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
在这场渲染了荒凉的夜色里我总迷惘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街道上的人行色匆匆，我逆流而行，一言不发，与一切擦肩而过，也曾满目疮痍也曾满心欢喜，但不管怎样，感谢所有不期而遇，感谢这世界万有引力。
我是一名歌手，既没有名气也没有代表作，每天写歌无人问津，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也许明天也许永远。
梦想是个很可怕的词，遥远而又魅力，真实却又梦幻，我不敢对这个词有太多思考跟太多期待，因为一旦想到可能下一秒就要泪流满面。
我可能一辈子碌碌无为，也会有机会在未来大火起来，我深信不疑，这梦如我如你如她，薄情且多情。
管庄这边有一家老旧的浴池，我每天晚上都要去洗碗。老是“客户群体”的整体情况，旧才是浴池的羞涩外表，对比隔壁的健身房，简直相形见绌。
我对于这种浴池是有点情怀的，小时候总跟老爷子去故乡小镇的浴池泡澡。
这家浴池里面有个负责搓澡的中年男子，瘦骨嶙峋的样子倒让我想起老爷子了，有次晚上十一点我才去洗澡，他气的脸红轰我快点洗的样子也跟老爷子十分相像。
我的人生分为四个阶段，老爷子生前，老爷子去世到我高考，出来独自闯荡到通过无数抉择稳定，还有就是到现在了。
随遇而安是我从他身上学到最珍贵的一件事情，以积极的态度面对所有的一切，快乐并不永恒，形形色色的明天和意外总接踵而至，所以何必太过在意。倘若我对所谓的梦想有那么一点点坚持，最应该感谢的人也便是已在天堂与上帝下棋的爷爷了。
“有时候你凶起来我觉得挺可爱的，有点像我爷爷。”有一次我这样对他说。
“哦，你爷爷身体还挺好的吧？”
“他去世十一年了，生前身体但是一直不错的。”
搓澡的大爷瞪了我一眼：“你这死孩子。”
大爷只会因为别人浪费水跟耽误他休息发火——当然了，如果你是找他搓澡，估计凌晨一点他也来者不拒的。浴池每天十一点关门，他每天在这个时间点前后收拾好浴池跟换衣间的卫生，吃了饭就睡觉每天早晨五点就得起来继续工作了。
“你是干什么的？”有次闲聊他问我。
我掏出手机，从播放器里摁了一首歌，拍拍自己的胸口，“我唱的。”
“歌手？”
“谢谢。”
这样两个字就足以让我有点热泪盈眶了。
“你一定还没成家吧？”
“恩，因为我看起来太小？”
他望向窗外，摇头，微笑，“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你自己有点迷茫，而且生活的方向感还没找准——当你有了家庭，生活就不允许你迷茫跟思考方向了。”
我似懂非懂，却无比认同，总喜欢跟些年长的有经历的人聊天，也通过他们了解这个世界底层人民的水深火热跟悲欢离合。
谈话间，又一个赤身裸体的人走了过来，他只朝他招了个手，小声说了一句“搓澡，一会儿再拔个火罐”，大爷点头哈腰，说了声“好嘞”就过去了，他又看了我一眼，眉头紧锁道：“谁唱的歌，真丫难听，快别放了。”
我透过那道帘子注视着大爷那双粗糙的手在那个男人粗壮的背脊上小心翼翼却又不失力度地游走，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如同一个画家正在作画，更像一个手工艺人正在精雕细琢。那个男人的后背由黄褐色慢慢发红，随后他翻了个面，让大爷给他搓前面。这样的动作倒让我想起昨日的鸡蛋饼，摊完一面再摊另一面。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写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赶紧前排合照）
很快，大爷大汗淋漓，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那个男人身上的水珠也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了。
他帮那个男人冲了冲身子，带着一身雾气走了出来。我把柜子里还没打开的水递给了他。
他边喘气边摆手：“不用。”
“怎么，需要我爷爷给你？”
他立马接了过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白眼。
“很累吧，真够拼的，每天能搓多少啊？”我随口问到。
大爷喝了水，看起来缓过来不少，只是脸颊还红得发紫，回道：“有多少搓多少，反正除了一点基本工资你搓几个有几个的钱。”
“都是为了家里吧？”
“是啊，不然原因还能是啥为啥，还能像你们小年轻追梦想跟追女人之类的啊？你们那根本就不是爱情。”
我哭笑不得。
“你最近跟哪个女人聊天最多？是不是想追她，是不是很喜欢她？如果为了梦想需要放弃呢？”
“一个陌生人。”
他突然好奇了起来，“怎么讲？说说看？”
有些时候我真的不太明白，一个六零后七零后年纪沉稳的人怎么会有一颗比九零后零零后年纪八卦的心。
前阵子家里网坏了，去电信公司办网，接待我的是2号工位的一个女生，从看到她第一眼起我便笑的不能自已。
“笑什么呀？”她也笑了，问我。
“你长得有点像我一个朋友。”这样的话有些狗血，确实我最真实的想法，但我又立刻意识到这样的话略失去礼貌，便又给自己加了个台阶，“我今天没戴眼镜，可能没看清。”
她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副眼镜，“戴上仔细看看。”
我不知道该不该戴，因为自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她确实有那么一种气质，像极了曾经的她。
我捡起那个眼镜看了看，镜框已经变形了，看镜片厚度，度数应该不高，同时我试图转移话题：“你多大啊？”
“比你小一岁。”说完后她话锋一转，“不不不，永远十八，怎么能问女孩子年龄呢？”语气倒有点娇嗔的味道。
“是是是，那你是小仙女好了。”
“就是就是。”
第一次开网需要拍照登记，我对那个镜头看了半天却一直在笑，好不容易忍住了，她却在说了“好了要拍了哦”下一秒笑场了。
办好后我内心犹豫再三决定加个她的微信，主要是如果网络有问题可以直接问不用跑这么远，而且，二十几岁的她神韵太像十八岁的她了，我知道这样的形容对她不尊重，也知道她不是她不可能是她，但可能对我而言，总有些美好不谋而合。所以这样的雷同有何不可？不管怎样，我希望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多这样一个看起来有趣而又可爱的朋友。
我在她同意加微信后拿起了她的手机，然后按出自己二维码，用她的手机扫了加我。
她发愣，又笑，“这是？”
“这样显得我比较傲娇。”
加了微信后我问了她的度数给她买了眼镜，收件人写的“2号工位小仙女”，收到后她给我发了红包我没收，以“她太像我弄丢了的那个朋友”为由让她收了。
我们可能还很陌生，却又比较熟悉，她会总用语音跟我聊天，会在外面我告诉她一个人早点回家时给我发张跟闺蜜在一起的自拍。
“那个‘她’是前女友吧？”老大爷打断了我，笑眯眯的。
“恩，不想提。过去了。”
“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啊……”
我很清楚该和怎样的人发展成怎样的身份，尽管大多时候比较被动。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还在一定程度上看脸的——尽管我不够帅但还好也不算丑。有次在国税局办事，认识了小孙——作为四川人的她是我在现实除了前女友后见到最漂亮的女生了。她帮没带够证件的我开好了发票，我十分感动后加了微信，想打系统电话发表扬结果打不通，就选择了在那个周末约她出来吃饭看电影——尽管还只是第二次见面。
“年轻也许就是资本，有一天结婚生子你可能就被生活压到没办法顺从心意思考，也会在某个时间里成熟的不像自己。”
老大爷那晚上说了很多，能记住的不多，说了多久也忘了，只记得他满身的汗水都蒸发了。
第二天我外出去中关村办事，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发传单的中年妇女，短发、微胖，让我想到了我已经懒得去计算有多少年没见过的生母。
她把传单递了过来，我顺手接住，她又几步跟上来说到：“游泳健身啥都有，我们健身房就在前面……”
“不好意思，我不在这附近哈，我只是出于尊重才接住传单。”
她道谢后离开了。
每次我遇到发传单的是一定要拿一张的，而且不会在他们视线范围内扔掉，每一份工作的每一个人都值得被尊重，生而平等。
况且，她真的有点生母的样子，也不知道后来嫁给一个身患肝部有问题的男人的她结局会怎样，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痛恨她，老师教大家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我是唯一一个闭嘴的。但仔细想想，这种憎恨并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历久弥新，相反，很淡了，如果你恨一个人要么立刻去杀了他毁掉自己的一生，要么淡忘掉，不必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大爷听到我的话后叹气摇头：“你不要这么想当然，这不是单纯，只是愚蠢，你考虑别人在意别人，别人会反过来对你这样吗？你就没遇到过不公平不公正甚至错怪你之类的事情？”
当然有了，数不胜数。
有次歌唱比赛，20个人进了决赛，除了我之外的19个人并列冠军，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是有后台就是平台的签约歌手。
大爷听了我的话爽朗地笑了：“哈哈，你是讽刺那个啥中国嘻嘻哈哈双冠军吧，怎么可能19个冠军呢，那也太黑幕了吧？”
快要过年了，我依旧无处可归，去洗澡发现搓澡老大爷还在，询问下他说他要干到除夕那天上午，然后坐车回家过年。
“终于能回家看看老婆孩子了。”
他这样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我依旧写歌，依旧不够执著，却十分快乐，生活还要继续，不管以哪种方式。
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角落，可能总会有熟悉的面孔或人格，你们会相遇而后分离，亦可能相识而后相依，这便是这个世界最可爱的万有引力。
ps：
搓澡大哥跟2号工位小仙女的桥段基本都完全写实。
原定内容有更多“我”作为歌手的部分，而且是个悲剧，我通过搓澡工的事儿写出了一首歌大火，搓澡工知道后大发雷霆，而我觉得因为自己的音乐影响到了别人，就再也不写歌了。
之前两个有关歌手的：
北国雪飘之前两个风格类似的：
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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