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  儿

                      （二)

      文老汉站在秋风中，仰望着小发屋，懊悔、秃丧、一言不发，足足站了大半天。

    夕阳西下，晚霞散尽，突然觉得身体不适，站立不稳，摔倒了。

      县城里过往行人，稀稀疏疏，总还是被好心人看到了，不多功夫，拢来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发话了，这不是文老师吗，怎么就摔倒了？大家伙儿快动手把文老师扶起来。恰巧，在下班途中被路过回家的雷玲大夫看到了。雷玲急急近前劝说大家伙儿：先不要动，暂时不要扶，让人先趟着。看样子是高血压病或心脏病犯了。她短时间的摸脉，翻看眼底，向周围关心的人还说，是暈过去了，才摔倒的。快，快拨打120电话来急救。

      雷玲跟着急救人员把文老汉送到县医院，一直陪护着，一夜都没有回家。

      三天时间过去了，文老汉睁开眼睛，看看四周，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趟在这里？手背上还扎着针？心里好像有点儿清楚，记忆里又是那么糊里糊涂，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嘴唇微微一动，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水，水⋯⋯

      陪护文老汉住院的小孙，是雷玲从家政服务公司请来的钟点工。她端来一杯开水，走近文老汉床前，正准备帮助给文老汉喂水喝，文老汉第一眼看到喂水喝的女人是“钱芳芳。”仇人相见，格外眼红，一口心气，忿忿不平。他狠狠地瞪圆双眼，拒绝喝水，只听到牙齿在嘴里咯叭咯叭做响，声嘶力竭的发出怒吼，几声惨叫，语无论次，一会儿喊叫着滾，一会儿喊叫着钱。病房里几个病友都惊叹不巳，猜想着这位病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孙被吓的惊慌失措，后退一步，手中玻璃杯子不由的失手落地，拌的七零八落，声音尖脆，玻璃渣儿四处乱飞。情急之下小孙扯腿就向门外跑去，告诉当班大夫，不好了，文老师突然为什么向她发火、发怒，大发脾气。

      主治医生二话不说急急向病房走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和护士一块儿过来，耐心的询问、交流、开导文老汉。时间过去半个多小时，文老汉才慢慢恢复平静，只是说话吐字有些不清。

      文老汉面容憔悴，布满皱纹的眼角里，两珠泪水一个豆儿一个豆点儿的流出来。无声的哭泣，掩不住他那愤怒的激动，右手接连不断敲打着他的脑门。心里头的酸痛难以向外人启齿倾诉，都怪自己想入菲菲，思想龌龊，钱就被人骗光了。

      大夫经过几天用药诊治，发现文老汉的病因都是因生闷气带来的后患。大夫走近文老汉，笑了笑，轻声细语的劝说文老师：大叔，有什么事情让您生这么大的气。生了气，血压突然就会升高，那就有生命危险。你看看，上了年纪的人，还有啥想不通的事？平安就是福，健康人长寿吗。退休了，要心平气和，注意养生，吃香的，喝辣的，就有享不完的福。文老师你说对不对？是不是？

      文老汉点点头。

      大夫又说：“凡事大事小，不要憋在心里，一吐为快，何必当真呀！不要自讨苦吃，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文老汉听大夫说这些话，句句说的都是大实话，他咋就让狐狸精迷住了。为了掩饰自己的老面子，上当受骗的事事非非在若大县城里，传说的纷纷扬扬，羞愧呀，羞愧难当。自己只是摇摇头，无奈的心情还是压抑不住他那愤恨的火气。

      其实，大夫对文老汉因病住院的原因也早有所耳闻，略知一二，好心安慰几句。轻轻提个醒，让他自己从痛苦中走出来。

    文老汉从病床上爬起来，一会儿手扶着墙壁摔腿扭腰；一会儿手摸着床头架子慢慢挪步，走了三两步，累了，顺便就坐在王律师的病床上，低着头哀声叹气，自言自语的批评自己，他咋这么轻信别人的甜言蜜语，这回可是上当不轻，吃亏不小。

    王律师在北武县检察院工作了四十多年，退休后，参加律师认证考试，拿到了律师证，常常帮助一些弱势群体，无偿为私人出庭做辨护。

    文老汉一生风流倜傥，王律师同样也是早有所耳闻。文老汉如今吃亏、上当、受骗，还不是他自己平时在生话中不检点，自找苦吃，自找罪受。

      王律师半坐在病床上，眼睛直直的看着文老汉，微微默笑，笑的是那么惬意，笑的又是那么深情。处于职业责任感，就很随意的劝说几句，也是人之常情。“文老师，为这件事，你也别过于难受悲伤，自责自艾。上当受骗，钱被人骗咧，这是常有的事儿，哪你咋不去报案哩？”

    文老汉出了城关派出所大门，又走进县法院的大门。法庭上钱芳芳鼻涕一把泪一把，诉说着她骗文大叔钱的前前后后。说白了，骗钱，这也不是她原有的本意。说心里话，改革开放，她同样也赶上了好时光。她要走出穷山沟，去外面闯荡世界。学习美容美发手艺，也能发家致富，挣大钱。现今，社会上的美容美发前景看好，大有发展潜力。她一生遇到了像文大叔这样好人还是第一次，文大叔给了她好多钱，并声称：“他一定大力支持我，帮助我，还要和我那个哩。”

    法庭上旁听的人们听到“那个”两个字，都感到惊讶，好笑，唏嘘不已，不可思议。

    法庭开庭时，就宣布了纪律规定，不许哄堂大笑，不许高声喧哗，不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就这样还是引来了人们哈哈大笑，乱哄哄的左顾右看。

    审判长很是严肃的敲响法槌，说：“请肃静，肃静。”

    法官接着问：“钱芳芳，文盼喜给了你多少钱？”

    钱芳芳回答：“两次给了六十万。”

      法官又问： “他给你这么多钱，是做什么用的？”

      钱芳芳如实的回答说：“第一次给的十万元，是为父亲发生車祸做手术用，这是真的。”

      法官接着又问：“第二次给你钱，目的是什么？”

      钱芳芳没有正面回答法官提问，只是有点儿沉默，突然情绪激动，泣不成声，好像自己还有点委屈，一个劲儿的报怨着，愤愤的说：“钱都花光了，人还是没有救活，钱都白白的送给了医院里。我又不是干了什么坏事，还要把我告到法庭上，这事让我咋能接受哩？”

    合议庭的法官们对钱芳芳说的这審话，听的十分清楚，十分惊讶，立即感到了问题的复杂性。审判长果断宣布：暂时休庭十分钟。

    中场休息时间到了，钱芳芳继续痛说自己三十而立，由农村来到城市，生活像刚刚升起的太阳，冲破地平线，照亮了她人生希望。她满怀信心，正准备大干一番事业，不幸的是她父亲发生了车祸，住进医院，需要昂贵的医疗费用。家里东拼西凑，到处借钱，也凑不够那么多的医疗费用。父亲入院后，经大夫全面检查，进一步确诊，还伴有心梗、脑梗和肾衰竭综合病。这些病要治好，又需要花很多钱，钱从何来？穷人家支销不起。难呀，难的是她走投无路，她就向文大叔开口又要借钱。文大叔是个好人，开口闭口的说：事急了先拿去用，什么借不借的，都是自己人，就不用写借条了。后来爸爸的病情继续恶化，我就把用来开发美容美发娱乐厅的资金全部挪用了。

    针对钱芳芳在法庭上的陈述，法律是否认同？法官宣布：现在开始进行法庭调查。

    法官问：“钱芳芳，你所说的全部内容是真的？”

      钱芳芳嗯的一声回答：“是真的。”

      法官又问：“何为征据？”

      钱芳芳的代理人周律师从自己的手提袋里小心翼翼的拿出厚厚的，一摞摞的原始单据来，依依举证，由医院开出的收款票据共计支销了六十八万人民币。

    法庭问原告，对于钱芳芳的自我供词，原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你也可以举证说明钱芳芳是在故意引诱你？还是故意在骗你的钱？

    王律师问文老汉，对于钱芳芳的如此答辨，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需要提问，或者提出质疑，提出反对意见。

      文老汉无语，要想证明钱芳芳故意骗他的钱，他也没有足够的证明材料来证实这一点。他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是想不通。

    这时候法官保持了沉默，法庭调查暂时搁浅了。法官最后郑重的宣布：全体起立，关于被告钱芳芳骗钱一案，因原告证据不足，双方当事人还需要继续寻找证据，案件发回，延期再审，一记法槌响，审判长宣布：休庭。

    北武县的小县城就钱芳芳骗钱一案，众说风云，到底是骗钱？还是赠与？是是而非，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谁有理？城里的老百姓饭后茶余之时，还在街头巷尾继续发酵着，热议着。

    王律师和周律师俩个老相好，坐在一起，共同讨论文老汉的钱是否就是被钱芳芳骗了？法院暂时还无法定案，这就要求我们两人需要重新研究、探讨、认识这综案件的焦点是什么？这综案件看是简单，实质上很复杂。从表面上看，不管是借钱也好，还是骗钱也罢，为人不知的交易背后究竟是为了啥？看来只有文老汉和钱芳芳他（她）们两人心里最清楚。

    王律师说：“对着哩，这就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周律师巧炒的向王律师讨教，嘻嘻哈哈的叫声王哥，你说此话，他咋就听糊涂咧。你这葫芦里到底装的是啥药？就别卖关子了，还是直来直去好。不然，你就出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来，让文老汉最好撤诉不就行咧吗。这场官司如果还要继续坚持打下去，肯定是两败具伤，与谁都不好。

    王律师不作声，沉思许久，笑了笑，摆出个架势来，很有把握的说，要说撤诉，其实这事儿也不难，只要钱芳芳能信守以前答应过文老师的承诺，以愿报德。钱芳芳就会因祸得福，好事成双。

      小周你附耳来，：“按我说的办法去做，化干戈为玉帛，成人之好事，其不美哉，善哉。”

    周律师会心的笑了笑，点点头，高兴的伸出拇指，还是哥的点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