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过一次邦达机场,据说这是世界上离市区最远、气候最恶劣的机场,这座机场的建设为西藏的经济发展架起了一道通向全国乃至世界的桥梁。
我在机场等飞机的时候遇见一个老爹爹,他坐在我旁边默默流泪,像个受伤的小媳妇,周围的人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怀疑我欺负了他,我也很憋屈,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他。
我给他递送纸巾,劝他不要再哭了,他不听,反而哭出了声音。我有点不耐烦,站了起来,想换个位置坐着,但他拉住了我不让我走。我有些恼怒,正准备发脾气,他颤颤巍巍地说……我像他以前的兄弟,我有些诧异,看着他悲痛的表情,不像是作假,我考虑了会儿最终坐了下来,经过跟他交流,我收获了他的一件往事。
很少有人知道,几十年前有几千个官兵,凭着过人的本能,手推、肩扛为邦达机场的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甚至有些人献出了他们年轻的生命。
一九七八年军用飞机试航成功的时候立了一块纪念碑,把所有牺牲官兵的名字刻在了上面,以示纪念。几十年过去了,我依旧记得他们中的一些人,只是有一个人,他不因劳累而病故,也不因公而出事,所以他的名字没有镌刻在纪念碑上,但我记得最为清楚就是他:老兵“土豆”。
阳春三月,海拔四千三百多米高的邦达草原上白雪皑皑,到了晚上,寒风刺骨。苍茫世界里,一群包裹着皮大衣、头戴毡绒帽的士兵排列成地毯方阵,仿佛不在乎暴风雪的威严,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他们是要与风雪争雄,与天地抗争。
地毯阵中央竖起两个三脚架,其中一个三脚架上的机器射出一束光芒,打照在队伍前的荧幕上,映出一排不太工整的仿宋字:欢迎新战友的到来,为邦达机场的建设贡献力量。
地毯右侧,一个毡绒帽下的小白脸自言自语道:“这个字太孬了!”
这话被一个毡绒帽下的黑脸士兵听到了:“新兵蛋子,你能吗?这可是我们营里的秀才写的,起码不会比你写得差吧?”
于是两个毡绒帽小兵就此搭上了话,一开始两人唇枪舌剑,谁都不服谁,可不到一会儿两人就相见如故。小白脸是新兵,叫王进东,黑脸是老兵,大名叫李三宝。他经常吹嘘他家的土豆种得好,烤着吃很甜,于是大家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土豆”。
那天喇叭里响起了营长的致语:“新同志们好,我代表全营的老同志,热烈欢迎你们的到来。你们来到解放军这所大学校,成为一名革命军人,尽一个革命军人职责……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插手印度支那,印度支那问题日趋复杂,美国悍然出兵柬埔寨……我们要维护邦达的和平,建设一座现代化的机场,为祖国的繁荣昌盛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
“土豆”是个热心人,已经当兵一年了,为了显示老兵的风格,怕小白脸受不了邦达雪风的洗礼,他违规地将小白脸换到了里面,而把自己换到了外排,以便为小白脸挡风。
“东蛋子,讲话的是我们连长,他可有水平了,高中学历,是个文化人。”部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先当兵的称后当兵的为蛋子兵,以示老兵的资格。“土豆”想叫王进东的大名觉得有失老兵身份,现在侃熟了再叫蛋子兵又觉得不合适,于是来了个折中的办法,在蛋子前面加了个“东”字。
“东蛋子,我们指导员是小学学历,但他实干,当了一年兵就入了党,服役期满提成了干部。”土豆好像要告诉王进东什么秘密,挨近王进东耳朵小声说:“你有文化,好好挣表现,争取早点入党,这样就有出息了。”说完“土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就不行了,没有文化,建完了机场,还得回家种地。”
“土豆”嘴上叹息,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神秘兮兮地从皮大衣里摸出一个小本子,手捧着打开,揍到王进东眼前,“东蛋子,你看,怎么样?”王进东借助雪色和电影机射出的余光看着这个邹巴巴的小本子,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一个穿着大红花布棉袄子,额头上留着齐刘海的年轻女人,只是脸上有两团腮红色特别突出。
“好土啊!”王进东心想着,可嘴里却说:“哇!好漂亮,这是老哥你媳妇吗?你可真有眼光啊!”
“额,暂时还不是!她对我要求高,说她们村里的,有好几个女的都找的党员,必须要我入了党才肯跟我结婚。党组织考验我快一年了,现在你们这些新兵补入了连队,我可能就要解决入党的问题了。”“土豆”讲到这里心里美滋滋的,两眼微眯,嘴角都有些湿润了。
荧幕上硝烟阵阵,王成手持着爆破筒跳入敌群。这样的画面王进东看过很多次,但这次的感受最为深刻,他知道走进军营,就要有牺牲的准备,要像王成那样做革命军人的榜样。
“土豆”并不在意王成的英雄壮举,在他看来当兵就跟种地一样,再苦再累,多么臭、多么脏都得挺住,遇上了该冲的时候就得往前冲,遇到了该死的时候想逃也逃不了,总之,他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他平时的口头禅就是“冲!冲!冲!冲不死就立功!”
“土豆”把生死看得很坦然,可有的事他却很上心,王芳婀娜多姿的表演像一根线,牵住了他的眼睛,使得他看得特别入神,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好,再来一个!”
电影结束后,地毯阵分成了几块,大家各自喊着“一、二、三、四”,接着做完相关动作,分批回了土坯砖筑成的营房。
王进东最后被分在了“土豆”所在的班里,冷冰冰的房子里一下子进来了十个毡绒帽,这才稍微有些暖意。屋里的炉子早已熄灭没有了温度,“土豆”的动作最为麻利,他一边唱着“风烟滚滚唱英雄”一边放枪、取弹带、脱大衣、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接着,他从门外取来木柴,起炉子升火,于是室内开始暖和起来。“土豆”开心地说:“有了温度,就想跟女人睡觉一样舒服,要是能跟王芳睡一觉,那才叫更舒服,起码多活十年,不对,是十五年”。大家听了“土豆”的混话哈哈大笑,一个劲儿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笑声嘎然而止,门口进来了一个穿四个蔸的干部。王进东脑瓜灵活,一看就是下午接他们的那个指导员,他赶忙端了个小板櫈儿迎了上去:“啊……指导员,请坐”。指导员不姓“啊”,他的真名叫“苏斌”,他在连里正规场合讲话的时候,若是脑子短路总爱带出口语来,“这个,这个,是不是啊!啊?”。
有一次晚点名,“土豆”暗自给指导员数了一下,发现指导员说了一百多个“啊”字,这个数字一公布,“啊”指导员的大名不胫而走,顿时在全团出了名。苏斌有些恼火,没想到新同志才到了半天时间,老兵就传给了他们这个,肯定是“土豆”干的好事。
“李三宝!”
“到”!
“你刚才说的什么!”苏斌历声问道。
“我没有说什么呀!”“土豆”临时想狡辩,可已无济于事了。
“你还不承认,我听得一清二楚。王成你记不住,王芳你倒是看得清楚,这种话谁都说不出口,只有你有这样的能耐,你纯粹是个流氓。组织上再三考验你,仍然是个歪嘴骡了驴子价,不成器的东西,自己好好想一想”。苏斌愤愤说道,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土豆”听了指导员的训斥后,情绪极其失落,当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宿。
一连几天“土豆”沉默寡言,只是起床,升炉子还是照样麻利,我们新兵想挣个表现,也只能递点木柴或者打扫下地,做一些次边的杂事。诸如架柴、烧开水、给大伙添开水这些给大伙带来温暖的重大事情,“土豆”全都包干了。
此外,在建设邦达机场的工程现场,“土豆”做起事来毫不含糊,他没有太多技术,也没有什么文化,只能拼命的砸地冰、搬石头,运土沙……
星期六下午照例是党、团组织生活。中午开饭前,指导员在队列前宣布:“今天下午,全体党员在连部召开支部大会,李明、张家山、胡丽……你们这些人记得准时参会”。
指导员念名单的声音像拍皮球的手,拍在了“土豆”心脏上,名单念完以后,“土豆”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就焉了。“又是没有我,”“土豆”心里默念着,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泪水禽在眼框里打转,只差流出来了。他内心愤怒,认为指导员恶意针对他,可对此,他毫无办法。
命运对“土豆”的确是有些苛刻,一同当兵的,有些人一年后就入了党,个别文化高的士兵还准备提干部了,可苦活累活抢着干的“土豆”却毫无动静。
但“土豆”并没有气妥,相反,他比别人做起事来更卖力。
接下来的一年,“土豆”跟着部队司机跑运输,负责下山托运物资,一个月跑五六次,每次都少不了肩扛背驮。
其余时间,他深驻在邦达机场的工程地址上,依旧抢着干脏活,整天灰头土脸的,此外他还劈柴火,烧热水,晚上空余时间,别人都在休息或是聊天,而他选择巡视营地,一整年都没有休息,可是他依旧只能看着别人入党、提干部。
第二年,指导员找到了“土豆”,安排他喂猪。
整个邦达有几十个连队,全部都在为邦达机场的建设呕心沥血,加上参与建设的民工,合在一起有好几千人,每天的吃穿用度着实不小。那时候物资匮乏,虽然每次下山都能运回一些食材,但几乎都是萝卜、土豆等蔬菜,大家一边要抗寒一边要建设邦达机场,长时间没有吃肉,体力渐渐不支,邦达机场的工程建设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后来,整个营下决定自己养猪,只是没有一个连队的母猪产下的猪仔是能存活长大的,偶尔有一只存活下来,也供应不了几千人的饮食需要。“土豆”自然也知道这点,可他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项重任,因为他心里笃定,只要他完成了这个任务,一定能借此入党,这样他回老家后,就可以跟心爱的虎妞结婚了。
“土豆”开始养起母猪来,但养母猪并不是他的主业,他依旧要去建设邦达机场,而养猪这个任务,算是他的副业,但这个副业不比主业轻松多少。为了使母猪顺利分娩,他钻进低矮脏臭的猪舍,打扫卫生、铺暖窝等,忙活了好几天,母猪分娩的当晚,“土豆”在猪舍附近升起了驴火,为了防止火灾,土豆熬了一整完,他怕初生的小猪仔缺氧,还准备了氧气袋。可能老天也感动于他的用心,“土豆”照料下的小猪仔竟然存活了五只,这打破了整个邦达高原的养殖记录。
但“土豆”太累了,那时候林彪正在搞“三忠于,四无限”,连队每天早上施工建设邦达机场前,要读一个小时的毛主席著作,人人都不能缺席。“土豆”为了照顾母猪产仔,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合眼,早晨读书的时候,他两只眼皮总打架睁不开。某天“土豆”坐在火炉子前烤火,迷迷糊糊向前一倾,滚炀的炉壁把他的双手炀满了血泡。因为此事,指导员说他只知道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天天读书打瞌睡,不突出政治。结果,“土豆”养猪产仔的的劳苦只得了个连嘉奖,并且载入另册,推迟发展。
眼看当兵三年,眼看就要加入党了,又因为指导员一句话除脱了资格,需要继续接受考验,“土豆”为此懊丧不已,整天闷着张脸。
屋漏偏逢连夜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是因为这事就是因为那事,“土豆”总是受到指导员的批评,渐渐地,“土豆”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爱跟人说话。
某天开会的时候,指导员讲完话,连长站在队伍前,目视着全连,严肃地下达命令:“全连都有,立正!下面宣布命令,任命李三宝同志为炊事班副班长!”
“土豆”一听苦笑不已,苦挣了三年,只混了个炊事班副班长,但事后一想,总算是升官了,于是内心稍有了些安慰。
冰冷的小闹钟一下子塞进了王进东热乎乎的被窝,把王进东冰醒了,一个士兵板着脸冷冰冰的说:“该你站岗了!”王进东慢腾腾地梭出了被窝,先是穿绒衣、棉衣、绒裤、棉裤,然后是拢毛袜、布袜、扎上毛皮鞋,穿上皮大衣,背上弹带、长枪,最后戴上毡绒帽,走出黑洞的屋子。
邦达的夜非常寂静,王进东想起“土豆”两年前说过的话:风吹石头跑,遍山不长草,又有野兔又有狼,就是不见大姑娘。那时候的“土豆”性情洒脱,像个老流氓,不像现在的“土豆”,整天摆着张死人脸,阴沉渗人得很,没错,王进东觉得“土豆”已经不是自己刚来邦达的时候认识的“土豆”了,每每想到这里,便唏嘘不已。
在邦达站不站岗其实都无所谓,一是没有敌情,二是这里不是边防,王进东想着。可他经过几个月的新兵训练,补入老连队后,已经树立起了“站岗是当兵人必修课”的观念。
邦达站岗既没有哨棚,也没有哨位,站岗不像其它地方那样站得周吴郑王,特别是晚上,站岗成了士兵们自由活动的时间。老兵站岗有洗衣服的,也有烤馒头吃的,可王进东不敢享受这份待遇,对他来说,站岗时间不到是不能回暖和的屋子的,只能在明晃晃的雪地里转悠。
他转到猪圈前,见猪圈旁的小屋亮着烛光,他推门进去一看,只见“土豆”在烛光下嘴里咬着笔,两只眼睛盯着面前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份入党志愿书和他随身所带的那个邹巴巴的小本子,三年过去了,小本子更邹了。
“土豆”自从调到炊事班当副班长后,他不用去建设机场了,整天窝在厨房里,连队生活大有变化。以前牦牛肉就一种吃法,不是萝卜炖牦牛肉,就是牦牛肉炖萝卜。“土豆”到任以后,一改过去的做法,通过他的琢磨,牦牛肉能做出十来种花样,就是洋芋、白菜、萝卜这些都能做出肉香味,粗菜细做,细菜精做,无不显示着“土豆”的厨艺能力。
同时,“土豆”继续养母猪,存活下来的猪仔越来越多,甚至最高峰时,他一共养了三头大母猪,产下的活猪仔高达20头,猪舍面积有限都不够塞,指导员让人捉一部分猪仔去其他连队养着。正因为他养出了大量猪仔,好几千名建设者的生活滋润了许多。以前,在邦达高原想吃猪肉简直难上登天,但土豆显然解决了这个问题。
指导员说炊事班顶了半个指导员,为完成连队的工程任务垫定了坚实的基础,其他连队干部也非常高兴。支部考虑到“土豆”已经是四年的老兵了,多数老同志都探了亲,可是“土豆”为了工作还没有,并且一致表现不错,只是嘴上有些毛病,决定发展他入党,吸收到组织再继续进行帮助。开过晚饭,“土豆”拿到了志愿书,他文化低,想第二天在别人的帮助下填写,可他太兴奋了睡不着,又怕影响到宿舍里其他人休息,于是悄悄钻进猪圈杂物房自乐起来。
“来,来,东蛋子,我的组织问题解决了。你看,这是今天下午党小组长拿给我填的入党志愿书”。“土豆”看见王进东赶忙拉他进来,有人同他一起分享他的快乐,他求之不得。
“小组长说了,志愿书要自己填,不能找人帮忙,我文化低,向你请教下,你说怎么填?”
王进东从没有见过入党志愿书,觉得特别神圣,他接过志愿书逐字逐句看了起来,想了想说道:“把你对党的认识都写进去,还不能离开当前的政治形势,比如印度支那问题,柬埔寨等”。
“土豆”好像有所领悟,却有些犯难:“对党组织的认识我知道些,这个政治形势有点难,印度的柬埔寨我才听说,柬字怎么写”。
王进东说:“柬字同繁体字的东字差不多”。土豆明白了,原来“柬”就是“东”。
星期六下午,连队召开支部大会,会议气氛严肃。其他程序进行完了,轮到了“土豆”发言,“土豆”在士兵们嬉闹的时候臭嘴最多,但在这种严肃的会议上他还从来没有发过言。
“土豆”的心脏跳得蹦咚蹦咚响,声音都在发抖:“我热爱党,哎……入党光荣,革命军人就要尽革命军人的职责,现在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唉……印度又出了个支那问题,美国又去把东埔寨占了,我入了党随时准备为党为人民的利益牺牲自已的一切……”
“土豆”这回讲的是心里话,入了党享受了先辈们奋斗换来的荣誉,就应该像先烈那样为理想而奋斗终身,可他的嘴不能传其意,把印度支那混淆成了印度,把柬埔寨讲成了东埔寨,到会的党员忍不住想笑。
经过表决,“土豆”通过了入党程序。最后指导员讲话:“李三宝同志入党要求强烈,动机纯,工作积极肯干。但缺乏政治学习,印度支那与印度没有搞清楚,柬埔寨讲成东埔寨。以后要加强政治和文化学习,组织上入了党,但思想上入党还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要努力做到思想上入党……”
那天,指导员讲了很多,“土豆”句句都记在了心里,这回,“啊指导员”没有整他,他深知自己确实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他发誓要努力改造自己,做到“从思想上入党”。
“土豆”入了党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臭嘴没有原来那么臭了,时不时的还冒出一两句印度支那问题出来。三个月后他升任了王进东班的班长,他想向王进东学习文化,王进东也很高兴,想在李三宝身上汲取一步一步向党组织靠拢的经验。李三宝上任没有几天,连队批准他探亲,走的时候全班士兵把李三宝乘坐的汽车一直目送到邦达的天际。
李三宝走的第三天,连队接到通知,李三宝出车祸了。
后来连队为李三宝召开了一个简易的追悼大会,指导员在会上说,本来不该李三宝永别的,他是老兵,论理上他应该坐在车座椅上,可是他把位置让给了新同志坐,自己扒上吹风台(车箱上面)坐着。随后车子经过一个险路口,地面覆冰太滑,车子前行的时候翻动了下,把李三宝甩下了深沟,而驾驶室右边座位上的两个新同志,只是受了点伤并无大碍。
就这样,“土豆”走了,李三宝走了,年仅二十二岁的他,永远离开了大家,离开了邦达……王进东有时候会想,“土豆”做到了他心里想的,从思想上入了党。
一年后,中央增派了几位专家下来指导大家建设邦达机场,整个邦达机场的建设工程开始步入正轨,同时,上级调派了大量解放军和民工加入,加速了整个邦达机场的建设效率。
1978年,邦达机场竣工,参建的专家、士兵和民工等共有16000人,其中因病、因工死亡89人,经上级批准,在飞机试航成功的时候立了一块纪念碑,把所有人的名字刻在了上面,以示张勋。
只是,纪念碑上没有“李三宝”三个字。
老爹爹说完这件事后一个劲儿的哭着,一边哭一边拉着我的手念叨着“纪念碑上没有他的名字”、“没有土豆”,我听了有些难受,可怎么劝他都不管用。附近的人都围观上来,疑惑不已,我有些尴尬,因为有群众正在打电话给机场工作人员。
直到机场工作人员带领着这两个中年人来到这里,围观群众才放下心来。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像是夫妻,其中那个妇女径直走到我这里,拉起爹爹埋怨道:“爸,你怎么又乱跑,你这样的话我下次就不带你出门了!”
在机场工作人员的介绍下,大家才知道这个中年妇女是老爹爹的二女儿,跟老公带着老爹爹来旅游,只是老爹爹在机场不慎走丢了,他们得知后立刻在机场报警,而另一边,群众正好打电话给机场工作人员说有个老人拉着一个年轻人哭哭啼啼,经过短暂确认,老爹爹的女儿和女婿连忙在机场人员的带领下赶了过来。
经老爹爹的女儿介绍,老爹爹名叫王进东,年轻的时候在邦达当过兵,参与建设过早期的邦达机场,大家一听肃然起敬,马上对这个老爹爹心生敬佩。接着,老爹爹的女儿叹息道,就在十年前,老爹爹得了老年痴呆症,总是乱走动、乱说话、乱吃东西,喜欢拉着陌生人说故事,时不时大哭大闹,一家人为此担心不已。他们夫妻俩这回之所以带着老人来到邦达机场,就是因为老人强行要来,儿女们都劝不了,就只能请假不上班带老人来了。
“我父亲没有打扰到你吧?”老人的女儿有些抱歉的问我。
“没有,”我笑着说道:“爹爹可能有些无聊,想找我说下话。”
老爹爹的女儿默默地点了下头:“谢谢你刚才照顾我父亲,真是抱歉,我以后会看好他的。”
我点了点头,老爹爹的女儿见此对我笑了笑,随后拉起老爹爹就要离去,谁知这个时候老爹爹突然转过头看着我,嚎啕大哭,他一边扯着嗓子哭一边望着我:“你跟土豆太像了,你跟他太像了。”
大家听了都有些莫名其妙,只听到老爹爹的哭喊声继续传来:“上面没有土豆,没有你的名字!”
我听了有些心痛,看着被子女带走的老爹爹,我突然鼓起勇气朝他喊道:“土豆的确不在石头上,但是在你的心里,也在我的心里。”
老爹爹听了停止了哭闹,随后眼泪瞬间流淌了下来,他朝着我用力的点头,最后被其女儿和女婿架走了。
温馨提示:
1.邦达机场,又名“昌都邦达机场”,位于藏东昌都市邦达草原、玉曲河西岸狭长山谷中,海拔高度为4300米,机场北距昌都镇136公里,是国内离中心城市最远的民用机场(最初是建设成军用机场,后来改为民用机场)。
2.为保护他人隐私,本文所有人名均采用化名,望大家谅解。再就是,本人怀着严肃的心情写下此文,有些不敢随意添加网络图片,所以选择无图推送。
3.我是听老人口述,再加上老人患有老年痴呆症,他有些事情说得模模糊糊,令我费解,导致我回来后都不知道如何动笔,只能按着自己的理解来叙述,部分细节可能有出入,望大家理解。
4.引用百度百科里的一段话“初上邦达,官兵们普遍心跳加快,头痛胸闷,恶心呕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许多同志扛着一袋水泥,走上几步就要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扛上两袋之后,就不断有人昏倒,需要进行抢救。官兵们发扬大无畏的精神,硬是将上百吨物资肩扛人推入了库。施工开始之际,邦达高源仍是冰封雪盖,官兵们冒着严寒开风枪,打炮眼,用炸药将冻土炸松,再作业。为了按期保质完成任务,全体官兵在法定工作时间为6小时的西藏,每天工作15小时以上。严重缺氧,连续加班,长期睡眠不足,官兵们体质普遍下降;一天两餐饭都在工地上吃,雨雪经常淋在饭里,许多官兵患了肠炎。大会战期间,千余名官兵共吃掉1000片一瓶的黄连素300瓶。工程竣工时,昌都陆军医院派人为官兵作体检,80%以上的官兵心脏有毛病,90%患有各种高原性疾病,与刚上邦达时相比,平均体重下降了15.8公斤。整个施工过程中,他们针对海拔高,气候多变,保证工程质量难度大的特点,组织科技攻关小组,不分昼夜,连续进行观察、测量、分析,写出了12万字的施工方案,做到每道工序、每个环节,都有章可循。”总之,为那些为祖国的繁荣富强努力奋斗、呕心沥血、不怕牺牲、无私奉献的底层人物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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