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春日园中一个美丽的女子。
河畔青草茂盛,园中春柳郁郁,万物争春。
楼上的女子美丽年轻,也如盛时的鲜花,明艳照人。更何况她还当窗理妆,妆后的美况真叫人无可想象了。
但即使美如天仙,又有谁来欣赏呢?窗外郁郁葱葱百花争艳,蝶飞蜂舞,鸟儿成对,在这春风骀荡里,她本是最靓的风景,却因丈夫远出,独守空房,寂寞难当。
女子的丈夫不在家。
荡子,指长期浪漫四方,不归乡土的人,有点像“游子”,并不是浪荡不正经的意思。倡家,也不是女昌家,是指乐籍,以歌唱舞乐为主。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空床难独守!多么直白强烈,这是哪个女性在别离生活中感受不到的呢?还有什么寂寞比这更真实更可想象呢?也许因为“空床难独守”太过直截了当,以至于有人把倡家混同女昌家。
有人甚至猜想“出素手”做什么?出手肯定是在招摇人。
这当然是因为对于“空床难独守”不敢正视,而加以贬斥之说。王国维倒承认它写出了真情实感,却也认为它是“淫之尤”。
古代闺怨诗不少,写女子独居寂寞的也有很多,为什么这位女子的寂寞更让人触动震撼呢?
这恰是因为,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
倡家女本是生活在歌舞管弦繁华热闹的风月场中。曲罢曾叫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 ,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白居易笔下琵琶女的经历或许可作倡家女们前半生的写照。才高色绝,受人追捧,夜夜笙歌,恣意飞扬。
而如今嫁为荡子妇,荡子为仕宦为功业为名利奔波在外,留给自己的只有寂寂空床、漫漫长夜。正如“老大嫁作商人妇”的琵琶女。“去来江口守空船 ,绕船月明江水寒”。
因为曾经繁华热闹,所以现在愈发觉得落寞凄凉;因为曾经受人瞩目,所以现在愈发觉得孤单冷清;因为曾经酣畅快活,所以现在愈发觉得寂寞惨戚。
痛苦往往来自于对比,来自于落差。
热闹过后的寂寞才是蚀骨难耐的寂寞。
如果这个女子是忙于衣食的农女,在丈夫走后,也许是“提笼忘采叶,昨夜梦渔阳”,即使思念,尚须操劳,也因操劳,才有睡梦。而荡子妇可能一夜无眠,才愈发觉得空床难独守吧。
如果这个女子是一个深闺女子,长期深居简出,没有感受过外面的世界,没有体验过纵情的快乐,那么则是“闺中少妇不知愁, 春日凝妆上翠楼”,无忧无虑,不知愁何滋味。“忽见陌头杨柳色, 悔教夫婿觅封侯”,只是因为春色的触动,才后悔让夫婿远出谋功名。
很明显,这里的寂寞是从外界攻进来的,杀伤力远不及内部自生的强大。
痛苦往往来自于对比,来自于落差。
热闹过后的寂寞才是蚀骨难耐的寂寞。
所以为什么有些异地恋可以走下去,因为“异地”之前也从没有体验过“恋”,没有对比没有落差,从一开始就觉得谈恋爱就是这样的,才会军心不动,走到最后。比如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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