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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绿梨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我和串串在路边的奶茶店坐着，她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不过脸上明显多了些红润，似乎还有点轻微的发福。
最近怎么样？我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
她抿起嘴角说，挺好的，你呢？
我就怕她这样问，因为我过得真的很不好。
每天正常上下班，周末和朋友出去聚会，然后喝到不省人事一个人打车回家。屋子里很黑，我基本上不开灯，一方面省点电费，一方面喜欢这种氛围。活在自己制造的愧疚感中，每时每刻她都缠绕在我的脑海里。
我第一次见到串串的时候，正和范七在大学校园里压马路。
我们一边走，一边闲聊。谈到孙悟空厉害还是蜘蛛侠厉害的时候，我们两个争论得面红耳赤。突然一抬头，迎面走来一个穿乳白色棉布裙的女孩子，扎着低马尾，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浑身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质。
我低声感叹，啧啧，现在还有这样的女生，还能让我撞见。范七用力揪着我的牛仔袖，因为皮肉的疼痛，我忍不住叫出了声。女孩望了我们一眼，见我们在看她，点了点头立刻快步走过去。
范七死命盯着那个背影，一直叫骂，真他妈好看！
继续散步的路上范七告诉我，一定要追到这个姑娘。我张开大嘴，不是吧，范七这个家伙现在还有一个女朋友呢，是隔壁友校的，叫晓晓，人很随和。范七说这有什么，不让她们两个知道就是了。我看惯了他这副嘴脸，没有理会。
鉴于是多年的好兄弟，范七的行动我总会极力配合。我们在遇到女孩的那条路上蹲点，希望可以再次碰见这个仙子似的姑娘。
连续窝藏了四天，女孩也没有出现。范七坚定地说，明天一定可以，我们必须要有坚持不懈的精神。
于是，第五天我又被拖着坐在路边的木椅上，仔细寻找行人中那个女孩的身影。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女孩抱着几本书进入我们的视野，步步生莲花，极富雅韵。
范七往下拽拽衣服，准备行动，我则坐直准备看好戏。
范七和女生交流的能力一向很强，不一会儿就了解了她的大概信息。女孩说她叫串串，是我们同届的学生，学美术的，喜食清淡，性格温和有个性。我当时只觉得这名字真有趣。
之后范七便开始了他的攻势。约看电影，约吃饭，约图书馆，约散步，约旅游，可惜全都被拒绝了。范七整日想着如何拿下串串，一夺芳心，忧愁得茶饭不进。我给他出主意，你看人家的样子，像是吃你这套的女生吗？想想串串对什么才会感兴趣。
经过我的点拨，范七很快买了两张展览会的票，如意地在周末同串串一起出了门。
晚上八点钟，范七回到宿舍，唉声叹气。我连忙询问原因，他说学艺术的就是难搞，一天里只知道观赏作品，说的话不仅少，还都是一些听不懂的专业信息。
我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不停地拍打桌面。我高昂起头，万分得意，问范七，怎么样？打算怎么邀请我？没有我做顾问，你这妹怕是把不成了。他即刻将椅子拉过来让我坐下，递上新买的饮料，开始奉承我。我们都这么多年的弟兄了，这点忙你不能不帮吧？哥们儿成了请你喝酒，喝多少都行，你点！
我就这么被收买了。我们两个每天就是在研究串串的喜好，翻阅所有朋友圈，联系她们班的同学，甚至还跟踪过她。
每一次偶然的相遇，都是我策划已久的必然。
串串答应了范七的吃饭邀约，不过地点由她定，范七回来后告诉我是一个庄园餐厅，与大自然紧密结合，他座位旁边就是大树。
我不由得欣赏这个女生，多梦幻、多美好的人儿，和她相处一定像和楼下拐角处那只猫咪说话一样舒服。
发生了这等好事，我又是一等功臣，少不得趁机宰上一顿。半醉半醒中，范七眯着眼，用红得如盘子里那只龙虾一般的长脸对着我，你是我兄弟，你就得帮我，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晓晓知道，不能，不能……说完就倒在了我的身上。
我扬起手里握着的啤酒瓶，猛喝一口，闭着眼睛大嚷，不行，不行不行，你小子把串串当成什么了，不说串串，你把晓晓当成什么了，我可不能这么做！
一把推起他，我试图喊醒昏睡的范七，走啦！天黑了，该回家了，天黑就要回家，我妈说的！两个人拉拉扯扯，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床上。
第二天早上我被憋醒，从卫生间出来再也睡不着。我该不该管？要是其他女生，我倒也随他去了，这串串看着就是百年一遇的好姑娘啊，又有见识又有修养，不能被伤害啊。
这天的天气格外凉，窗外时不时飘来一阵冷风，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我站到窗边，天空东面已经泛黄，即将就日出了。正是初秋，树叶纷纷回归，等待明年的再见，纵有再见，仍是舍不得，处处尽透着哀伤，恰似我的心境。
范七醒来以后，我问他，小七，你该不会真的只是逗她玩吧？
他对着镜子，嘴里含有满是泡沫的牙刷，不在意地说，谁？
我怕他当我玩笑，便板起脸，严肃十分，当然是串串了，我好心帮你，你可别让我帮错啊，你要是成心逗人家玩，就别再继续了。
范七吐掉泡沫，难道还是认真的？这样的女生，适合结婚吗？人家有追求，咱都是半吊的臭男人，还容易二心，算个屁？不过收下这么个女友，还真是够厉害、够有趣。
我躺到床上，塞上耳机开到最大声，面壁思过。
一个小时后，范七又是找衣服，又是吹头发的。快收拾收拾，等会和我出去，我和串串说好了，互相介绍朋友认识认识，他催促着。
我们在一家音乐餐厅见面，有组合在里面正唱着民谣，主唱的声音很好听。串串依旧是乌黑的发束自然垂到后背上，眉眼盈盈，不施粉黛却也万分迷人。
范七逗乐着串串和她的朋友，我坐在旁边无言。
你不该这样欺骗串串，这对她不公平，她是个好女孩。回到宿舍，我再也忍不住。
我们各自坐在床上，范七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扔给我一支，我也点上了。两个人沉默着，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我必须坚定自己的立场，因为，我可能已经喜欢上串串了。
两缕细烟飞至半空，呈烟花状散开。几根烟入喉，范七跳下床，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行了，我不要了，让给你。我顿时却也手足无措起来，涨红了脸，为了保持高傲仍仰着头。
就这样范七再也没有接近过串串，生活中仅限于路过打招呼。我继续制造所谓的偶遇，不过现在开始我成了主角。
我是中文系，平时也追求一些气氛和浪漫，与串串的三观很符合，不久我们便是亲密的朋友了，只差我戳破那层粗糙的窗户纸。看得出串串几次满怀期待，但我迟迟带给她失望，每提到恋爱，我就控制不住地恐惧，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那天周末，我拉着串串去坐旋转木马，这是我们共同的儿时记忆，我们也一致认为这是梦起航的地方。我张开双臂拥抱空气中的未来，在高低起伏的旋转里开怀大笑，台下突然多了几个打扮得很漂亮的小姑娘，手抱鲜花，身着白纱裙。木马适时地停下，串串蹲到我面前，嘻嘻哈哈地问我开不开心，她单膝下跪，取出一个项链。
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世界上独此一份，我们在一起吧，风吹花落，沙卷石飞，你我不变。
我记得那天本来还是大风，后来便平静下来，蓝天白云，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样子。有可爱的木马，有可爱的小朋友，有可爱的串串，有可爱的情感。
我接过项链，将串串扶起，自己跪下，在木马的和孩子的注视下为她戴上独有的爱，她笑着哭着，周围全是世间最纯洁的东西。将来，我娶你。
确定关系后，我们的生活很自然，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读书，她画画，我写作。串串与生俱来的魅力，不是那种女人的妩媚，而是神奇的吸引力，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与不俗。我曾经看过水莲，他们给我的感受是相似的。
大学毕业，范七跟着晓晓走了，我在车站和他拥抱了足有一分钟，范七说，兄弟，我看好你，你也一定要看好自己。我只当他临别矫情，狠狠地点头。
我和串串决定在当地租房子工作，毕业前我们已经签了公司。在搬入小窝的第一夜，我就要了串串。她咬着舌头，闭上了惹人的大眼睛，脸颊绯红一片，我温柔褪去她的粉色衣物，忘情索吻，然后进入了她的身体。串串说她平时练素描，经常画裸体，本是不害羞的，她是感动于我们的感情终于修成正果。
跨过了毕业分手季，我们都放下了悬着的心，渐渐将感情稳定下来，也试图过一种平淡的油盐酱醋生活，专心为事业努力。
串串的工作比较自由，可以在任意不影响其发挥的地方作画。她还是保持着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与众不同，她眸子里透出的光都闪烁着希望，穿衣风格也没有变化，她最爱帆布鞋，喜欢自己在上面涂鸦。串串说洗得发黄的帆布鞋最有味道。
时间是一把一千米长的刷子，当你走到九百九十九米时，它就挥掉你过去的痕迹，留你一米让你在新旧中迷茫徘徊。
两年的日子划过，我和串串早已不是当初的青涩模样，尤其是我，在公司里混得如鱼得水，靠的是能力，也是嘴皮。鸟攀高枝，越来越多的同事向我示好，不乏蹬高跟鞋的实习女员工和短裙单身女性。
在虚荣心的作崇下，我从礼貌回应逐渐到热情相待。一个叫吴璇的同事，比我来得早，却一直不得志，频繁和我接近。吴璇长得不是很动人，脸上有浓妆，处处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香气，她的大卷发、齐臀裙都是串串没有的，带给我一次又一次的新鲜感。
周五下班后，吴璇拉住我，约我看电影。我犹豫了一下，忐忑地打电话告诉串串加班，然后和吴璇去了电影院。电影很露骨，放映厅内营满了暧昧气息。
那天之后，我和吴璇越来越大胆，我们像热恋中的情侣一样黏在一起，公司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人说出来。
串串忙于她的创作，无暇顾及我的日常，便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当。我侥幸地秘密进行冒险，比偷腥的猫还要贪婪。我开始成夜不归，加班、聚会等能用的理由都用了。
一天晚上我照常在酒店楼下给串串打电话，串串啊，我今天不能回去了，在公司睡，你不用等我，早点休息。串串嘱咐我别太累，她说，你完成该做的就行了，别把其他的也往自己身上揽，要的多了自然会失去，你的什么我不知道？注意身体，早点完成工作回家。
这是串串给我的暗示和机会，可是当时沉迷于沼泽的我一点没觉得不对劲，直到第二天下午回去，枕边丢着她的项链，手机收到消息我才醒悟。
风吹花落，沙卷石飞，再无你我。
我抱着手机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我不敢回复，这十二个字尽是串串的绝望，我哪有什么资格去重拾她的焦灼。
大千世界，滚滚红尘，我辞了工作，辗转于各地，不为寻串串，只为找回初心。我算理解了范七临别时赠我的话，那不仅是一种意思。总归要正常生活，我在新的处所找了新工作，赖皮苟活。
没想过会在路上遇到串串，还是那种不能躲的遇见。
我佯装笑容，还不错，快要看遍了中国美景，不打算错过任意一处。
她的嘴角弯起的弧度仍是我最喜欢的度数，我多想告诉她，怎么也不会完美了，我错过了最美的你。看她幸福的现状，我该满足了，没有理由去打扰。
喝完奶茶，她像过去一样，收走了奶茶杯子，也收走了我一生的不安与遗憾，留给我模糊的背影，我藏在拐角泪眼婆娑，她藏在我的内心素雅如水。
花之美者有水莲，如莲而茎紫，柔而无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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