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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以汪曾祺先生为师,写作上可少走弯路

随笔:以汪曾祺先生为师,写作上可少走弯路

作者: 目耕道人 | 来源:发表于2017-04-25 11:47 被阅读586次

在写作这件事情上,我一直认为,我的精神上的师父只有一个人,他就是汪曾祺先生的全部作品。

按中学语文老师教给我们的语法常识,我这话是矛盾的。你又说你的师父只有一个人,你又说你的师父是谁谁谁的全部作品,思维混乱啊,脑子有病啊,不合逻辑嘛!

是,你说的对,这是不合逻辑。

我这也是为了把心中的意思表达得更准确一些。汪先生在世之时,我这样的无名之辈,哪有机会当面聆听教诲?但,这并不妨碍在我他老人家存世的文字中汲取营养。

认真地,反复地研读汪先生的文字,可以帮助我们在写作的道路上少走弯路。

这是我个人的体会,不一定适合所有心怀写作梦想的人。

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在前几天,我在《简书》上看到一位作者的文,其中一段的大致意思是,汪先生写人物的那些文章,她篇篇都爱,写美食的那些却是一篇也读不进去。

此前,我一直以为,像汪先生那样的大家,但凡喜欢读书喜欢写点东西的人——我这里是指以汉语为母语的人,差不多都喜欢汪先生的文章吧?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实在不喜欢,那也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我看来,汪先生写人间草木,写饮食风情的文字,算得上是篇篇都是精品,随便翻开一篇,都能够让人心平气和地读下去。

汪先生的字,古意盎然

好了,言归正传,下面说说其中与我启发较大的个例。

“定定郭定定郭,定郭定郭定定郭”

当你第一眼看到这十四个字,你会想到什么?

也许,会有年轻的读者朋友不耐烦了,说:你妹啊,多大点儿事?少吊人胃口,有屁快放!

这十四个字,像极了一面耀眼的旗帜,在我的心里,已经飘荡了整整十六年。

话说2001年春天,确切地说是刚刚过了五月端五,我在部队的一家报社的内部网站上,看到了一篇名为《八千岁》的短篇小说。

当时,我的本职工作是在一名副刊编辑的办公室里打杂,擦桌子倒水,每天用剪刀一封一封地拆作者来稿,把我认为有那么一点意思的放在一边,把那些可以直接扔进垃圾篓的放在另一边。而在名义上,我却是来报社学习新闻报道业务。

能在报社内部网站上看书的机会,只有下午5点半以后。所以我干脆把《八千岁》复制到WPS文档里,又缩小至小五号楷体,趁着打印几篇工作文稿的机会,打印了出来。

我是一个在报社学习的基层部队的士兵。报社的打字员们称我这种人为“学习的”,我这种人在部队的身份标签是“报道员”。我打印这种工作之外的文稿,在2001年的部队里还算是过分之举。报社的激光打印机是联供的那种,十几个办公室的编辑共用照排室的那一台激光打印机。

这么罗嗦一番,也是想说明,当时我太喜欢《八千岁》了,冒一点风险也没什么大不了。确切地说,从读到《八千岁》的那一个瞬间开始,我才算是真正地喜欢上了汪曾祺。

此前的四年时间里,我也曾经试着读了汪曾祺的一些文字,也可能是诚心不足的缘故,总之是没感觉出其中的好。

1997年的四月里,我得到一次参加军区文化部组织的文学笔会的机会。期间,军区创作室负责组织笔会的一位作家先生,看过我们那些人的所谓作品,用他那明显的苏北口音,含糊不清地说了一番话,大致意思是:我比较喜欢汪曾祺和林斤澜,尤其汪曾祺。

当兵之前,我没读过汪曾祺的任何作品。当兵之后,只是知道汪曾祺是革命样板戏《沙家浜》的编辑。

与我一起参加笔会的那些男男女女,不知有几人注意到了作家先生这话,反正我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读读汪曾祺的文章。回到部队之后,我在驻地的小县城里只找到一篇《受戒》,读了,而且是连读三遍。

怎么说呢?云里雾里!小说怎么可以这样写?这算什么小说?我要按这样的套路写了小说,《解放军文艺》的编辑能用么?

那时候,我心中最神圣的文学阵地就是《解放军文艺》。那时候,我根本没有理解《受戒》的妙处。

像是受了挫折,又像是一个贪吃的孩子被什么东西伤了胃口。总之,自从我在1997年初夏的一个夜晚连读三遍《受戒》,就像是被吓住了,以至于好几年都不敢再想着去读汪曾祺。另一个原因,我当兵的那个地方,县城里只有一家新华书店和一家很小的个体书店,像样的书,实在很少。那篇《受戒》,还是我在旧书摊上买的一本《小说月报》,才五毛钱。

相隔四年啊,在警备森严的军区机关大院里,在军区报社的内部网站上,我又一次看到了汪曾祺的小说,心里那份激动那份忐忑,绝不是现在三言五语就能说清楚的。哎呀,好你个《八千岁》呀,你就像是一根醮了唾沫的食指,只是那么轻轻一点,就点破了我心中那一层窗户纸。哈哈,还可以这样玩弄文字啊?

在《八千岁》里,汪曾祺写了米店老板的日常生活,其中一段原文照录如下:

……几个草炉烧饼,一碗宽汤饺面,有吃有喝,就饱了。八千岁坐在店堂里每天听得见左边煎炒烹炸的声音,闻得到鸡鸭鱼肉的香味,也闻得见右边传来的一阵一阵烧饼出炉时的香味,听得见打烧饼的槌子击案的有节奏的声音:定定郭,定定郭,定郭定郭定定郭,定,定,定……

就是这“定”和“郭”的巧妙组合,把我给瞬间“拿下”。

此前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两个字,怎么到了汪老先生这儿就有了雄起的力量?

可以这么说,在我心里,这段描写,不仅仅有景,还有声音!对,没错,是有节奏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

第一眼看到“定”和“郭”的组合,我马上回想起家中冬天的早晨。当然,我家里不是开烧饼铺的,但也常常在天将明未明之时,由我的父亲在八仙桌前反复地制造着这种“定定郭、定定郭”。

为什么?因为我家一到冬天就成了制香的作坊,村里多数人家都成了制香的作坊。对,就是祭祀祖先、拜佛许愿时烧的那种香。

制香很辛苦,先要在春天的时候,去寻找那些刨了老榆树准备盖房的人家,以高于柴火的价钱买下人家刮下来的松树皮,用板车拉回家,晒干,待到秋天去电磨房粉碎成糠。

一般自农历十月开始,家家户户开始制香。我们那里称之为做香,把“做”读为ZU,四声。

香怎么做(ZU)?

在我们那里,香的配料其实很简单,一是榆树皮粉碎而成的糠,二是松柏木在电锯解板过程中产生的锯末,或者,柏树籽在水磨上磨成细粉。榆树皮,取其粘,松柏森,取其燃烧时产生的特殊气味。如果再讲究一些,还可以加一些其它香料。

但是,我们村里出产的香,配料只有这两种。

榆树皮糠跟松柏木锯末,按一定比例掺好,在一个粗瓷浅口缸中拌匀,烧了大锅的开水,趁着滚烫时,浇入,先是拿一个木铲搅拌,待到不烫脚时,需要人用双脚去踩。此时,榆树皮糠和松柏木锯末已被村里人称为“榆面”。

想来令人不解,香在正式制成之前,竟然要用脚来反复地踩。这踩,相当于揉面的程序,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嘛……

我家的情景是,我父亲光脚在热气腾腾的粗瓷浅口缸中踩过半小时,就停下来,坐在一旁抽烟。这个时候,院子里刚刚泛白,距离太阳出来还有一段时间。

连抽过两根烟之后,我父亲把“榆面”分成十来个小块,开始在八仙桌上一块一块地摔打。这个过程中,我家的那张八仙桌就在我父亲有节奏的摔打之下,发出有节奏的“定定郭,定定郭,定郭定郭定定郭”的动静。

经过一番摔打,那堆“榆面”成为十几个拳头粗半尺来长的“布几”。我查了家中的《古代汉语词典》,没有找到与“布几”二字读音相同的字,实在搞不清我们村里老辈子的人,如今还有没有人会写这两个字?

待到把“榆面布几”装进一截拳头粗钢管中,钢管的下面固定在一条厚厚的榆木板,紧贴榆木板的装了一个食指粗的陶瓷“香嘴子”,上面用杠杆一压,“榆面布几”就通过“香嘴子”变成了比筷子还细的香条子。

在我看来,我父亲让“榆面”成为“香”的枯燥过程,毫无诗意可言,毫无美感可言。如今,我只是迷恋我的父亲在八仙桌前摔打“榆面”而制造出来的美妙节奏。

甚至,我跑去别的人家看了,也是一模一样的架势,“定定郭,定定郭,定郭定郭定定型郭”,真是奇了怪了,连节奏都一样哎。

后来,我终于明月,如此那般反复摔打,也不过是为了消除里面的汽泡,从“香嘴子”里面压出来的香条子才不会断。

在我刚刚懂事的时候,我一直担心那张桌子会在哪一天早晨突然散了架。可是,直到我十七岁那年当兵离开了家,那张八仙桌依然稳稳当当。而我父亲呢,在我当兵之后,又“定定郭,定定郭”地在那张八仙桌上摔打“榆面”八年。然后,一病不起,溘然离世。

看过《八千岁》整整十年之后,我离开了部队。

正式找到工作单位之前,曾在一个财大气粗的单位里,准确地说是他们仅供内部发行的杂志做兼职编辑。

有一天,编辑部主任派我去一个山区小镇的税务分局,采访一个女税官员。采访过程中,我发现,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热心肠,小镇上一位纳税大户的老妈妈扭了腰,躺在床上十多天不能动,她愣是骑了摩托车,跑到五十里之外,把一位祖传骨科中医请了来。

因为那女税官年年超额完成任务,又为名字中带了个“芳”字,我就以散文的笔法写了篇3000字的通讯,名为《一路芬芳》。

交稿之后,一位负责文字把关的老先生,大笔一挥,改为:征税路上“铁脚板”。

那时,老先生已经六十八多岁,退休之前,曾在部队里一个军级单位的宣传处,当过几年处长,特别擅长写“本报讯”和所谓的那种反映单位中心工作的通讯。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这《一路芬芳》和《征税路上“铁脚板”》之间,差不多正是隔着一个《八千岁》的距离。至于说汪曾祺先生的其它文字呢,我想,那位前宣传处长老先生还真不一定读过。

本想争辩几句。

又一想,何必呢?

老先生不过是改了个题目,并没有删减内容,还是我那3000字。我这样的兼职编辑,不过是一个按正文字数拿稿费的人,只要不影响我的稿费收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你的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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