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留了长发,但未及腰。
她来参加他的婚礼,盘起了长发。
渝城的五月,阳光明媚。
咖啡厅里,他坐在她对面,静默地看着她。
很高兴你来参加我的婚礼。沉默半晌后,他说道,随即端起桌上的那杯白开水。
他今年三十二岁,留着和二十岁时完全不一样的发型,穿着二十岁时从来不会穿上的西装,眼神里再也没了二十岁时的迷茫与慌张,不屑与轻狂。
嗯,没想到你真的是在这一年结婚。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笑着对他说道。
她今年三十岁,一个女人风华正茂的年龄,褪去了二十岁时的青涩,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和他认识的她判若两人,唯一能找到她曾经的影子的便是她冲他扬起的微笑。依然单纯美好,这是他在二十岁的青春里最为珍藏的记忆。
你果真成熟了呢。他说。
呵,是老了吧,三十了呢。她说。
唉,哪里老了,比以前更漂亮了。你果真变成了你想象中的样子。
呵,你还记得呢。
咖啡厅里播放着张靓颖的一首老歌,歌里唱道: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阳光忽然就暗淡了下去,天空中布满乌云,继而飘起了大雨。
她看着窗外,在心里默默说道:明天是他的婚礼,希望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渝城的天,还是跟以前一样,说变就变,你很久没回来过,都不习惯了吧?他说,端起桌上的白开水又喝了一口。
他已经很久不喝咖啡了,从和她分开以后,他就拒绝了各种口味的咖啡,包括其他饮料,白开水取代了他日常生活中所有的饮料。
没……还好吧,有点不习惯了。刚要说出的那句“没有啊”被后面的一句话吞在了肚子里。说没有,让他知道自己从未遗忘过渝城这个地方么?难道七年了,还要在他新婚前夜告诉他自己从未忘记过他么?呵,当然不要了。
只是希望他过的好罢了。
渝城的阳光再明媚,也是属于他;渝城的天变得再快,也是属于他。
走出咖啡厅,天又瞬间转晴,阳光有点刺眼,她拿出包里的墨镜,戴上后转头看他。
我一个人回酒店就行了,你回去忙吧。她说。
我送你吧。他望着她,眼里似乎带着一丝恳求。她明明看见了,却还是拒绝了。
不用了,回去陪新娘子吧,明天打扮的帅一点。
好,那我回去了,你到了酒店给我短信。
他看着她,看见了她眼里曾有的倔强,看见了她眼里忽而闪过的落寞。他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她的,尽管她现在已经三十岁了,尽管已经七年了,但他似乎還是如七年前那般了解她。於是最終還是放棄了自己的堅持,正如同七年前,他放弃了和她在一起的坚持一样。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咖啡厅里的歌声飘了出来。和他告别后,她去了渝城那条最古老的街,那是二十多岁的他们最爱去的地方。街景大多不再如前,唯一剩下的那家照相馆,让她停下了脚步。因为照相馆的橱窗里,摆放的分明就是她和他在七年前分手时的那天来拍的合照。
她伫立窗前,久久没有挪步。老板走出来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良久,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没事,谢谢。”然后匆忙逃离了这家照相馆,逃离了这条街道。
可过去的回忆却翻滚而来。
时间像是一位善良的小偷,偷走了你的过去,却留下你片刻的珍贵回忆。
婚礼那天,阳光果然明媚,她心情很好,换上带来的新衣服,盘起长发,穿上高跟鞋,三十岁女人的成熟美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安排她坐在亲人席中,与自己最亲的人同坐一桌。她知道,这些年来,他早已把自己当做家人,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无关爱情。
她看着他穿着白色的西装,显得更加俊朗。新娘子挽着他的胳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白色的婚纱衬得她更是美艳如花。司仪开始举行婚礼仪式,在座的人不断鼓掌,声音时高时低。她坐在桌前,看着台上的他,心里除了一句祝福别无他话。
她说,看见你这么开心,我是真的高兴。
她说,你一定要更幸福下去啊。
他在发表结婚感言的时候看见坐在桌前的她。他说,我今天很开心,不仅是因为我最爱的女人成了我的妻子,也因为我最在乎的朋友来参加了我的婚礼。他看向她,大声地说了一句“谢谢,我真的很开心。”他脸上满是开心满足的表情,但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没有人会理解你对我有多么重要,也没有人会理解你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会有多么开心,更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得到幸福。
显然,这样的话语在自己的婚礼上对另外一个女人说出来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因此他并没说出口,只是看着她说了句谢谢。他知道,就算他不说,她也懂。
新郎新娘来敬酒时,她端起酒杯,对他们说道“祝你们百年好合,幸福万年长”。很俗的两句话,但却没有任何祝福比这两句俗话更能表达她的心情的了。
新娘子看着面前的她,大大的眼睛,白皙的脸庞,轻轻浅浅的眉毛,比照片中的她更美。
谢谢,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新娘子说道。继而拿起酒杯,与她敬酒。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他拿起手中的杯子,与她敬酒,他说:饮料与酒我都戒了很多年,今天我就以水代酒,敬你一杯。说完,一咕噜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七年的光阴的确足够长,长到我们都变了个模样。三十岁的她,依然在北方的一座城里过着自己的生活,这七年里,她几乎从未联系过他。
分手那天,渝城的阳光很是明媚。她站在榕树底下,对他说:
我要走了,为了变成我想象中的样子。
那你想象中的样子是什么样子?他问。
不再这么幼稚,不再这么天真,盘起长发,变成成熟的自己。她看着他,坚定地说道。
那这样就非得要和我分手么?他问。
嗯。因为我要离开这里。她答。
我等你。他看着她,眼里有恳求,有期许,却被她的一句话给终结。
不,你别等了。我可能不会再回来。她低着头,像犯错的小孩。
那以后我要是结婚,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你也不会回来么?他追问,不甘心,却又无法挽留倔强如此的她。
如果那时候我已经三十岁了,或许会回来。
好,那我就等你三十岁的时候再结婚。
七年了,他竟然真的在她三十岁的时候举行婚礼。这七年,他从未联系过她,只是默默地在关注着她的消息。
有人问,当初他为什么不和她一起离开渝城呢?
她回,不是他不走,而是她不让他走。
她以为二十多岁的自己只有离开了他才可能变成她想象中的自己。于是她倔强地离开,再也没回来过。
有人说,姑娘你这是有多傻呀?
她回,放手的爱情,便已过期。时光错开了我们的爱情,却让我们成为彼此记忆里最美的风景。
三十岁的她终于变成了自己想象中的自己。三十二岁的他真的就在她三十岁的时候举行了自己的婚礼。究竟是为了见她一面才选择的这一年,还是恰好就在这一年把结婚提上日程。只有他自己清楚。
只是时光啊,记录了太多,忘却的也太多。她在三十岁来参加了他的婚礼,只带了满满的祝福。
生命中就是有这么一群人,没有血缘,又无关爱情,却比任何一个人都重要。
她走的那天,渝城的阳光依然明媚。
登机前,他笑着说,下一次打算什么时候见我呢。
嗯,这一见,就隔了七年。七年,渝城的变化很大,他们彼此的变化同样很大,唯一不变的是彼此在乎的一颗心。
下次,等我的婚礼见吧。她思考良久,笑着说道。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你的请帖。
嗯。说完便转身走向登机口处,忽而手机响了起来,打开一看,他发来的短信:找个对你好的人就嫁了吧。
她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并未回头。
恐怕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像你这么好的人了吧。她心里默默说道。
他看着她的背影,孤单而又落寞。继而转身,离开机场。
他还记得二十多岁的他们,比现在要快乐的多。他还记得当初他跟她表白时,她回的第一句话是:
Love is nothing to me.
这样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他用力的点头。他说,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不管love对你是nothing还是everything,我都愿意跟你在一起。
于是那一年,渝城的阳光格外明媚,照进了他们彼此的心里。二十多岁的青春,他们彼此陪伴了几个春秋,成为彼此生命中最美的点缀。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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