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里来了新的戏班子,这两天街上人人都在说那班子里唱《游园惊梦》的戏娘,从头到脚,连眼睛里都是戏,活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杜丽娘。不少达官贵人重金请她去唱一曲,她都不肯。
阿念取了头上的银钿钗子,坐在妆台前,翠儿打了水来给她擦脸,瞧见她红妆粉黛的模样,忍不住又夸赞了几句,却又问她为何要推掉那些老爷的邀请。
“我来这京城,不是为了赚钱的。”
阿念随着戏班子来城里,是为了寻人。

阿念十一岁那年认识了秦穆,他是街对面卖混沌的婶子家的儿子,在学堂读书,一家老小都盼着他能有出息,将来做个大官。
那会儿阿念在田埂上玩儿,摔了一跤伤了腿,秦穆像是早有预谋一样从旁边的地里钻出来,二话不说就背着她回家。
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是情爱,只知道受过别人一分的关爱,就想十倍地还他。阿念觉得秦穆好,便每天帮婶子给秦穆往学堂送吃的,学堂里的人打趣,说阿念是秦穆的小媳妇儿,秦穆看着她笑,她也不恼。
阿念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秦穆得空了就去教她认字,还讲故事给她听,其中阿念最喜欢的就是《游园惊梦》,后来长大了些,懂了其中的意思,常常垂泪。秦穆不舍得她难过便不再讲了,她却日日缠着要听。
第二年,阿念被阿娘送去了戏班子。班子里师傅极其严苛,每天吊嗓子练功夫要到后半夜。阿念虽苦,但也日日坚持,想着将来自己有本事了,也能上台唱一回《游园惊梦》。那会儿秦穆天天来看她,买东街的糖人给她吃,给她讲学堂里的趣事。
练功很辛苦,每到坚持不住的时候,阿念就想着秦穆,想着他讲《游园惊梦》时神采飞扬的样子,一咬牙,练得愈发用功。
后来秦穆要去京城考取功名,阿念央求师傅让自己为秦穆唱一曲。虽说情到深处也落了泪,但终究是有形无神。秦穆却是连连称赞叫好。阿念心里高兴,却忍不住要流泪,秦穆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吻她眉角,说是等他高中回来就娶她。
这一走,就是三年。

阿念等了三年,除了先前的几封书信,后来就杳无音讯,那婶子也搬了家,更是无处打听。彼时阿念已成了角儿,一出《游园惊梦》引得无数人前来,连师傅都叫好。
这一年戏班子北上赶往京城,阿念不顾爹娘劝阻跟着一同前往。她想来看看,秦穆到底还要不要她,若是不要,哪怕远远看上一眼也行。
转眼阿念已经在京城住了三月有余,关于秦穆的消息也打听了不少,说是中了探花封了官,别的也都是些无用的零碎消息。
阿念思绪飞远,直到翠儿第三声唤她才回过神来。
“姐姐,有个官老爷点你名,要听《游园惊梦》。”
翠儿拿了新的胭脂侯着,要阿念上妆。
“就说我身体不适,推了吧。”
翠儿叹了口气出去,顺手关了门。阿念从抽屉里拿出新的蜡烛换上,手里握着秦穆临行前塞给她的钗子出神。
门轻响一声被人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阿念收了钗子支着下巴,看着晃动的烛火,略显疲惫的开口。
“不是说推了吗,又怎么了?”
身后的人轻笑一声。“怎么,如今成了名,还需我亲自来请了?”
阿念神情一晃,是记忆里的那个声音。她怕听错不敢回头,慌乱地拭了脸上的泪,缓缓转过身去。秦穆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一如当年双眼含笑,尽显温柔。
京城街巷都说秦大人娶了一个戏娘入府,有的说秦大人小时候也是班子里的,有的说是那戏娘一曲《游园惊梦》把秦大人的魂儿勾走了,人们各执一词,说法不一。
此时秦府里张灯结彩,阿念穿着喜服坐在床边,听喜娘笑嘻嘻地喊着秦穆来掀盖头。
有的人存进心里,一存就存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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