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北京的流浪汉,因为子女霸占了我的房子,又年老体衰,在2007年的冬天被扫地出门,所幸当时健康。
在流浪的日子里,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每天靠捡瓶子微薄的收入为生。
终于有一天,我不行了,那已经是我流浪的第七个年头的夏天,烈日炎炎,我腿脚不便,一下子就摔到在了沥青柏油马路上,在我有意识的时候,身边路过的人没有一个搀扶我起来,全部从我的后方经过,然后消失在我模模糊糊的视线范围之内,或是和我迎面走来,视而不见,我很寒心,因为扶不扶摔倒老人以及老人讹钱的新闻报道不绝于耳,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现实和社会热点,反而葬送了我们这些命悬一线岌岌可危的不幸者。
等我再次醒来,朦朦胧胧中看到一个面孔,好像在向我微笑,有说不出来的亲切,我揉了揉眼睛,发现我在一个宽大明亮的起居室内,身边是一个面容和善的女子,模样很是亲切,让我怀疑到自己是否误打误撞来到了天国,而这个女孩,就是天国的使者。
回想自己的一生,做尽了好事,自己到老,还跑出去蹬三轮车,为的是用微薄的收入,好歹是一份心意,去资助那些贫困受苦的穷学生,让他们有学上。为此,子女们还恶意地调侃我“真是一个社会的傻子啊。”我猜他们准是因为我没有把挣来的钱给他们,嫌弃我。因为大半生过去的我明白,上学是一个人成功的最佳选择也是最短的捷径,我的身边不乏有上学上到半路上辍学退学或浑浑噩噩混文凭的孩子,他们大多都一事无成,女的就在家里哄孩子,男的就出外面打工,鲜有凤毛麟角的成功者是不通过上学来实现理想的。据我所知,京东创始人念到了人民大学的研究生,还有美团外卖的老总是从清华大学毕业,几乎所有的成功人士都走了上优质大学这条路,所以我希望那些贫民学生可以通过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走上人生的巅峰。
蹬三轮的事业,不乏有善心的人因为可怜我老了,故意坐我的车,明明他们有更好的选择,可以步行抑或是公交,或者故意多付我点钱,偶尔发现在几块钱绿色的毛主席头像的纸币中夹杂着一张鲜红的百元大钞,可惜我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猜想他们一定是觉得我生活有难处才如此的,或是子女的不孝,连生活费都不曾出一分钱,或是自己身上除了大毛病,又急于筹不到钱款,所以才咬牙坚持。大热天或大冬天仍然出来蹬三轮,风霜夹杂着雨雪,严寒的冷空气混着冰雹,为了那些上不起学的穷人的孩子。
18年以来,自退休以后,我一直坚持着我奉若事业的三轮车的职业生涯。每当我把辛辛苦苦拼命蹬三轮赚的血汗钱寄送给那些穷苦的孩子,我心里总涌动着汩汩的暖流,从心坎里淌出来。因为我总觉得,只要人人肯献出一点爱,世界就会变成美好的人间;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着像我一样人善心暖的好人的。
“您醒来了。”女孩微微一笑,露出欣慰释然的表情,仿佛之前她一直为我揪着心,心悬在肚里上不上下不下,还以为我要一直昏迷下去呢。
“这里是哪里?”
“安康医院,您现在位于二楼的0201号病房内。”
我马上意识到,我与死亡失之交臂,倘若不是这个拥有美好心灵的女子,我就再也见不到我心心念念操心惦念的子女,我的子女也称心如意了,终于可以永远不见我这个糟老头子,还要花他们的钱。
病房内,一片洁白,象征着白衣天使们纯洁善良治病救人的心地。我的病床正临窗,我看到,外面的阳光热烈地炙烤着大地,仿佛黑漆漆的马路都能煎熟生鸡蛋。窗外有一颗白杨,阳光投照在白杨下扑朔出一片光怪陆离奇形怪状的树影,正好为我遮蔽了夏日的烈阳的直射,那白杨长得好生繁茂,翠绿翠绿的树叶一大抓揪一大抓揪的,像一群穿着绿色衣服的不谙世事的儿童和少年,在热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我不由得想起自己几个正在上小学的孙儿,我非常想念他们,记挂他们。
犹记,他们满脸欢欣地在我的大腿上坐着,在天阶夜色凉如水的夏夜,我摇晃着蒲扇扇风,给他们讲王尔德的童话故事选,他们曾经一脸天真地望着我,问道“爷爷/姥爷,童话都是真的吗,没有怜悯心驱赶亲生母亲的小孩真的会长满蛇一样的鳞片吗?”我回答当然是不会,然而此时此刻的我,多么希望童话里的故事和道理是真实的呢。那些把我扫地出门的不孝子孙,让他们的身上也长满蛇一样的鳞片,谁让他们有蛇蝎之心,不过,我又舍不得,毕竟是我的亲生孩子,我纵然有十万个怒火中烧,可也敌不过他们那一声声轻柔的“爸”。
于是,我在心底里默默原谅,并祈祷,只要上天能在临死前让我见到我的孩子们,并能屈膝磕头向我表达诚挚的歉意,我便放心去了;只要他们肯在我临了前,亲自提溜着水果蛋糕来医院看我,并感恩酬发谢礼送给救我的那个女孩,那我的心愿也了了;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带,只要肯柔声细语和颜悦色地真诚地叫我爸,我这七年以来所受的痛苦和风霜,被扫地出门的怅惘,也不会追究了。
“你能给我的子女打一个电话么?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见到他们最后一面,仅此一面。”我哀求着,不知喉头已经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哽咽住了。
女子默许了,我告诉她我大女儿的号码。
拨通了。
我手不知是因为老了不中用,还是太过于激动,竟微微颤抖起来,毕竟这么多年音尘绝了,我还是非常兴奋的。
“喂?”
“是我,妮子。”
“哦,爸吗?”那边砸了咂嘴,从声音里就可以听出那种令我心灰意冷的不耐烦,好像一个大包袱又找上门的那种失落。”
“妮子,我在医院,你能领着孩子来见我最后一……”还没有说完,只听电话“嘟……嘟……”的忙音,明显是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大女儿的脾气秉性我最清楚,她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存在,可能耗费她视若命根子的钱,她害怕缴费去烧钱,所以不来。
接着是大儿子,二儿子,全部说到半截上就挂断了。
我怀着歉意望着救我的那个女孩:“医药费我肯定是还不不起了。怎么才能报答你呢?”
“没关系的,我救您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让您还,我只是,觉得您太可怜了,一个衣着破破烂烂,夏天还穿军大衣的老人,要跌倒在那么烫的路面上,一看就是被子女赶出家门的人。”说着,她竟然要拭去眼边的泪。我想,她是可怜我,子女们铁面薄情到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
我不禁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情节大概是一个老人摔倒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伙子不仅扶起他来,还送到医院去,自费医药费,没想到,这个老人是他女朋友的爸爸。随后老人以自己的女儿不善良配不上如此善良的小伙子而劝分手,而背地里却说这个小伙子是傻子。其实,我也和这个小伙子一样是傻子,我宁愿自己省吃俭用,也要资助那些贫困的学生;这个救我的女孩也是“傻子”,明知道我是命不值分文的流浪汉,还是坚持把我救下。我为这个社会的凉薄感到寒心,但亲身经历这非亲非故的帮助,又感到十分的暖心,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在践行着仁善和不求回报,即使他们自己也知道被人说成傻子,也心甘情愿的付出着,想一想,倘若这个世界充满仇恨与虚伪,那还怎么发展繁荣富强呢,大家都忙着勾心斗角了。
住了几天的院,我也感觉身子爽利多了,不像我以前那么悲观的想法,以为摔倒就一命呜呼了。我向女孩深鞠一躬,就当是我对她救命之恩的答谢了,随即又开始了我的流浪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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