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生师兄的真名我总记不住,只记得他姓徐,我应该叫他三生老师。他的空间营造自成体系,且一直变化着,但又有不变的地方,审美品质与特征鲜明。传递的审美理想情趣,各有观待。从认识到现在,我知道他已经建了不少风格迥异的茶室,在茶空间设计这条路上,已经走得很远了。

三年前,我把我的茶室交给他,是一种偶然,也许偶然中也是必然吧。
那段时间,我心情不是很好,个人的生命发生了重大变化,但如今放于时间的长河里,想来也没什么,但因此结下了更为深厚的茶缘。
茶室设计好后,三生师兄拿着了一个刻着“月生斋”的小木牌说送我,挂在入门玄关处,我说这“斋”主我HOLD不住,用“崌”吧,朋友说依山而居,原也是可居住的茶屋,但这份心意,定是收下了。

近日,偶见三生师兄,他说自己“无路可走”了。我说:〝无路才是有路,很好。”他看瞒不住我,说起过去数十年间他一直向雄厚的大地学习,永远把自己摆在最下面的位置,不着相。现在,要隐于山水间,让云水滋养自己了。
我笑了笑,真诚的给他点了赞。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在学习的路上,虽不立门面,不着相,却已在不少人心中着相了。如今之隐,仍不着相,已是大智。

我认识三生有好几年,日常联系不多,但相互关注,他的茶生活丰盛,茶空间作品有的入古出新,有的现代时尚……但万变不离其宗,都为一场“境与心”的对话。有人说他的设计里有一种侘寂美学,我想想不完全是,还有一份真诚和观自在。
我第一次见三生,是一个炎炎夏日,和认识多年的朋友一起,去的时候,师姐就嘱咐我,进去茶屋三杯之内不说话,不要随便拍照……大概零零碎碎交待了一番。
我依诺,也觉这人真怪。
到了三生茶书房门前,只见一条铺满小石子的黑色石阶尽头,一盏老铁“长明灯”燃着(那是有客来的信号),中间有一个半掩的房门。我们放好鞋进了屋,只听禅乐缓缓升起,空灵悠然,如天籁之声。着一身素衣,戴着眼镜的三生迎了出来,微笑着示意我们坐下。那个样子平实质朴,似有宝藏于心。等我们蒲团入座,他也坐定,闭目聆听,我忽觉世界清静了,如入深山,似有清洌之水消暑褪夏。
一段时间后,我感觉有点渴了,看看三生还在打座,并没有准备冲茶的意思。于是望着镜面的倒影,目光落在了一个竹兜上,上面盛满了紫色小花,有一些调皮的跑到了兜外好些远,落在我的前面,我已经忘了我是客,用指尖轻轻的想推它们回去,嘴角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发现三生目光炯炯,如火炬一般穿过镜面照射了过来,拽得我必须抬头参与交流。他开始煮水了,我悄悄看了看那兜花,有如瀑布从竹兜倾泻而下,瞬间恍然大悟。心终于定了下来,回到茶事的仪轨里。
茶聚结束后,师姐说:“有些人会不太习惯,太有禅意和仪式感的空间里呆久了不自在,我看你还挺自在的”。我不好意思的说我可能太自在了,差点没能安住自己,破了三生要表达的语境 。

后来,我朋友想设计茶室,我带她见三生师兄。见面后,三生发来信息说不能,房子体量大,他只设计茶屋。他也不主动加微信联系我朋友,我觉这人真是有个性,随他就是了。
再过了一段时间,我有一处房子渗水严重必须处理,正好三生经过,我说您若有空帮处理,设计成茶室可好,他看完摇头说不做不做,我有点纳闷了,这体量也不大,只是一间屋而已,他认真的说:月生,如果你能回来这里,我接下它,如果你不回来,我设计成茶室又有何用,房子需要有人在,茶室才有存在的意义。我顿住了,好一会才听到自己说了一句:“三生,那你做吧,我回来就是。”
三生不知道,我那时围困了自己,不想回来,三生更不知道,我挺认同那句话。就这样,我走进了茶生活,并开始通过茶观自己。

偶遇三生师兄,我发现他还是原来的样子,这些年没有变,但也变了。无论是藏于地,还是隐于云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变与不变。从来不只是容颜,而是一颗心向往之的不管不顾。
三生师兄说要归零,我不知何来的灵觉,洞悉了他说的”无路可走”。跟他说,有一颗愿意归零之心,这样一种状态,可以暂时说是“无路”,但又不完全是“无路”,因为它蕴含着无数“有”的可能性。“无”中可以生“有”,“有”也免不了终结于“无”……说完,不觉自顾自的笑了。我想,是我通了,他早已经参透,否则怎么叫“三生”。
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最后又复归于道,归零即归“道”。
我问他,以后到哪里找你喝茶啊?
他说云水间。
那儿有茶吗?
当然有,整个天地都在云水间,茶中有风雨,隐于云水间,要先定。那里有更好的茶,更宽广的观自在。
我笑了,喝了一杯茶和他作别,不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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