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蹲下来,抓着一块旧毛巾,把墙角擦了又擦,直到那针尖般的污迹彻底消失。她很得意自己的眼力。
妈妈说,女孩子一定要爱干净。她自然是要把家里擦得一尘不染才好。
退后了几步,她欢喜地打量着房间。明媚的晨光照进房间来,百叶窗的影子安静地躺在地板上,一条一条,像水面粼粼的波纹,晃人的眼。
她高兴起来了,哼着歌儿,一蹦一跳地去洗毛巾。洗手台很高,她得踮起脚尖。不过没关系的,她的两只脚在地上一点一点的,仿佛在跳舞。白胖的肥皂泡拥抱着她的两只肉嘟嘟的小手,轻轻一捏,肥皂泡噗地破了。她咯咯笑了起来。
楼下有电动车的响声。她飞跑到阳台。透亮的窗玻璃下,一个姑娘在锁车。她注视着那个姑娘,看她锁好了车,从车篓里拿出了一把鲜花。真漂亮!她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拿花的姑娘进了楼道,看不见了。
当!当!……挂钟响了九下。
她站在阳台,手里抱着几件刚刚洗好的衣服。摇动把手,晾衣架降了下来。她伸手抹一下晾衣架的横杆,把手指放到眼前细瞅。白皙的指肚沾上了细微的灰尘。她把几件衣服挂到臂弯,回身去洗手间拿了块旧毛巾。晾衣架的横杆再也抹不出一星微尘。她把衣服挂了上去。
撩起晾衣架上垂下的衣服,她向楼下张望。楼下没有人。不,不是没有人,只是没有她要等的人。她不急。她有足够的耐心。
妈妈说,姑娘家总是要干干净净的才好。她是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对镜自照,又细又长的眉毛弯弯地,笼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嘴角上翘,鲜亮的唇色增添了脸上的笑意。她微微弯下脖子,抬手把顺滑的长发捋到胸前。长发黑亮黑亮的,丝绸一般,瀑布一般。
门口有微微的响动。
她几步窜到门口,细听动静。有钥匙扭动锁孔的声音。她屏息凝神,打开了防盗门上的猫眼。变形的视野里,对门的男人背对着她,俯身细瞅锁孔。那样子,像极了《七品芝麻官》里看状子的唐成。她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那男人狐疑地回头看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低头和他的锁孔战斗去了。
蹑手蹑脚地离开防盗门,脑海里总挥不去“唐成”念状子时的滑稽样儿。她就忍不住哧哧地笑。
午后的阳光使人昏昏欲睡。她蜷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刀郎的歌声在客厅里回旋飘荡,沧桑而又迷茫。
哗啦,嘭,书掉到了地上。她吃了一惊。弯腰捡书,顺带着叹了口气。刀郎的歌声越发地响了,使人享受,却也令人烦躁。她拍了拍书皮上的灰尘。又叹了一声。翻开书来,竟找不到自己刚刚在看的那一页。她轻笑了一下,怪自己看书时走了神,竟是过眼不过心的。
那也难怪她。刀郎的歌声稠密,高扬,很难挤出空隙倾听门外的动静。自然是分心了。那又怎样呢?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门外的响动总也会牵动她的神经。
就像现在,天色渐暗,楼道的大铁门开开合合,哪一声不惊得她神经过敏?要不怎么办呢?总是要等的。
她盛了两碗稀粥,放到了餐桌的两边。两碟咸菜,两双筷子。坐在餐桌边,默默地,双手抱拳,双肘支撑着桌面。她的头低下去,抵住了支撑着的双拳。她闭上了眼睛,一滴浑浊的泪顺颊而下。她仰头,眨眨眼睛,深呼吸,深呼吸,便又扯动嘴角,微笑了一下,没有出声。她从纸抽里扯了一张纸,在脸上轻点了几下。便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饭总是会吃完的。碗筷也都洗净了。
窗外人声渐稀。她揉了揉眼睛。电视里正播着广告。似乎是梦见了谁。谁呢?她想了想,不由得动了动嘴角,笑自己忘性那么大,刚刚还记得,这会儿竟想不起来了。哈哈,你说人老了有什么好呢?去睡吧,老太太,别再等了!她跟自己说。不由得又笑了一下。今天不来,明天总是会来的。她跟自己说,很有信心的样子,便又笑了一下。
她转身,从沙发边拿过拐棍。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扶着膝盖,她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一点也不着急。站定了,便开步走。她拄着拐棍,挪到开关跟前,关了灯。摸黑向卧室挪动。其实有没有灯也都是一样的,她总知道该怎么走。
躺在床上的时候,灯总是开着的。睡着了,灯也总是开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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