插队时的后生王玉玲。她40多岁，现在担任玉门市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我插队时她大约十三四岁，读中学初中一年级。他父亲是河南人，当时是大队的赤脚医生。我们频频举杯。对于插队知青，她有印象，包括对于我。
9月25日
青山农场 知青点
早晨7点多在宾馆用过早餐后，与几位朋友告辞，北去青山。去青山必须经过我曾插队的乡村，因为我回来要在村里逗留，故先至青山。
我是一位多情的旅人，总爱追忆往事和喜欢凭吊过去的足迹。因为告别过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小时候经常随父亲到青山农场玩。当时油田占用的是青山劳改农场的地方。后来油田农场南迁至距玉门油田二十公里北侧的戈壁庄农场和东湖农场。听父亲说因为青山农场距玉门油田100多公里的路程，交通不便，就与国营农场进行了调换。大约油田青山农场最早建于1950年代后期，于＂文革＂中的1967年迁出。
我对青山农场记忆犹新。尽管当时只有六七岁，时间久远，但仍然依稀记得三件事：一次同父亲等乘坐一辆美国中型吉普车由青山农场往玉门返回的途中，在路旁的水渠边上，见一只狼在向我们张望。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野生狼。一次是在青山农场的晚上，一辆大刀基卡车被陷在沼泽地里，农场的几十个人在忙着往出拽。我在旁边好奇地看热闹。那时候人们的工作干劲真够疯狂，用拖拉机拽，用绳子拉，往轮子下垫大石头，喊着号子，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一次大约是八月份，庄稼刚刚收割完，职工都忙着在场上扬场。这天中午时分，麦场上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他们大约二三十岁的年纪，不修边幅，都戴着草帽。他们东张西望，并在农场周围转了一圈。父亲上前盘问，他们支支吾吾，说是来找人的。他们走后，父亲立即召集农场的所有职工开会，大家分析这伙人很有可能是来探路的，到天黑后要抢粮食！父亲将几支半自动步枪和几只七九步枪分发给当过兵的职工，晚上准备应对战斗。青山农场地处偏远，距离油田总部遥远不说，离公社生产队也很远。回去搬兵是来不及的。天刚黑，父亲让大家都到麦场上，用麻袋把粮食装好，码成垛。父亲和几位当过兵的叔叔埋伏在麻袋墙的第一排，我和其他叔叔阿姨都埋伏在麻袋墙的第二排。到了天黑后的十点多，父亲让卡车司机打开车灯，大家的眼睛都朝灯光的方向瞅着。大约到了夜里十一点多，远处出现了动静，好像还有马车的轱辘声。父亲立即向空中放了一枪，紧接着就听见劫匪四处逃跑的声音，还有马匹被惊吓的叫声。
为了安全起见，农场连续几日将粮食抢运至油田总部。通过这次事件后，青山农场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件。
但是通过这三次事件，我对青山农场耿耿于心。青山农场成了我儿时的天堂。因为当时正值生活困难时期，物质生活相当贫乏，我在农场能吃到馒头和肉，还能逮鸟玩，真是有说不尽的快乐。
斗转星移。后来我十五六岁时，来到玉门镇北部的农村插队落户。常听老乡们说起青山农场的事。在新中国解放初期，青山农场是甘肃最早的劳改农场。青山劳改农场的大部分劳改犯在三年灾荒中被饿死。从1959年到1962年，大跃进的危害显现出来，中国大地出现空前的大饥荒。因为饥饿和缺乏营养，许多人的脸上和身上都出现浮肿。那是一个政治空气凝固而又缺乏人性的时代，劳改犯不饿死才怪呢！
我当时也很想去十几公里外的青山农场看看，那里有我童年的足迹。但当时除了农活忙，也没有代步的交通工具。我们知青要想去什么地方，全靠徒步。即使骑自行车或赶毛驴车也都是经生产队长批准后才能出行。在农村的几年里，向东去过下西号公社和黄花农场，向西去过黄闸湾公社和柳河农垦局，向南去过玉门镇，向北去过草湖和饮马农场。每年夏季和秋季，我常去距生产队四五公里的草湖放牧或割草。对青山农场的地理位置大致有了一个轮廓。草湖是一个大约占地五六十平方公里的湿地，因草原上分布着众多湖泉，故名。草湖的东侧紧毗兵团黄花农场，西边邻兵团饮马农场，南临下西号公社，东北依青山劳改农场。青山劳改农场的东边与核工业部404厂仅一山之隔，北边大约就是内蒙古了。草湖尽管面积大，但都划分了地界。在自家地盘上，谁放谁的牧，谁割谁的草。经常在草湖或其它地方，还能遇见穿绿军装但没有佩戴领章帽徽的兵团战士。他们这些大哥哥同我们这些小弟弟也喜欢拉家常。尽管都干农活，他们有工资，是部队编制，农建十一师一团的。我们很羡慕他们。他们大多都是在一九六九年以前由上海、天津、河南、山东以及甘肃等地方招收上来的知识青年。一九七九年秋末我返城后，听说他们中的许多人也返回了原籍。改革开放以后，兵团建制撤销，他们归属地方国营农场。距我插队大约两三公里处的西侧，在戈壁滩上建有几十栋＂干打垒＂的简陋土坯房。这里驻守着兵团的一个连队。他们中的许多战士与我们还很熟悉。在一九七八年秋初，这些天津籍的农垦战士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据说他们全部逃离了疏勒河，回到了家乡天津。从此以后这里变成了废墟。那时候，我经常望着这些残垣断壁感叹。当时兵团闹腾得很凶，兵团知青开始大返城了。已经打倒了＂四人帮＂，国家的政治气氛宽容多了，再说当时华国锋和王震都出面了，并接见了知青代表，他们在原籍基本上都得到了安置。他们与我们插队落户的知青一样，都将青春奉献给了茫茫戈壁。甚至他们比我们更加困难，肩负着开荒修渠的艰巨任务，大部分职工至今还扎根在这片绿洲上。
这次我有了闲心，想专程来看看青山农场。车过了下西号乡政府不久，再往北行，大片的草场出现了。我知道这里是草湖的东端。过去下草湖我们由一队往北，经过二队或三队以后就到达草湖。现在走大路，正好往东再往北绕了一个半圆。
车很快就到了黄花农场场部。路是柏油路。大约往北走了四五千米，看到一汪湖水，湖面上还有几只白鹭在飞翔。湖旁有几个人在拾掇渔网。上前打听这片湖水叫青山水库。见水库不远处都是连绵起伏的山丘，但样子又很像山。我说青山无山，一旁干活的农场职工却不以为然，对着那丘陵似的山包努努嘴：＂这不是青山是什么?＂
我忍俊不禁笑了。我又向一位年长的老职工打听青山劳改农场的方位。他说往北走。我继续朝北走。行驶至水库北端时，见一位老者吆喝着一群羊，就下车同他聊天。老者是甘肃武威人，来青山农场四十多年了。其实他年龄也只有六十七八岁，但非常显老。他说这一带都叫青山农场。自从劳改农场撤销和玉门油田的职工撤走后，青山农场划归黄花农场，为黄花农场的一个分场。我谢过老者后，在青山水库北侧两三公里处，找到了青山劳改农场和玉门油田农场遗址。大路西侧劳改农场监狱的土围墙已成了残垣断壁，但城墙的轮廓非常清晰，整个范围大约有一百多亩地。最醒目的建筑是一座土黄色的大礼堂，坐西面东，我似乎找到了童年的记忆!那时候我常在礼堂大厅里逮麻雀。路东侧原玉门油田农场的许多建筑都成了瓦砾，麦场上还堆放着已经锈蚀斑驳的农机具，只有五六栋平房还是原样，只是冷清了许多，墙壁上当年的政治口号和宣传标语还仍然醒目。
油田青山农场大约始建于1950年代后期。特别是1961年，石油工业部党组号召石油企业做到＂蔬菜以自给为主，粮食作物以种植饲料为主，一人一亩地，一天一斤菜，一月一斤肉＂。石油部部长余秋里在玉门检查工作时，提出了大办农业的要求。为此，油田党委提出了＂奋战几年，实现粮、菜、油、肉自给＂的口号，将农副业生产列入正常的生产任务计划之中，成立了局农副业会战指挥部，并在青山等地相继成立了会战指挥所。甘肃省政府拨给青山劳改农场土地839.9公顷，让油田大力发展农副业。
玉门油田经营农副业生产30多年，经过好几个农场的变迁，还有两代人付出的辛勤汗水，使戈壁变绿洲，尤其在物质生活贫乏的那个年代，为油田职工和家属提供了粮食和蔬菜，度过了灾荒。青山农场是玉门油田早期的农副业基地。我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油田第二代人，尽管我已经离开油田十几年了，但我有责任将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告诉油田的第二代和第三代人。让他们知道中国第一个天然油田在早期所经过的那段饥饿的岁月......
当然对于那些在劳改农场饿死的冤魂，我们在为他们悲惨的遭遇感到不幸时，也应为他们表示深深的哀悼!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一个缺乏人性时代的悲剧!千万不要让这种悲剧重演!
在青山农场遗址附近有一片金色的胡杨林。我停车观赏。
下午3点多来到我曾经插队落户的地方。首先来到知青点。知青点的院门和外墙都重新经过更换和整修，已经面目全非了，但院落里还是老样子，只是那棵红杏树不在了。当我问及现在的房东老查时，他说这棵杏树在我返城的第二年就枯死了。老查是1981年春天搬迁来的。我们都是当年“修地球”的战友。1977年10月他结婚时，我和队上的社员和知青，在他家老庄子里吃完羊肉臊子面后，又开始闹新房。现在老查已经是60多岁的人了，他身体硬朗，儿孙满堂。
与老查话别后，又来到另一位老查家。这位老查叫查学燕，曾是我当知青的好朋友，当时是生产队的副队长。他今年已59岁。我将带来的蔬菜放到灶房里，让他老婆为我们做饭。这是我在玉门镇菜市场特意买的。趁着做饭的空隙，老查陪我在队上走访了几户人家，后来又来到大队部。过去大队部的夯土大院已不复存在，新盖了一栋宽敞的平房，是村委会的办公室。不过旁边不远处的四队知青点还依然存在，现在已经成了村上的磨面房。我在里面转了一圈，老查会意地笑出了声：“怎么再没有见到她？”
我摆了一下手，不过我很佩服老查的记忆力。30多年了，他什么也没有忘记。天快黑时回到老查家。老嫂子已经做好了我爱吃的另汤面。还是过去的味道，只是缺少了农家的黑醋，只好由其它醋代替。我喜欢醋的醇厚，让人有食欲。清徐老陈醋醇厚悠长，保宁醋柔和绵长，永春老陈醋醇香爽口，镇江香醋柔和香甜，岐山农家醋酸而不涩，吴起荞麦醋醇正味长，武威熏醋纯正爽尽，富平米醋虽名不见经传，但非常对我的囗味，诸味谐调，而且有一股陈曲香。我早年在这里插队落户时，当地老乡用小麦和麸皮在大瓷坛里晒醋，我们都叫黑醋，酸味醇正，清香醇厚，质地浓稠，多吃能增食欲，助消化。每天在自家大院里就能闻到熟悉的醋香。尤其是夏夜吹来的晚风，使整个村舍里都弥漫着一股小麦发酵后的醇香。这是我吃过的最醇正最香的陈醋。当年吃另汤面必须要调入黑醋，那味道真是回味不尽！
小麦最早由西亚传入中国，再由河西走廊传入中原。古代最早用小麦酿醋这一传统技能，无疑最早也来自河西走廊。
另汤面就是将面揉好后，擀制成韭叶似的面条，煮熟后，捞入碗里，最后浇上另做的清汤。另做的清汤只放少许韭菜（没有韭菜也可用香菜和大葱等代替），倒入汤盆里，然后在饭勺里放少许胡麻油烧熟后，倒入汤盆里就是一盆清绿相间的另汤。过去我们插队时，只有在农闲时才能吃上这种可口的＂美食＂。
嫂夫人还专门拌了两道凉菜，一个是凉拌豇豆，一个是凉拌水萝卜丝，还炒了一盘茄子青椒西红柿，又用柴火和铁锅红烧了一只土公鸡。这几道菜都是我最爱吃的，伴随我30多年了!我从车上拎了两瓶朋友赠送的1989年由国营小宛农场出品的疏勒河特液，这酒已经珍藏24年了！我说一醉方休！盘腿坐在炕头上对酌起来。这酒醇厚绵长，回味爽尽。我说30多年前，我们都喝6毛钱1斤的包谷酒，那酒喝起来甘冽清香，至今让人怀念不已。
酒喝得酣畅淋漓时，并谈起许多往事。遗憾的是，许多年长的老一辈人都已做古，甚至有的才六十多岁就撒手尘寰！当谈起许多知青时，更是感慨万千。我的长兄安平因车祸在39岁时不幸遇难；长得很帅气的凯华于十几年前在华北油田残遭遇害；聪明伶俐的王九也因生活所迫在40岁出头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病，生活不能自理，成天自言自语；还有许多知青已经不晓得他们的行踪了……
岁月飘忽，30多年过去了，在这里似乎还跳荡着当年青春的脉搏！过去我们曾约定：有朝一日集结在玉门，几十个当年的“老知青”一道踏上回故乡之路，在农村重温那段饥饿的岁月。
现在斯人已去，岁月如歌！
我深深眷恋我的这些“难兄难弟”，怀念英年早逝的战友，追忆那逝去的艰苦岁月。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俩神聊至半宿，饮尽了两瓶酒，他醉倒在炕头上，烂醉如泥。酩酊之余，这时候我依稀想起了过去的一位女知青。她叫李邦玉。青春的记忆又让我回到了梦中……
我刚插队的时候，正是＂文革＂的最后一年，也就是1976年初春。那年夏天，我去距生产队四公里处的草湖挖垡子。垡子就是草甸，用方头铁锹切成方块状，挖出来晒干，到冬天用来烧热炕取暖。我干活不惜力，只顾埋头干活。那时规定每人一天要挖4匹车，大约相当于现在的16000公斤，至少可以装满一辆8吨位的大货车。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同几位知青在树荫下卷着莫合烟，一边抽，一边说笑话。烟抽完了，各自就躺在草地上睡觉。
＂你好!小吴。＂我被一串柔和的声音叫醒。我坐起来一瞧，原来是四队的知青李邦玉。她围着红纱巾，一双大眼睛和一对浓密的柳叶眉，一张典型的瓜子脸，显得很秀美。她大约是我走出校门进入社会以后见到的最成熟最妩媚的少女了!在这遍地都是青草湖泉和牲畜的草滩上，她简直就是一位天仙!
其实我同她并不十分熟悉。因为大队部在四队，我有时去大队部旁边的商店买东西，口渴了，就顺路到四队知青点讨一碗水喝。彼此话不多，她只是微笑一下，帮我拿水瓢舀水。
不等我回过神来，她莞尔一笑："小吴，听说你有一本《一双绣花鞋》，能借给我看么?＂噢，原来是我抄写的一本小说《一只绣花鞋》。当时正值＂文革＂动乱年代，书店里没有什么正经的书可读，当时能公开发行出版的长篇小说是家喻户晓的《艳阳天》和《金光大道》等，但我们很快读腻了。当时在知青中流传的手抄本很多，如《第二次握手》、《三下江南》、《三条人命》、《一双绣花鞋》等。白天干活，晚上挑灯夜战，将借来的手抄本用钢笔抄写下来。在抄写的过程中，知青可根据自己的兴趣，对故事情节随意加工或润色。所以手抄本五花八门，有许多不同的版本。
我毫不犹豫，立马从挎包里取出手抄本递给她。她微笑了一下，有些含羞，斜倪了我一眼：＂三天内还你。＂说罢，她就转身走了。她走路的姿态很轻捷，似乎是茫茫草湖中的一匹骏马。她身后两条乌黑的长辫子，久久吸引着我的目光。
这时有的同伴被吵醒了，怪声怪气地尖叫起来，我也不知所云了。
这大约是我最初对女性的认识。既朦胧又美好。转眼到了秋收季节。我们一队的强劳力多，在大队六个生产队中表现最突出：率先将庄稼收割完。生产队长派我们几个人吆喝着三套车，来到邻近的四队帮忙抢收装运。那时候有规矩，帮别人干活，就由主家管饭。吃响午饭时，几位社员被派到农户家里。我们几位知青被派在四队知青点里吃饭。那天正好是李邦玉做饭。她上身穿着一件褪色的女兵装，下身是一条藏蓝色的女兵裤，脚上是一双军绿球鞋，完全一副女兵的装束。她似乎不爱说话，只是微笑，显得十分腼腆。四队知青点有六朵金花，一个比一个漂亮，最出众的当数李邦玉。知青点＂阴盛阳衰＂，只有两个男知青，一个有肺病，去城里治病了；另一个蔫头耷脑，见了我们也只是傻笑一下，连一句话也不想说。我们中最淘气的王久戏谑着说：＂四队是寡妇村!＂
李邦玉的手巧，擀得碱面滑溜筋道，尽管只炒了半锅茄子炒青椒，大家啧啧称道。我们都吃三碗!
饭后在麦地里装车，一捆一捆的麦子沉甸甸的，要用杈子往车上挑，很费力。装满车，同车把式用绳子捆绑时，刮起了一阵风，并带起沙尘。我的左眼刮进一粒沙，睁不开眼，只好停下手中的活，翻弄着眼皮。几位干活的知青帮我翻眼睑。也是无济于事。这时候李邦玉提着茶壶来给我们送水，见状，她二话没说，示意让我躺在麦秸垛子上，倒了一碗水洗手，然后在我眼睛上翻弄了几下后，又喝了一口水，漱漱口，并微微张开嘴，用舌头将微小的沙粒子舔出来，不等我说出＂谢＂字，她面带羞涩地走了。
从那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似乎更多了。我对她总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异样。但总想见到她。她有时也来我们一队知青点走动，还一道去玉门镇看过几次电影。
次年初冬，我们知青点断粮了，大家到处要饭（现在叫蹭饭）。有时候到农户家蹭着吃，也有时候到其他知青点混着吃。实在没地方吃饭，有时候就要几个土豆，煮熟就上咸菜也能对付一顿。
有一天午后收工回来，我们几个正在屋里用木碳烧土豆吃，这时候李邦玉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喜出望外，似乎见到了救星。她摇摇头，一副救世主的样子。我们赶紧整理热炕，示意让她落坐。她莞尔一笑，并轻声细语地对我说：＂小吴，陪我去四队取粮!＂我赶紧一溜小跑，在副队长老查家借上一辆自行车，捎着她去四队知青点。四队的知青都回城复习功课了，准备参加刚刚恢复不久的高考。知青点里一片静谧，黑呼呼的。她打开厨房门，将半袋面粉拎出来，我说：＂留一点，你还要吃呢。＂她不以为然：＂我好对付。饿了，还有社员家呢。再说，我可能要走了......＂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将仅剩的少半瓶胡麻油和几只土豆，也装在一个布袋里递交给我。
我无言以对，飞快地蹬着自行车，她拎着半袋面，坐在后座上，不一会儿就来到一队知青点。她二话没说，为我们做饭。那天晚上我们几个都吃了三大碗。她做了拉条子，尽管只有一盘酸辣土豆丝，但让我记忆犹新。这恐怕也是我今生吃得最香的一顿晚饭了。
那天晚上我们都很开心，说了许多笑话。我去四队送她的时候，她说我们真逗!
大约过了十几天的一个午后，我和生产队的副队长老查从黄花农场换马回来，一路上得意洋洋。因为我们用生产队多余的几百斤玉米种子从生产建设兵团换回了一匹枣红色的军马。在这匹马的右屁股上烙着一个＂兵＂字。经过训练的军马非常好骑，只要骑在上面用双脚轻轻一碰，它立刻就奔跑起来，速度既快又均匀。一路上，从黄花农场到我们一队，七八公里的路程，老查赶着驴车，我骑着骏马，一前一后回到了生产队。
将马送到饲养站，大步流星地回到知青点，我正要兴致勃勃地对大伙神侃这一路骑马的感受，不等我开口，赵亭却低声对我说：＂李邦玉走了，招工了，去华北油田了。昨天专门来点上告别，你却去了黄花农场......＂
我一时怔住，但又很快稳住自己的情绪，猛吸了一口莫合烟，然后一个人走出知青点。
我徘徊了几分钟，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自主朝东走去。稀里糊涂地来到四队知青点。推开院门，见大院里鸦雀无声，又赶紧推开李邦玉的那间屋门，见屋子里空空荡荡......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寒风凛冽中行行复行行。路边的白桦林，光秃秃的田野，远处的青山，还有封冻的疏勒河......望着这些熟悉的景致，多么希望再能看到李邦玉的倩影.......
当时我写过一首抒情诗《青春的记忆》，表达了那时候的心绪：
我的梦在飞，
可是我将它们遗忘了。
只有那往昔的残梦，
裸露的白桦林里只有皑皑白雪。
我认识自己是在一个冬夜，
但我不会向苍天祈祷。
村落里还冒着炊烟，
炉膛里的火光映在梦乡的笑脸上。
山雀隔着月色看到微笑，
远处的歌声还在吟唱。
疏勒河封冻了，
却留下了落叶的痕迹。
……
从此李邦玉杳无音信，我也再没有见到她。随着岁月的流逝，年轮的翻越，几十年了，一位娴静美丽的少女，一直就像疏勒河一样流淌在我心中，让我一生都挥之不去!
啊!我的青春，我的疏勒河，我的梦!
9月26日
玉门镇 黑山石刻
早晨6点醒来，头昏沉沉的，昨晚酒多了。老查还在沉睡着。我洗漱后去院外的乡间小道上漫步。一片金色的白桦林让我凝视许久。这里面也有我当年栽下的树苗，现在都长成了参天大树。尽管我在这里只生活了三年多，但留给我的精神财富却是巨大的，甚至影响了我的一生。
这时老查来到树林里喊我回家吃早饭。嫂子天不亮就开始生火做饭了。早饭是拉条子。平常新疆和甘肃人做醒面拉条子时，都会在揉好的醒面节上涂抹胡麻油。但农村的醒面节上不放油，只撒少许面粉，将面节拉成韭叶型状的拉条子。过去我们在农村都这样做面，因为当时生活贫困，没有香油。现在城市生活油腻又过多，反而对这种本色拉面独有钟情。嫂子也只炒了一大盘茄子辣子西红柿，没有味精的菜更香，拉面有筋骨，连吃了两碗!
饭后与老查和嫂子话别，开车南去玉门镇。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到了新市区。玉门市因为玉门油田资源枯竭而搬迁至玉门镇。现在人们都将过去的市区称老矿区，将过去的玉门镇称之为新市区。
新市区焕然一新，城市的骨架已经形成。过去老街上的电影院和食堂已经拆除，文化馆门上的两棵古老的左公柳已经荡然无存。这些地方过去都是我们知青经常出现的地方。看一次电影一毛钱，下一次食堂一两元钱。我记得有一次与李邦玉等几位知青在镇上看电影《白毛女》时，在黑暗中李邦玉将一块水果糖塞在我手中，我不敢剥糖纸，怕旁边其他知青听到，更何况影幕上的故事情节正在高潮处，喜儿变成了白毛女，正在庙里偷吃供品呢。那时候每月放一天假，放假那天知青都往镇上跑。赶毛驴车的，骑自行车的，也有三五成群徒步的，乐呵呵地在镇上集结。能看一场电影的确是一次莫大的享受。当然也有凑钱下馆子的。有一年秋天，刚收割完庄稼，我与凯华和王九等几个人赶驴车到镇上，看完电影《铁道游击队》后，肚子又饿了，几个人凑了一两元钱来到大众食堂，毎人吃了一盘两毛钱的炸酱面，还炒了一盘白菜粉条肉，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将盘子清空了。王九最后索性将盘子端起来，将汤汁舔尽。那时候没有油水，能下一次馆子可算解馋了。
那个时代留给我们的回忆实在是太多了，也不能不使人产生一种沧海桑田的感叹。
8点多我将老席的手机拨通，他很快来到我面前。他立马带我来到他的奇石馆里。里面的石头五花八门，洋洋大观。我欣赏了他的镇店之宝—绿色玻璃陨。他的戈壁文字石和象形石非常突出，使我连声称道。
老席告诉我，玩石头要讲究“石质、石意、石形、石色”。
9点多与老席告别，开车东去玉门油田。玉门新区距离玉门老矿区九十公里，十点多到老矿区。老习惯，直奔老君庙下的石油河。宽阔的石油河，金色的白杨树，红色的抽油机，美丽的釆油女，让我不停地摁下快门。
中午12点手机响起，在玉门老区工作的老张催促我赶紧到三三区蒙古包来，他为我准备了羊肉宴。朋友们都在等着我呢。我是一个非常注意时间的人，但每次来到石油河都会情绪化，让时间慢下来，让自己快起来。我深深眷恋着这块生于斯长于斯的石油河，它浑厚、深䆳、孤傲、平静，永远都奔腾不息！
赶到蒙古包时已经坐满了熟悉的面孔，他们过去都与我是故交，多少年不见，与我一样脸上都有些沧桑。老张非常热诚，专门让店主烹饪了一盘手抓羊肉和一盆清汤羊肉，另外又端上来一盘爆炒羊肉和十几盘下酒的凉拌菜。与老朋友在一起肯定要畅饮一番，但是开车是不能饮酒的。不等我开口，老张专门找了一女司机替换我。这位漂亮的司机是一位教师，性格开朗。老张准备了一箱用石油河水酿制的敬酒，玉门人豪爽热情，轮番敬酒，我有些招架不住。酒喝去了多半箱，席间醉倒了几条好汉。石油人忒热情，挽留我晩上继续喝。我下午还要去嘉峪关参观黑山石刻，必须结束酒场。与大家话别后，与李老师开车沿着祁连山东去。李老师开车沉稳，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大约过了半小时，车停了，我也睡醒了，已经来到黑山脚下。李老师告诉我，她也是首次来黑山石刻，刚才经过一番打问才找到这地方。
黑山石刻画像位于嘉峪关市西北约20公里的峡谷中。到山谷时，只见山势陡峭，地形险阻，岩石几乎都是黑紫色。我们将车停在路边，在峡谷中寻找石刻画像。山沟宽约20多米，蜿蜒曲折，画像石刻散布在悬崖陡壁上共有三十余处，绵延1公里。岩石坚硬，表面光滑，刻石浮雕较浅，手法粗犷，画面古拙，刻画线条简单，图案逼真，非常有想象力。风格独特，很有欣赏价值。毎幅画的方向、方位、高低、大小不一，一般在距沟底3米以下范围内，最低者0.5米，最高者5米以上。我们攀岩时小心翼翼，虽然很艰难，但毎次找到一幅图案时就感到一阵惊喜。图画内容大体分操练、骑射、狩猎、舞蹈、牛、马、羊、鹿、狗、鸡、鱼、虎、狼等等。这可能是羌族、大月氏与匈奴早期的文化遗存，因为不见农业耕种，只见游牧、狩猎生活。岩画是人类最古老的绘画方式之一，反映了人类对自然界的古朴认识。峡谷中的石刻分布很广，尽管我饶有兴趣，但天色渐暗，只好作罢。
我们开车来到距离嘉峪关东20千米的酒泉市。玉门油田的生活基地早几年就搬迁至酒泉城区了。李老师的家也在油田芳沁园小区。
我们将车停在酒泉宾馆后，步行来到一家名为杏花村的酒店，李春芳在这里招饮。李春芳过去是我在农村插队时的好朋友，她是大队的民办教师，后来转为公办教师，并调入酒泉某小学当教师。前年退休后仍定居酒泉。李春芳与她的丈夫老冀已经等候在酒店门囗。老冀不喝酒，春芳和李老师陪我饮尽一瓶汉武御酒。这家的凉拌菜和碱面很有特色。碱面擀得筋道。酒后李老师告辞回她的住所了，我则由春芳老冀夫妇陪同回到宾馆。
在客房聊天至午夜。30多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最有趣的是在一个秋天的傍晚。那天晚上刚吃过饭，我正在屋子里吹口琴，突然知青小庞叫我出去，说有人在知青点外面等我呢。我到门外一瞅，原来是李春芳。她二话没说，递给我一颗水果糖就转身跑了。我愣了半天，回到屋子里一瞧，是广西柳州出产的水果糖。那时候李春芳十七八岁，长得楚楚动人，经常喜欢与我们知青交往。那是一个纯真年代！
9月27日
魏晋砖墓 长城第一墩
早餐是占国牛肉面。8点在一家修理厂保养车。9点在宾馆理发。10点开车西去嘉峪关魏晋砖墓群。
魏晋壁画砖墓位于嘉峪关市东北20千米处的一片戈壁滩上，与酒泉市果园乡的壁画砖墓同处一个方位。这一带散布着上千座魏晋时期（公元220一419年）的地下壁画砖墓群。它东依酒泉市的果园乡，西北靠嘉峪关新城乡。在戈壁上鼓起数不清的石土堆，那就是一座座魏晋砖古墓，被誉为＂世界最大的地下画廊＂。
我随导游走进六号和七号墓室。六号墓是已发掘的十三座墓中画像砖最多的一座，也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一座。魏晋墓分为二室和三室两种，与拱形斜坡式墓道相通，以青砖垒砌而成。墓道宽2米，长20米，是斜坡形的。地上铺有各式花纹砖。墓门为拱券门，上端建有砖砌的门楼，门楼上除绘有彩色的青龙、白虎、朱雀、蜚蠊、麒麟外，还镶嵌上各种类型的建筑造型砖，印象最深的是鸡首人身像，牛首人身像等。六号墓为三室墓，分前室、中室和后室。前、中室平面近似正方形，后室为弧形。墓室墙壁上一砖一画，取材均为现实生活，有农桑、畜牧、汲饮、狩猎、林园、屯垦、营垒、庖厨、宴会、伎乐、博弈、出行、牛马等。壁画中大多反映了墓主人生前的奢华生活。这些砖画上承汉魏以来的传统，下启南北朝画风，构图严谨，造型生动，栩栩如生，运笔娴熟，富有时代特征，画面色彩艳丽，让人过目不忘。
我过去曾参观过酒泉果园乡的两处魏晋墓。墓室中的壁画很有特色，画面以表现墓主人官事活动、生活娱乐、农牧生产为主。线条流畅、赋彩艳丽、工写兼备、生动逼真。墓道中的地砖纹饰精美，从多方面反映了当时人们的社会生活状况和观念，风俗中的尚鬼神观念和佛教文化在地砖中也有所体现。魏晋墓地砖纹饰大气粗犷，以回纹、云气纹、狩猎纹、四神纹为特色。
酒泉境内遗存有数以千计的魏晋墓葬，不仅建筑结构各异，数量众多，类型丰富，尤其传神的丹青和笔触所描绘的农耕畜牧、炊厨宴饮、仪仗出巡、狱审断案等内容，正是当时现实的写照。
离开魏晋砖墓群后，往东南来到长城第一墩。
这座位于长城南侧的土墩，在国道旁，我几十年来每次路经此地都能看到。这一次却近距离欣赏了这座建于明朝的土墩。这座墩台残高约10米，其底部呈不规则正方形，底宽14米，内部仍呈正方形，长宽约6米。用黄土夯筑而成，夯土层厚10～20厘米。
嘉峪关是明代万里长城西端的起点，也是长城沿线建筑规模最壮观、保存最完整的一座古代军事关隘。长城第一墩，又称讨赖河墩，是嘉峪关西长城最南端的一座墩台，也是明代万里长城最西端的一座墩台。长城第一墩于明嘉靖十八年（公元1539年）由肃州兵备道李涵监筑，北距关城7.5公里，墩台矗立于讨赖河边五六十米高的悬崖之上。在茫茫苍苍、蜿蜒曲折的5000多公里的明长城线上，墩台无数，密如繁星，而嘉峪关长城与河北山海关渤海之滨的＂老龙头＂遥相互应，构筑起中华长城＂龙＂的首尾。
下午2点多回到酒泉，来到肃州区博物馆。里面展出的文物虽不算洋洋大观，但出土的魏晋墓中的砖画砖雕却让我大饱眼福，比在墓中看到的实物更多。因为展厅就我一人，工作人员老魏和小董为我当起了讲解员。
下午4点多开车北去内蒙古额济纳旗胡杨林。我这是第三次去额济纳旗。这条路我非常熟悉，过去常去十号基地（酒泉卫星发射基地）。经过金塔县以后，继续往西北行驶，过了十号基地以后，往西北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内蒙古阿拉善盟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达来呼布镇为额济纳旗旗府所在地。已经是晚上七点了，直奔一号桥、二号桥等处，大片金色的胡杨林里游人如织。尤其是二道桥附近，胡杨傍着一汪湖水，水中显现的倒影让这片胡杨有了韵味，在这多姿多彩的世界里，体会出这些神树的怪异和唯美来。在夕阳的背景中，胡杨的色彩朦朦胧肬，完全是一幅艳丽的油画。很快天色暗淡下来。我这才开车来到额济纳宾馆。在国内所有的胡杨林中，只有额济纳旗的胡杨林距村镇最近，只有几百米。
9月28日
怪树林 居延海
清早5点半钟开车至二道桥，对晨曦中的胡杨林进行了多角度的拍摄。有许多游客在胡杨林中搭帐篷过夜，我很羡慕他们，既省钱又有情趣。
这两天来胡杨林的游客猛增，据说游客已达到十几万人。街道上，胡同口，饭馆里，胡杨林中，到处都是充满激情的游人，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僻小镇围得严严实实，连加油站都排起了半公里的长蛇阵。宾馆已经客满，私人客栈生意火爆。 在胡杨林中，似乎个个都是拍摄高手，相机的快门在不停地动作，而且都十分投入。我调侃地说，额济纳旗来了十万摄影师！
早饭后去怪树林和黑城遗址。怪树林位于达来呼布镇西南28公里处的荒漠中。这片胡杨林大约有2000亩，呈现在眼前的是“陈尸”遍野、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怪树林中大片的胡杨因长年干旱而枯死，形状怪异，有的依然直立，有的干脆睡倒地上，似白骨累累，仿佛进入了胡杨的坟地。嘶鸣的燥风似乎是胡杨的挽歌。整个场面显得十分凄美。生命中的东西恐怕以残缺的美更让人动心，让人震撼！
黑城遗址位于怪树林的东南侧。黑城遗址凸显在沙漠中，尽管是断壁残垣，但让人发出无限的感慨，沙漠已经快将这里吞噬。城墙用黄土夯筑而成，残高约9米。黑城建于公元九世纪的西夏政权时期。公元1372年明朝大将冯胜攻破黑城后遭废弃。
离开黑城至策克口岸。策克口岸位于额济纳旗境内，距达来呼布镇77公里。是阿拉善盟以及甘肃河西地区对外开放的唯一国际通道，为内蒙古第三大口岸。
2003年10月中蒙双方同意䇿克口岸为双边性常年开放口岸。目前策克口岸过货总量位居全区公路口岸第一。
在策克口岸国门外，有许多货车在等待出境。周围的风刮得紧，尘土弥漫，我赶紧开车离开这里，北上至居延海。
居延海位于达来呼布镇北部，不到一小时车程。在茫茫沙海中，闪现出一抹诱人的蔚蓝。我这是第三次来居延海。干涸多年的居延海，早在1994年就已经形成湖水了。现在已经是水草丰美，水鸟飞鸣，让人流连往返的沙漠内陆湖了。
这里曾经是浩瀚的海子，海子南岸是鼎鼎大名的汉居延城。两千多年的悠悠岁月，成就了居延海独特的地城文化—海子、大漠以及豪放的边塞诗人等，让诗人的想象发挥到极致。
下午5点多回到酒泉，由酒泉上高速公路，于晩上7点多到张掖。张掖的大阳还依旧灿烂。在张掖的朋友张昭和小金夫妇已经等候在华辰宾馆门口，将车停好后即招饮于东门外的一处农家大院。过去的老朋友建科和晓燕、赵玮夫妇也在此坐等。老朋友相聚当即开饮。张昭拎了一箱山丹红老窖都成了空瓶子。这家的农家菜有浓郁的张掖地方特色。
酒后至下榻的宾馆歌厅唱歌。
9月29日
马蹄寺 骊靬人
早餐后小张小金夫妇陪我南至马蹄寺石窟。我曾于1989年和1991年夏天两次来到马蹄寺石窟。马蹄寺石窟位于肃南裕固族自治县马蹄河西岸，北距张掖90公里。
10点多到马蹄寺石窟。石窟正在修建山门，将车停在停车场，乘景区中巴车到石窟。石窟开在岩壁上，整个马蹄寺山映掩在一片苍茫中。依山面水，群山环抱。山上林木茂密，峰顶四季积雪。石窟中的塑像大部分已修复。石窟群包括北寺、南寺、金塔寺、上中下观音寺和千佛洞等七窟。每个石窟自一至十余龛不等，相互间的距离近的2公里，远的5公里。窟龛开在石壁高处或近水的岩壁上。名为三十三天的洞窟，自上而下排列为五层，窟龛十九个，非常陡峭。窟前多有寺院建筑，窟口大半有后代建筑的窟檐，远望层楼复阁，十分壮观。石窟建于北魏。现存窟龛、壁画、造像均为唐代以后的遗存。其中北寺、金塔寺保存较好。
午后在裕固族帐篷里用餐。吃手抓羊肉，体验草原游牧民族独特的生活方式和文化特色。
午饭后又至龙山石窟等处参观。下午两点多离开马蹄寺，东去永昌县。
下午5点到永昌县。 这里曾经留下了千古之谜，我要探个究竟。
早在1989年，媒体曾报道称在甘肃永昌县焦家庄乡者来寨发现了罗马人后裔。公元前53年，罗马帝国统帅克拉苏，亲率4万大军征服伊朗，兵败卡雷，克拉苏及绝大部分将士阵亡，少量被俘，仅有其长子普布利乌斯率数千人突出重围。这支残部历经千辛万苦，经多年辗转，于公元前36年前后，相继从大月氏匈奴归降西汉王朝，被安置在祁连山下的永昌县者来寨。西汉王朝为了安抚这些来自罗马帝国的残部，特设置骊靬县。汉称罗马为骊靬。从此以后罗马降人以耕牧为主，与汉人朝夕相处，逐渐与汉民族和其他民族融合。
这是一段多么悲壮而又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在县城南端与312国道交汇处的街心花园，耸立着一组骊靬人的雕像。往北是永昌的钟鼓楼，矗立在县城中心的四街交会处。这座钟鼓楼建于明万历十五年（1587年）。比张掖钟鼓楼略小一些，楼阁重檐，上层置宝顶。楼台夯土版筑，四周包砖。两道拱门纵贯其中，通达四街。
永昌县城南距骊靬村10干米。我们几经打听找到了一条通往骊靬村的土路。刚进村口遇见一位小伙子，我们说明了来意，他立刻带我们来到一处木板房，见到了一位毛发棕色弯曲、高鼻梁、眼睛深陷、肤色深红的年轻人。这是一位有欧罗巴人体貌特征的混血儿，三十多岁，身高大约1.7米，叫孙建军。他自称是本村骊靬人的后裔。他非常健谈，操着一口永昌乡音。村子里到处都是干打垒式的土坯房，看起来村民并不富裕。他说他父亲是骊靬人混血，他母亲是当地的土著。他有两个妹妹，长相与他十分相似。400多人的者来寨，具有欧罗巴体貌特征的人就有200多个。距村口不远处，地上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面刻着＂者来寨＂三个字。这个村子过去一直叫者来寨。在村子中央是骊靬故城遗址，城池的轮廓还依稀可辨，残垣断壁最高处约四米，城墙底边宽约四米，长三四十米。孙建军无不感慨地说道，过去这座古城遗址是一个长宽大约1000多米的四方城池。他小时候几乎毎天都在城堡中玩耍。因为过去没有很好地保护，村民们随意在城墙上取土盖房。
寨子西边是一条干涸的河，名曰者来河。者来河发源于祁连山。河床里堆满了被水冲刷后的鹅卵石。平常没有水，夏季遇到山洪暴发，河床中的水流量会增大。河床中大量的鹅卵石，说明者来河过去水势汹涌。孙建国指着者来河西岸的一片残缺的土城墙说，那里就是当年罗马兵团的军火库。在距军火库北边不远处的夯土岗上，还矗立着一座烽燧。在者来河两岸，这大约就是骊靬人繁衍生息的地方。这里除了一些开垦的庄稼外，其余都是河西走廊特有的旱草牧场。两千多年来，者来河滋养着这片土地。
当我问及他们的生活习俗时，小孙兴致勃勃地说道，去年他接待来自意大利的房车旅行团时，意大利朋友见到他们非常亲切，并品尝了村民亲手制作的比萨饼，称赞手艺和味道与意大利的差不多，绝对地道!他自豪地说，他们全村的人几乎都会做比萨饼。这种特制的比萨饼是用发面将含有水果、蔬菜和肉末的浆包裹起来后，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饼子，再摊到平底锅里用温火烤制而成，吃起来香脆可口。他们每年过节还要祭祀祖先，用面粉和大枣蒸制一些形状像牛鼻子似的馒头。这大约和古罗马人特别崇尚牛有关。这种习惯在者来寨周围的其他村落都是绝无仅有的。
夕阳西下，我们已将村子转遍，不得不向孙建国告别。望着残阳中的古城墙，心情似乎更加沉重起来。村民的土坯房大多已破旧不堪，与废弃的城堡交织在一起。残阳包围着者来寨，逆光照耀着当地政府为罗马军团竖起的纪念碑，让人感受到一种悲壮和茫然。这是一段远去的历史，一段悲壮的征程，一段传奇的故事。我在血色般的余辉中感慨。辞别时用手轻轻抚摸着老土墙，与小孙亲切握手话别。这些罗马军团的后裔，祖祖辈辈经历了多少坎坷?只有者来河知道。这些英雄的后裔，不知何时才能踏上东归的漫漫长路......
在距者来寨南端不远处，新建了一座比骊靬故城更大更堂皇的新城，名曰＂金山寺＂。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乃金山寺与骊靬村有什么内在联系?况且历史上这一带也没有金山寺的香火蔓延?既然是城墙垒筑，为何又叫金山寺?城內既有罗马建筑，又有仿明清建筑，里面香火弥漫，到处＂阿弥陀福＂，多有僧人出入。对这不伦不类的建筑，让人啼笑皆非。更令人遗憾的是，与不远处的骊靬城遗址大相径庭，喧宾多主，完全破坏了骊靬故城的风貌。凭吊者需要有巨大的想象空间，在残缺的遗址中感受历史的灰飞烟灭。但眼前的人造新城，只能让人大煞风景！呜呼!
晚上在县城一处农家用餐。这家的羊肉焖卷子很地道。小菜也爽口。与小张饮尽一瓶山丹红老窖酒。
酒后宿骊靬人雕像旁边的一处商务宾馆。
9月30日
天梯山石窟 明长城
早餐后与小张夫妇开车东去武威天梯山石窟。那天晚上在张掖喝酒时，晓燕告诉我，说天梯山石窟的露天大佛很壮观，值得一看。 早晨十点在武威黄羊镇下高速。到天梯山石窟时，石窟壁前水库的水已干涸。整个景区冷清，只有我们三人。导游陪我们参观博物馆和大佛。
天梯山石窟也称大佛寺，位于武威城南50公里处的中路乡灯山村。石窟创建于东晋十六国时期的北凉，距今约有1600年历史。天梯山山峰巍峨，陡峭险竣，山有石阶，拾级而上，道路崎岖，形如悬梯，故称天梯山。山巅常年积雪，俗称＂天梯积雪＂，为凉州八景之一。大佛与众不同，神态逼真，依山而坐，高28米，薄云缠绕其身，似是一座山。这一尊坐佛坐北面南，里面用石头，外表用泥土塑造。这尊大佛建于唐代，脚面被洪水淹没而重新修复，损毁的头部也由敦煌研究院负责修复好。
导游自豪地介绍说，天梯山石窟还是中国石窟的鼻祖。在开凿天梯山石窟的过程中，培养了一批开凿石窟的能工巧匠和雕塑家、彩绘家。凉州僧人昙曜等人在完成天梯山石窟之后，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和佛教中心的东移，又东下平城（今山西大同）和洛阳，成为云冈石窟、龙门石窟的重要技术力量。特别是昙曜五窟（16一20窟）是云冈石窟开凿最早，气魄最宏大的窟群。五窟六窟毗连成一组双窟，规模宏伟，雕饰瑰丽，技法熟绦，为云冈艺术之精华。我曾于1996年7月和2010年7月两次到云冈石窟，对五窟六窟印象颇深。
这是继乐山大佛之后，我看到的又一座露天大佛。
开车返回武威县城，在一起用午餐后，与张昭和小金夫妇分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难得他们夫妻俩陪伴我几天。他们乘班车西去回张掖，我开车驶入G312线东去。
下午1点多在古浪县双塔村下高速公路，驶入308省道，向景泰方向奔去。经过古浪土门时，有G20高速路口，因道路未全面完工，还没有开通运行。
经过甘肃古浪西靖乡古山村时，见路旁有一个大土墩，里面是空心的，大约有二十多平方米。走进村上的一农家打听，主人姓马，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农。他很朴实且健谈，他指着土墩子说，它叫马家墩子，大约修建于清代晚期，主要用于防匪患藏身的。附近还有许多土窑洞。老马侃侃而谈，说这是过去村民的住宅，直到八十年代初才搬出窑洞，住进了统一修建的四合院里。他们的房前屋后都晒着葵花。他们一年收入上万元。与老马告辞不久，来到古浪大靖乡境内，路旁的明长城在祁连山下绵延不断，多处已残缺，我饶有兴致，多次停下来拍摄。在长城旁有一处佛家寺庙，叫青山寺，偌大的寺庙空空荡荡，不见人影，我在里面转悠，感觉有些瘆人。青山寺东侧的坡上建有一处道观，大门紧锁着。道观东侧的山坡上有一座明长城烽燧，多处都破损。
下午2点多进入甘肃景泰县红水乡境内。路旁的山坡上耸立着一座残缺的明长城烽燧，非常醒目，我下车向一位中年羊倌打听，他说叫红墩子。这南面的山峦是昌林山。我以为这是与祁连山脉相通的山群，因为东祁连山发源于古浪，这红水乡境内的昌林山正是与祁连山的界山。山脉是红色的，而古浪县那边的祁连山则是青山。
路旁戈壁和沙漠交替出现，但沙棘等植物茂盛，还有许多人工种植的树种，秋色将这些树叶染成艳丽的红黄两种颜色，让不远处的长城有了生机。
这一路130多千米，走走停停，我居然行驶了五个小时。一路上的明长城和沙棘让我迷恋。
傍晚7点多到景泰县城。老张在㬌泰宾馆等我。将车停好后随老张来到距宾馆不远处的一处酒楼。老张因病不能多饮酒，叫来自家的妹夫陪我喝酒。我曾先后两次来景泰。一次是在2000年的3月份，那时老张还没有生病，他陪我观赏了五佛寺及黄河沿岸的风景。当时并不知道黄河石林风景区。我在景泰小住了两天。一次是在2007年的6月份，老张已经生病做手术整整七年。因为要赶路，顾不上看黄河石林，匆匆小饮了几杯后即告辞与司机去了新疆。
这次来景泰，是专门逛石林的。
我同老张曾于80年代在玉门油田一个部门工作，都是宣传干部，他负责政治理论，我负责新闻。后来他调入老家景泰县审计局。我于九0年代末赶上”买断工龄”的新政策，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油田，揣上十几万元的补偿款居家来到西安打拼。想不到十几年过去，我们都是年过半百的半大老头了。老张于2000年6月不幸患上直肠癌，经过手术治疗后，现在安然无恙。
这几十年来我们在一起曾喝过多少次酒？但今晚月色朦胧，晚风和旭，有了这月色，酒味似乎特别得好。我觉得世间的好酒佳肴数不胜数，但喝酒得讲究气氛，尤其与知己喝酒，叙旧，谈到酒酣耳热的时候，各自敞开心境，海阔天空，一览无余，这才算是喝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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