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

文｜张三先生

见证

东子结婚了，没有豪华的迎亲车队，婚礼也没在五星级酒店举办，吹过的牛逼都随风去了。酒席上，我看着他笑的通红的脸，觉着特别没意思。

“东子，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第二天他请哥几个吃饭，下去二两，火爆的王刚忍不住了。

一桌人都没有讲话，眼神都看向东子。王刚说了大家都想说的话，东子低着头，拿起二锅头给自己倒满，没理会我们一口干了下去。

“刚，你多少岁了”。他咬了咬嘴唇，看着王刚说道。

“三十五，怎么了”。

“我三十八了”。他又说道。

“三十八怎么了，三十八你就可以这样就结婚了，你那个婆娘，不是我说，你他妈喜欢她那点，你跟菲姐好了这么多年，你他妈怎么就”。说道最后一句，王刚明显压低了声音，最后直摇头说不下去了。

“我婆娘怎么了，她人挺好的，我挺喜欢，你菲姐你就别再提了，翻篇了”。东子随意的说道。

“哎呀，刚啊，东子觉得可以就行”。老魏出来打了个圆场，这小子，老好人一个，二十来岁就结了婚，十几年柴米油盐的滋润，竟活生生的成了个老油条。

“来，东子昨天才结婚，大家还是敬一杯，祝东哥新婚快乐，早生贵子”。见这状况，我端起酒杯，帮着我魏哥打圆场，我还没结婚，就已经成了个老油条。

“都行都行。”见大家打圆场，王刚无奈地说道。

“早点生，生个儿子，我等着当干爹勒”。马上又端起酒杯大笑着说道。

“你龟儿爬，我当大干爹”。

“你当锤子，老子大干爹”。

“我日你个仙人，那个要跟老子抢”。王刚作势就要拖鞋出来，引得纷纷大笑，往常喝酒打屁的气氛又出来了，东子也在旁边跟着笑，嘴里叼着根烟，我看着有些心酸。

东子和菲姐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每天惦记着前排的女同学，东子给菲姐写了封情书，从此后山多了一对情侣，小镇中学的日子悠长而惬意。

南方姑娘穿着白裙子坐在河提上，耳边吹来清爽的河风，身后是一望无际地油菜花，不一会儿，河提一头渐渐跑来一个欢快的少年，姑娘招了招手，少年便跑了过来，在身旁坐下了。太阳落山，一缕金黄色的余晖盘旋在天边，两人的手紧紧拉着，脸对着脸，体内的荷尔蒙分泌瞬间加快，姑娘闭上眼睛，少年作势要亲上去，就在这时，噗嗤一声。

“王刚，还不喊你姐回家吃饭，爬那干嘛勒”。躲在油菜花里的王刚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接着听到一个无比耳熟地声音，很奇怪，这声音姑娘也觉得熟，少年也觉着熟。

“你快走，我妈来了”。姑娘焦急地说道。

“走，往那走，哎呀不管了”。少年跳了河，此时，另一个地方。

“王刚，你是不是有病，你快出去啊”。

“你快去啊”。

“你们几个，给我记着”。王刚站了起来，姑娘一脸怒意地看着他。

“姐，刚大姨叫我来找你，走回家吃饭了”。

“啊，啊，姐你轻点”。

“东子，你个老色狼，哈哈”。我们走在河提上，看着东子在河里趟着水。

“啊，木啊”。老魏撅着屁股，学着刚才东子的样子，我们顿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几个哈子”。东子咬着牙齿，愤愤地看着我们，转身捡起一块石头就扔了上来。

“耶，还敢扔我们”。我们不甘示弱，连忙从旁边捡起石头，泥巴朝他扔去。

这段二十几年的爱情有一个美好的开始，最好的年纪，最美的风景，我那时候有些嫉妒东子，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人生并不是美好。

菲姐和我们一个年级，年龄却比我们大一岁，所以大家叫她菲姐，王刚是他表弟，所以东子结婚的时候，他是最气愤的一个。菲姐长的很漂亮，高挑的身子，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小镇的民风彪悍，她却完完全全地继承了南方女孩的柔弱温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的东子找不着东西。

在菲姐的激励下，东子考上了高中，熬过高中三年然后落榜，两次毕业都没有让这对情侣胎死腹中。菲姐去外地上大学，东子跟着去那边上班，两人本来商量着一毕业便结婚，知道消息的时候我这穷学生都开始准备份子钱了。结果没结成，菲姐要去留学，东子一个人回来了，两人开始长达半年的冷战。

“我不知道她好生生的留什么学，读了那么多年书还不够嘛”。东子回来对我们抱怨道，大伙听了就当个屁放了，就当两人拌了一下嘴，绝不是什么大的感情危机，果不其然，半年后两人便和解了，东子这家伙忍不住了连夜赶了火车去找菲姐认错。

我并不清楚人们对真爱的定义具体是什么，异地恋确是一个好东西，两人天各一方，每天靠着简短的讯息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一段微弱的感情。古时男人离家，尚有无数寂寞难耐的妇人红杏出墙。今人心不古，世道纷杂，万千世界，好生欢喜。也确有一些爱穿过时间，大海另一边的星空下，隐约听闻，有人念我，爱人，是你吗？

五年的异地恋，近两千个日夜，我瞧着东子长起了胡子，归来的菲姐踏着高跟鞋。我看着他们从青涩到成熟，不禁为自己所见证的一段美好感情骄傲，东子冲上去拥抱菲姐的一瞬间，我这个局外人的眼眶竟也有些湿润，我为东子高兴，这五年来，他拼命工作，已经攒足了一套房子的钱，有天他跟我说：等她回来，就能给她一个家。时他正戴着安全帽和着水泥。

东子没有想到，菲姐想要的家，是要在大城市的家，当菲姐说以后不想待在老家去大城市的时候，我第一次瞧见他眼角的失望与落魄。

菲姐去了大城市工作，我觉着她有病，东子跟着去了，他也有病。

又是六年过去 ，东子一个人回来了，这六年里，很少有两人的消息，我大概能猜出他们之间残存的感情，是如何被一点点的磨断。纠缠六年，也够了。

东子回镇上开了个修车铺，听他说在外面一直做这个，如此过了三年，便突然接到他的一个电话，说是要结婚了，就下个星期。

去参加婚礼的路上，在路边瞧见一熟人，小桃。我摇下车窗。

“去东子是吧，小桃妹妹”。

她惊了一下，“三哥”。张嘴喊道。

“上来塞”。看着她惊讶的样子，我有些好笑的说道。

小桃也跟我们一个镇上的，从小玩到大，不过后来去了外地便很少有联系了，唯有过年还见得一两面。

“你不是在上海嘛，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办点事，本来几天就准备的，这不恰好东子哥结婚，就多留了几天”。

“菲姐也在上海，你和她有联系嘛”。我想了想问道。

“有啊，不过少了，东子哥和她刚到上海那会儿，就我找的房子，就住我楼下”。

“你说这东子哥和菲姐，多好的一对，最后还是没能走到一起，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哎”。

“他们在上海有吵架嘛”。

“吵架，我跟他们住一起的时候记得好像就吵过一次，然后东子哥就走了，菲姐过了几天也搬出去了”。

“什么时候”。

“我记不太清楚，好像就他们去的第一年，东子哥不是那时候就回来了嘛”。

回来，我记得那时候他没有回来呀，这不刚回来三年嘛，难道他们从那一年便分开了，那东子这几年在上海干嘛。我顿时愣了愣。

这对有情人最终还是没能成眷属，我有时候会想，如果菲姐没有出国留学，如果她留学回来不去上海。可是没有如果，菲姐爱东子嘛，爱，东子爱她嘛，爱。出国留学有错嘛，没错，去上海有错嘛，没错。东哥没考上大学有错嘛，没错。我在沉默到底是谁的错，是春天的油菜花开，小心翼翼地试探，是河流，是大山，是人。

菲姐两年后也结婚了，同年，东子的儿子出生。我是这场爱情的见证者，见证比经历更可悲，无比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