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春妆栽碧桃,莽莽露穹苍。 ——《尘》
“嘿呀,湘,许多日子不见啦?”女人的眉毛极细,如同柳絮那样,向左右画去,眉梢向上扬,似乎要飞舞起来那样,她的面色十分红润,不知是否因为擦多了脂粉。
湘端坐在一个小矮凳上,她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一个地方,女人唤了她几声她才回神,却是泪光涟涟,抽泣不断。但她的面目是清秀而妩媚的,就如同山里的雏菊和牡丹,她该是一个处子。
“咦,你怎么落泪啦?”女人忙几步上前握她的手,走路时卷起了无边的风,她的裙摆摇曳过栏槛边栽种的春桃,簌簌的花落声音。
湘的眉毛极好看,相较于女人精心画的黛眉,她的眉毛是清淡的黑色,让人想起砚台上钩挂的一点残墨,轻轻往鬓发里一抹,如同空山里绵延的青山。她的眉毛是舒逸的自然,缓缓展开,又淡淡地拢在一起,收束的春水愁一径蔓延开来,随着眼睛里那一簇簇滑落的泪水把桃花的寿命都折损了。
她叹口气,声音是断断续续的,雨滴淅沥,像青色瓦檐下不经意走漏的风声,“不碍事的,就请不要……”
“请不要……?”女人因为湘的这副神态而弯腰,她将脸凑近湘,两个女子的鼻息混合在一起,湘的味道是缠绵的,她经日坐在一个地方,因此还有一股潮湿的雨水味,女人明显闻到了,她想到了百合花,前日里嬢嬢给过她一盒百合香粉,她不愿用她,嫌太淡,如今这味道淡淡地萦绕在她的鼻尖,她却以为很好闻。
“请不要……”湘的语气像是吊在嗓子里,她发出一些声音,意味不明,用手擦拭眼泪,洁白的皓腕滑出一截,丝绸一样软的皮肤,比她身上的绫罗还要美丽,“棋苑,来这里干什么呢?”
这是第一句完整的话,细眉毛的女子叫棋苑,她来这里干什么呢?
“你确实是变了样了?”棋苑坐在湘的身边,她的高傲姿态像泥一样瘫软下来,理了理自己的碎发,她讥讽似的笑,“早先我却劝告过你,一颗真心是不好交付的。”
湘的眼睛里折射出幽怨,但立刻又是一片浓绿的青山,排排的浪向心里涌去,云开的霞光四散,她把头转向棋苑,颇为用力地说:“将军他在远方。”
“呸,狗屁的将军,你该忘了他。”
湘摇头,她心中那柔软的角落费劲地呼吸,她在思念远方的人,“守卫国土,当丈夫职责。”
“你浑书看多了,脑袋也成了木头。”棋苑的眉毛上下动着,如同拔峭的风吹起褶皱,她面上的粉贴着皮肤下落,露出了一点灰暗的颜色,“早不该来看你。”
两人共事,曾经一起合奏过多少曲子,高山流水,渔舟唱晚,胡笳十三拍,很多都是从她们韵调和谐的指尖弹奏出来的,一曲曲一阕阙。唱词凄婉迷离,似花含烟,似月笼纱,两位曼妙的身姿隐藏在烛火中,微微晃漾,便教台下人都失了心神。
包括那位将军,他的眉如剑锋的尾,极惊讶的皱在一起,他用剑挑起帷幔,看清了两人的面貌,两人同时看清了将军的模样,是画里的公子,白净而又坚毅,他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炽热而内敛。
两位女子啊,被打断了弹奏,她们的脸颊被桃花染了色,眸光微动,睫毛颤抖着拒绝。
“请继续。”将军退后几步,周围的人明显受到惊吓,他们呆呆地望着两位佳人,他们怨愤着将军,明显能抓到的眼神变化,那是一湖春水泛起里涟漪。
琵琶声渐响,咿呀唱词,青楼梦好,豆工词寇,虽略显轻浮,但却动情动心。在场的人都沉醉,四月的天,街坊吵闹的声音归远,这花楼里却像是出了俗世,是画里的桃源。
她们的默契了得,心里起的波纹都一样的弧度,一片花浮在上面,伯牙绝弦,她们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意了。
将军爱她,在战场上,他为国赴死。
湘与棋苑相比更年轻。但面色苍白,明显更加憔悴,她想去拉棋苑的衣袖,棋苑往后退一步,问她:“成心要耗费你的光阴吗?”
一滴泪滑落,她把那一片桃花都打碎,湘扑过去制止她,两个人的发髻散了,春天到了尽头,“棋苑,不要这样!”
“你该去乞求他,让他休了你。”如果可以的话。
“他死了。”棋苑突然这么说。她丢下一张纸,一个骨灰盒。
春天真的到了尽头,再没有一个春天。
文/酒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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