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爱过一个傻姑娘

作者: 黄雎雎 | 来源:发表于2017-05-15 20:06 被阅读290次

清水河里有个姑娘,唤阿善,一片妖艳的红色。

她生于乱葬岗,坟头的乌鸦凄凄惨惨的叫,就像她此生多舛,无枝可依。

文/顾雎耳

part 01

谢宁远说,他注定是不被爱的,孤独终老也不错。

他家在清水镇逶迤的山头上。父亲谢力好赌成性,烟酒不离手,常常半夜乘醉从镇上归来,污秽的言语嚷嚷着他和母亲,拿起墙头的扫帚打人也是常事。母亲带着他逃过,最远是隔壁黄兴镇。

六岁那年,母亲半夜里跑了。只对他说,孩子,妈妈带着你跑不远,你在家乖乖的啊。

他点点头,一个人坐在门前的木槛上,在冷风里,留了一夜的泪。

谢宁远小小年纪开始像个大人一样,隐忍又沉默。

十四岁那年,他途径乱葬岗,瞧见在襁褓里的小孩。听着她的啼哭,就像是天生带着悲悯的原罪。谢宁远将她抱回了家,小心翼翼。

谢力回家来,瞧见谢宁远喂着孩子奶瓶。油光满面的大脸咧嘴笑起来,牙齿间是发黄发黑的污秽。“小子,你这是要养个媳妇在家呢!”

谢宁远没搭理他,柔声哄着怀里的孩子。谢力急了:“老子问你话呢,这孩子哪来的送哪去,你平时收那些阿猫阿狗的就算了,这我养不起!”

他抬头望谢力一眼,轻轻开口,他是我妹妹,叫善水。我自己养她,就不劳您费心了。他抱起善水,走出厅堂,脚步顿了顿。这家要没有我,您不知上哪讨饭去了。

谢宁远哄着孩子,轻轻喊阿善。他书读的不多,银匠铺的师傅是半个文化人,天天念叨着一句话——上善若水。

善水,这一生唯有谢宁远唤她阿善。

part 02

谢宁远在银匠铺做学徒,老师傅常常月初塞钱给他,吹胡子瞪眼就说,这是工钱!工钱!谢宁远收下,更加卖力的学工做工。

他买了布袋,将阿善绑在他的背脊上,从山头徒步到铺里。街上所有人都打趣道,谢家小子这是养了个媳妇在家呢。

等阿善长大一些,她就歪着脑袋问谢宁远,媳妇是什么呢。谢宁远揉揉她发黄枯燥的头发,就是要生活在一起的人。

他当时正在做一条银链,细细雕刻坠子上的复杂花纹,阿善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她说,那我要和哥哥一直生活在一起。

余晖正好,阿善眸光流动,顾盼生辉。谢宁远失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阿善身子瘦弱,小脸发黄,却乖巧懂事。镇上的小孩总是趁着谢宁远不在,骂她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小孩。阿善瘪瘪嘴,转头就走,见着谢宁远又咧嘴笑。

谢宁远瞧见她的眼睛,红肿不已,他怒了,抓着她的小手就往镇上走。他向来冷静,也许是护犊心切,此时也乱了阵脚。

阿善扯住他,谢宁远楞楞神才蹲下与她齐平。阿善说的很小声。他终是听见了。

阿善说,他们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谢宁远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他轻轻拍打着她脑袋,只说,你有我就好了。他没说出的是,我有你就够了。

多诺米骨牌已经开始倒牌,他们是彼此的救赎。

part 03

阿善长到十岁的时候,谢宁远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银匠铺的老师傅带着老花镜做银戒,他瞅瞅自己的爱徒。叹口气就说,你也该娶个媳妇了,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师傅帮你牵牵线。

谢宁远看看在旁边掐着手指做算数的阿善,又低头雕刻坠子。他抬头对老师傅说,您看着安排下,姑娘家对阿善好,不嫌我家就成。

姑娘姓苗,家里双亲早就去世,寄住在舅舅家。上谢家坐了好一会,嘴角都抿着笑意,老师傅捋着小胡子,眼睛全是欣慰,谢力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线,令人作呕。

阿善听了半天,终于会晤,垂下眼眸,瘪瘪嘴就掩上了门。

她一个人坐在清水河旁,从日色到霞光满天。她等到谢宁远找来的时候,一双大眼睛里绪满了泪水。她声音尖锐:“你要娶媳妇了就不管我了!”

谢宁远失笑,跟在她的后头,随即扯住她的小辫子。打趣道,要不就不娶了,嗯?阿善转过身来,委屈的点点头。

这门亲事终究没成,谢宁远笑笑,等阿善再长大点再说吧。老师傅摇摇头,又叹叹气。

阿善没有长大。

正值春夏交替之际,阿善发起高烧。谢宁远随着老师傅去省城采购银匠铺需要的物资。谢力瞧着阿善红扑扑的小脸,吐了口唾沫,喳喳嘴,拉了灯就在夜里睡去。

等到谢宁远回来,镇上的老医生指责他,孩子烧太久了,糊涂啦。又摇摇头,颤颤巍巍的开了几剂中药。

谢宁远红着眼,往死里给了谢力一拳。他不停的控诉他,那只是孩子,这辈子就被他毁了!谢力懦弱,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从此,镇上的人都喊她傻子。阿善也越发依赖谢宁远,只会对着他眉眼笑开花。谢宁远常常划着浆,带她在清水河绕上一趟,在那里再没有嘲笑与同情。

阿善停了学,也在银匠铺做起工。谢宁远决定出去闯一闯,没有阿善,狠心托付给了老师傅。他怕颠沛流离的日子里,阿善也没有依靠。

临走时,谢宁远将那条耗费他最多心血的银链挂在她的脖颈间,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上头花纹复杂,中间刻有一字“善”。

part 04

阿善的智力没有长大,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身体越发婀娜多姿。十六岁的少女笑起来明媚又干净。

谢力常盯着阿善的胸部,脸上刺啦刺啦的冒着汗,眼睛里的寸光丝丝缕缕。他一把摸上阿善的大腿,阿善惊慌的想要逃跑,谢力随即抱住她的身子。

他喘着粗气,急切的问,妞,想不想去找哥哥。

阿善停下挣扎,眼里全是期待,用力的点头。

谢力一只手复抚上她柔软的胸部,一只手解着裤腰带。他哄着她,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给你钱去找你哥哥。

阿善从不知情事,只觉冰火两重天,那一夜是她短暂年岁里的最痛苦的记忆。

谢力好吃懒做,常常谢宁远寄回来的钱不到十天就输在了赌桌上。他开始用阿善来做些勾当,阿善数着日子,服侍不同的人睡觉,然后拿到一点谢力赏给她的钱。

阿善小心翼翼的藏着,数着,睡前一定要翻看一遍。谢力不耐烦的嚷嚷着她快点,阿善才开始帮谢力解衣服和裤子的扣子,又是一夜。

谢宁远回来了,阿善还没有筹到足够的钱之时。阿善远远看见谢宁远,就扑进他的怀里,风尘仆仆的他闻着她身上的罄香,埋在她的发间。喃喃说,我的阿善,你长大了。

阿善不知,只对着他笑。

几年时光的沉淀,让他本就老练沉稳的性子更加从容与成熟。他凭着惊人的毅力,在银匠铺学到精湛的本领,进入一家珠宝公司,做起设计师。

晚上谢宁远睡在简陋的屋子里,许是白天太累,和衣就迷迷糊糊睡去了。阿善打开房门,爬上了谢宁远窄小的床,开始解谢宁远衬衫的扣子。

谢宁远猛的清醒,一把抓住阿善的小手。顺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瞧见身前的丫头。他舒了口气沉声问,阿善,你干嘛。

阿善收回手,低下头来,他叫我过来服侍你。

谢宁远顿吸了口凉气,拉起电灯。掀开了阿善单薄的上衣,上头的淤青像是新伤,仔细看过去又是附在旧伤上,像是家暴,更像暧昧。

他别过头去,拳头一点点的拽紧,青筋暴起,眼里滔天的是怒意和悔意。最终他松了松拳头,将被子拉高,将阿善搂在怀里,轻声哄她睡去。

谢宁远趁着天未亮,就带着阿善走了。在晨曦下,他牵着阿善的手,以后你就和哥哥生活在一起,好不好。阿善挣开手,抱着谢宁远不肯撒手,直点头。

他说,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眼里温柔的神色,星星点点。他们在月色里光明正大的拥抱,从此没有在冬天里寻找春花,没有在夏夜里渴望秋风。

part 05

阿善天天窝在谢宁远的屋子里看电视,偶尔看着就流下泪来。那些泛黄的故事桥段,像旧城里老折子戏,连傻子都看得懂。

谢宁远有时回来的晚,阿善便不安,屋子里全部的灯都打开,睁着眼等他回来。后来,谢宁远带回来了一个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一条妖艳的红裙,黑色的高跟在房子里哒哒哒响。

女人叫唐琳,她蹲下与阿善齐平。

阿善躲到谢宁远后头,他失笑,柔声安抚着她。唐琳自然不计较,是个孩子,还是个傻子。

唐琳常挽着谢宁远,窈窕的身段,谢宁远的手会轻轻搭在她的苗条的腰上,一片妖艳。

阿善向来喜素,却也开始穿起红裙,谢宁远轻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只说好看。阿善也笑,将他的手轻轻环在她的腰身。谢宁远身子一僵,轻轻别过头去,回眸来又是一片清明:“我们阿善也知道臭美了。”

唐琳慢慢发现阿善对谢宁远的不一样,不是兄妹,倒像是情人间的依赖。阿善不知,像以往一样处处跟着谢宁远。唐琳扯扯嘴角,看着谢宁远,嘲讽又酸意浓浓:“傻子也会喜欢人的吧!”

谢宁远脸上煞白,又继而转红。他指着她的鼻尖,沉声说:“她是我妹妹!唐琳你给我放尊重点!”

唐琳惊愕,脸上一片红一片白,甩手就走。

12月底是公司年终晚会。唐琳挽着谢宁远出席,穿了一身纯净的白。阿善又穿一袭红裙,缩在角落里吃着甜点。唐琳缓缓走过来,像只优雅的白天鹅。

她说,善水啊,你呢,哪来的就该回哪去。阿善抬起头,复吃着甜点,眼睛笑成一条线。我要和哥哥生活在一起。

唐琳不恼,从容的笑着。善水啊,你已经脏了!你知道吗。她就像是一株罂粟,阿善不知,越靠越近。

唐琳抚上阿善的脸。也难怪你不知道,你是个傻子嘛。

她将阿善带入二楼的房间,打开电视。DV里,光裸身子的男女交颈而卧,疯狂又缠绵。阿善一惊,连连后退,尖叫起来。

唐琳满意至极,你已经脏了,阿善。你和多少男人这样过呀,你不配待在你哥哥身边!你该走了。她的声线温柔,却致命的给了阿善一击。

至此,阿善才知晓自己往日做的那些事是情事,对于性,有了最原始而残酷的认知。

情事,本就应该和喜欢的人做。

part 06

阿善回了清水,眼神空洞无神。谢宁远不知,唐琳自是知晓。

她先是去了老师傅那,老师傅看见她,又摇摇头,叹叹气。她不觉,坐在匠器旁,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银坠后刻上一字“宁”。他曾教她写过,一笔一划,好像耗尽毕生的心血。

日落的时候,她走出银匠铺,又买了把尖刀。

谢力正在家呼呼大睡。阿善看着他,嘴角牵起笑。一刀直刺心脏, 谢力挣扎着睁开眼,她将尖刀拔出,血从床上蔓延开来。

阿善傻呀,可电视里的桥段都这样演。她也可以杀人。

阿善将尖刀洗净,细细擦拭。身后是满天的繁星,而她将要去赴一条没有黎明的路。她跳上小船,躺在上头,红色的裙摆铺散开来。

在清水河上,阿善将尖刀刺进自己的心脏。

风在刮,知了也在叫,尖刀在清冷的月色下,发出点点摄人的寒气。阿善睁着眼,不知望向哪,不知在等谁。血色浸入裙摆里,浸入清水河里,丝丝缕缕,蔓延开来。

她这一生,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

有的,仅仅是身前的一条银链,靠近心脏的地方。还有一把尖刀,刺穿了她的心脏,刺穿了她眼里的过去和未来所有的假象。

谢宁远曾经说再也不要回来的地方,是他的阿善死去的地方。

六岁以后,谢宁远再没哭过。当他将她抱在怀里,看着阿善的眼,里头写满了绝望。他轻轻阖上那双大眼睛,轻轻安抚着,就像是她睡着的模样。

谢宁远哭的撕心裂肺。他这一生,从未爱过这世界,只是爱过一个姑娘,可能是亲情,亦或是爱情。

风在刮啊,乌鸦在叫,那一场葬礼,为阿善,还有谢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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