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悦一直不是一个自信的女孩。但她想在谢凯益面前表现的自信一点，至少，当谢凯益靠近她时，她的语言与表情系统都可以受控制，不必表现地如此僵硬。
她喜欢谢凯益，在她自己还没意识到之前，她身体的各种反应预先透露出她的心意，让她藏也藏不住。
她可以从偌大的教室一眼就看到谢凯益，也能从课间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谢凯益略带一点睡意的声音，更能从晚自习寂静的走廊外听到谢凯益沉着的步伐。张悦不再是老师心中心无旁骛，刻苦学习的第一名，她成了同学爱看的言情小说里那个有心事的十六岁少女。
某天晚上，当她做完试卷，有十分钟的闲暇时间，她想了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甚至是喜欢上他。
是因为他其他科都不行，偏偏在张悦薄弱的英语上大放异彩，抑或是他人帅腿长，每次的班级活动都是走在最前面。
张悦想到脑袋痛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谢凯益，她觉得是自己的身体机制出现了问题，或者是她十六岁无处安放的活力与躁动的心需要一个寄托。
无论怎样，她都不能否认她喜欢上谢凯益的事实，虽然这个事实只占据了她每日学习时光的四分之一，却也是令她困扰的四分之一。
2
尽管张悦确信自己喜欢上谢凯益，但她比其他同年龄的女孩子要理智的多，关于爱情，实践知识不足，理论知识倒多。
她知道喜欢一个人不一定是真的喜欢那个人，更多时候可能只是喜欢自己内心想象出来的那个人，然后不自觉地为现实的人增添一副滤镜。
她在心中反复暗示自己对谢凯益的感情就是网络上的情感大师说的那样，她不是喜欢谢凯益本人，而是喜欢上一个影子，一个自己编造的影子。
这样的自我暗示并不能改变内心抑制不住的喜欢，她开始频频关注谢凯益，甚至有要接触他的冲动。
但在课堂上，学生与学生之间的划分泾渭分明，成绩好的top10与成绩差的top10鲜少来往，大家都有各自的圈子，如非必要，怎么会有交集。
话虽如此，奇迹还是发生，一天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谢凯益扭扭捏捏地走到张悦面前，吞吞吐吐地有话说。
谢凯益当然不知道在他走到张悦桌前，张悦的心就砰砰乱跳，课本上的每个字明明都认识，组在一起又让人不解。她从来没有离谢凯益如此近，近的似乎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她有几分紧张，又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等谢凯益开口。
“那个，张悦，能不能帮我个忙？”谢凯益坐到她面前。
张悦放下手中的笔，努力调整呼吸，眼神躲闪地说：“什么忙？”
谢凯益四处张望，看没人注意，低声说：“那个就是，离期中考不是还有两个月吗？我就想你帮我补习一下，不是免费，补习完给你500，怎么样？”
张悦不知道谢凯益怎么突然找她补习，她的心狂跳，略微低着头说：“找我补习干嘛，你可以报班学啊。”
“是这样，我和我爸约定，只要这次期中考我进了班级前二十，他就给我买部新手机。”
“就这？既然有钱买手机，干嘛不报补习班呢？”张悦不太能理解。
“哎，我也想啊，只是以前我拿补习的钱去网吧打游戏被我爸妈发现了，之后他们就再也不给我钱补习了。”谢凯益一脸无奈。
张悦咬住下嘴唇，她的心暂时平静，身体却有一种奇异的酥麻感，心里像拖着一个重物，压得她难受。谢凯益当然不知道她内心的斗争，他看张悦没有回复，闭着嘴不说话，眉头微皱，确实是平日里埋头学习的阴郁女孩子。
“要不这样，你不是住校吗？食堂的早餐又不好吃，我给你包早餐。你呢，也不用花很多时间教我，也就数学和物理这两门需要你帮我补一下。”
谢凯益期盼的眼神让张悦晃了神，稀里糊涂之下，她答应了谢凯益的要求。
3
谢凯益的成绩没有张悦想象的差，班级排名游荡在三十名左右，只是两个月要将成绩提升十个名次，总有很大的难处。
针对谢凯益数学与物理的学习情况，张悦圈出课本上的重点知识让谢凯益深入学习，又辅助模拟试卷一一讲解，梳理脉络。
给谢凯益补习的时候，张悦才发现自己原来很适合做老师。她讲课条理清晰，由浅入深，碰到谢凯益听不懂的地方她也不急躁，耐心地再次讲解，直到谢凯益明白。
谢凯益也真的认真听她讲课。其实在补习之前张悦认定谢凯益只是玩玩而已，想他这样的人至多撑不过三天就会放弃补习。没想到谢凯益不仅没有表现出厌倦与不耐烦，反倒在学习的过程中积极提问，进步也是神速。
转眼补习过了半月，张悦也真的了解到谢凯益阳光活泼的本质，他是真的话唠。
“张悦，你这个人成绩这么好，怎么一点都不喜欢笑啊。”
“张悦，这道题…嗯…”谢凯益故作思考，“解得真的很巧妙啊。”
“张悦我去买奶茶，你喝吗？”
“我不喜欢喝奶茶。”张悦拒绝。
“你怎么会不喜欢喝奶茶呢，那么多女孩子都喜欢。”
“因为，”张悦语气里带着一点不耐烦，“太甜。”
“哦哦，那我给你买茶吧，没有奶，就不甜了。”
谢凯益完全不知道他这些行为给张悦造成多大的困恼，他当然是好心，也乐于散发自己阳光般的气质。但对张悦来说，与谢凯益的接触无异是吸毒上瘾，越是抗拒，越是渴望。
张悦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如此难受，像中毒一样，脑子里、心里都充满了一个人的影子。你会渴望见他，期盼见他，甚至当你专心致志地学习，影子也会悄无声息地跑出来，打断你的思绪。
她开始对每日的补习充满期待，甚至希望时间可以长一点，长到在时间的河流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不再有其他人。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月末正赶上张悦来大姨妈，身体的不舒服带着脑袋也不清白，她不得不推掉那天的补习，午饭时间就趴在桌上等着同桌带饭。
还没等同桌过来，谢凯益买了一份自助餐走进来。其实隔着走廊张悦就听见他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声很重，走的却飞快，仿佛是随着音乐踩点而来。
张悦缓慢地移动脑袋面朝谢凯益的方向，她半眯着眼睛，好让别人觉得她还睡着。
张悦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像一个间谍，悄悄进行一场无人知道的战争。她突然有几分难受，鼻头一酸，眼眶微热。原来隐藏对一个人的爱意是这么卑微，因为一旦说出口，可能连这份心酸都会被剥夺。
4
出乎意料，谢凯益走到她桌前。他走的太快，以至于呼吸还未平定，他轻轻点点张悦的胳膊，提起手里的饭盒喊了一声：“张悦。”
张悦慢慢睁开眼睛，她想现在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很红，眼神中残留的心酸隐藏好了吗？如果被谢凯益看出来了怎么办？
“你醒了，我给你买了饭，你吃吧。”
“给我买，为什么？”张悦坐直身子，真奇怪，又不是上课答题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我看你没去食堂吃饭，一直趴在桌上就给你买了一份呗。”谢凯益毫不在意地说，他将饭盒放到桌上，笑着说：“我赶着回家吃饭，不和你多说了，你赶紧吃吧。”
张悦看着桌上的饭发呆，一句谢谢都忘了说，心里有一点点希望，微小到渺茫。她托住饭盒，饭菜的温度隔着塑料盒传到她手上，这点温度是谢凯益给她的，足够让她备受煎熬的心得到一点宽慰。
之后的一个月他们依旧是正常补习，谢凯益对张悦的态度与往常一样，或许那天他送午饭给张悦只是出于好心，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张悦倒是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每天晚上临睡前躺在床上闭眼解读谢凯益。她解读谢凯益的言语、笑容、肢体动作，像一个侦探，循着蛛丝马迹，想看出一点端倪。
那点端倪包裹在喜欢与不喜欢之间，隔着一层面纱，是张悦哀怨的想象。她把自己当做言情小说里爱而不得的女主，逼迫谢凯益做那个淡漠的男主，在心里上演一场场悲欢离合的戏码。
只是这种悲欢离合总归是自己的，他人感受不到分毫，如果强行让人接受，又是一种极不道德的行为。说起来，对他人的喜欢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前都是悲哀的，更悲哀的是，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
两个月后，补习结束。
结束的第二天吃完晚饭张悦回教室上晚自习，桌上摆了一杯柠檬红茶，红茶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谢凯益歪歪扭扭的两个字：谢谢。
张悦将纸条折小放进笔袋，她喝一口茶，酸酸甜甜的味道好像她的心事。她好像太矫情了，与谢凯益有关的一点点事情都能在她心里溅起涟漪，自己的一点感受就是全世界，少女怀春，总有一点可笑。
一打开抽屉，桌子里放着一个信封，上面也是谢凯益熟悉的笔迹：酬劳500，请笑纳。
“他还真给了自己钱。”张悦心里想，无奈一笑。信封上印着一中的校徽与字样，和学校超市里卖的一样，看来谢凯益为了给她钱特地去买了一个。
她收下这500块有点怅然若失，这笔钱是不是代表着他们联系的终结，如果是这样，张悦宁愿不要这500块。
5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张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不过紧张也并没有什么用处，补习结束后，他们两个就真的没了交集。谢凯益做回了他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张悦依旧是那个埋头学习的第一名，在嘈杂的教室里各守一方。
在成绩表上，张悦的眼神闪动，当看到谢凯益名字她停下来，不多不少，谢凯益正是班级第二十名。张悦心里一阵欢呼，她抬头看自己的名次，可惜，她的成绩下滑了两名，成了第三名。
她对自己名次的下滑倒没多失望，只要没到高考，现在的成绩也决定不了什么。她环顾四周，没有谢凯益的影子，真是奇怪，两个月前明明他紧张的要命，生怕考不好，现在成绩出来了却一点都不积极。
因为成绩出来的缘故，今天教室里格外嘈杂，张悦感觉自己快被同学的讨论声震晕，便一个人出门走走。
走廊里倒比教室清净，大概大家现在都只关心自己的成绩，想着下次考试如何攻城略地，弥补这一次的损失。张悦听着从教室里偶尔传来的哀嚎声走下楼梯，在转角处，谢凯益提着一个袋子走来。
“诶，真巧，你在这我就不上去了。”
“啊？”张悦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凯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张悦说：“这是我的请假条，晚自习帮我交给班主任。”
“你怎么了？”张悦接过纸条，看谢凯益的样子并不像生病。
谢凯益看周围没人，低声说：“我女朋友过生日，喏，手机都买好了。”
张悦突然感觉自己全身麻麻的，心里沸腾的声音消失殆尽，像脸上的血色褪成一张苍白的纸。
好在大脑还在运转，尴尬地笑了一声说：“原来你买手机是为了你女朋友。”
“对啊，她手机用了很久了，我一直想给她换。多亏你，不过我也使了点小技巧，才能考的这么好。”谢凯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压根没有在意张悦。
张悦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惨淡笑着说：“好，我帮你把请假条给老师。”
“那谢谢了，明天请你喝奶茶，哦，不对，你不喜欢喝奶茶。”
谢凯益轻飘飘地走了，也带走了张悦所有的好心情。一时之间，张悦不知道该往哪走，回教室心里烦躁，漫无目的地转悠也是浪费时间。
她捏着那张请假条，折的完好的一张白纸被她捏的褶皱丛生，每一条细纹显现出她的脆弱。她真是庸人自扰，人家幸福快乐，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晚自习上的寡淡无味，甚至像热锅上的蚂蚁，内心焦灼不安。张悦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注意力却是与主人玩抛球的小狗，没几分钟就跑走。
晚自习的第一道铃声响起，张悦的物理试卷正面还未做完，她心里慌张，想赶紧做完试卷回宿舍，坐在教室里太难熬了，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6
“张悦，我们出去走走吧。”张悦的同桌兼室友李青拉着她的胳膊说。
“我不想出去，我试卷还没做完呢。”张悦置若罔闻，紧盯着试卷。
“哎，别做了，别做了，跟我出去吧，我有话和你说。”李青抽掉张悦手中的笔，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强行带出教室。
“你干嘛啊，要是没啥事我要回教室写作业。”张悦被李青一路带下楼，去往教学楼西边的回廊。
教学楼西边的回廊上种着紫藤花，花藤攀附着青灰色的廊柱笼罩整个回廊，现在正是花期，茂密的绿色枝叶中垂出一片片旖旎的紫色花，像瀑布一样。
她们一路走到回廊深处，教学楼的灯光被茂盛的花藤遮挡，两个人站在黑暗中，有一小缕灯光透进来，只能看清两人的轮廓。
“你今天怎么无精打采的，作业都没写好。”李青压低声音，像是怕被别人听到。
在朦胧的黑暗中张悦暂时放松自己脸上的表情，原本的面无表情变作一种哀愁，是她不能展现出来的。
“是因为谢凯益吗？”李青试探地说。
张悦心咯噔一跳，她被看出来了，完了，她以后都不能再接触谢凯益了。
“没有，怎么可能，我又不喜欢他。”张悦还在辩解，她的口气装的坚定又冷静，听起来毫无破绽。
“看来是的，越否认越是。”李青同样斩钉截铁地说。
她们俩沉默片刻，在宿舍里李青与张悦关系最好，但也不算闺蜜。张悦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闺蜜，她没办法和人维持长久地友谊，不论男女。
“你喜欢谢凯益什么？”李青的话突兀又直接，让张悦无法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你怎么会喜欢他呢？我总以为你会喜欢那种和你一样的人。”
“和我一样的人？”
“对啊，就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成绩贼好的那种。”
张悦脑袋里勾勒不出那种形象，每当她想到自己喜欢的类型，谢凯益的面容就会跳出来。
“张悦，那你今天不高兴是因为他。谢凯益今天好像是给他女朋友过生日去了吧，你难过吗？”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张悦有几分生气，这时她心里的秘密，现在李青说出来，让她感到羞愧。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觉得谢凯益不是特别适合你，谈恋爱这种事，还是应该找和自己相似的人。”
“是吗？”李青说的话刺痛了张悦，她说的正是她想的。
“你放心，这件事情除了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李青向她郑重起誓，恰好此时上课铃响起，张悦也不好多说什么，拉着她跑回教室。
7
知道谢凯益有女朋友后，张悦的内心反倒没有那么煎熬。相比以往渴望与谢凯益有接触，现在的张悦更好奇谢凯益的女朋友长什么样？是怎样的人？或者说，谢凯益喜欢她什么呢？
张悦在暗自较劲。有时候她洗完脸照镜子，看着自己的小眼睛与略微臃肿的脸，愤恨与痛苦油然而生。谢凯益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成绩再好也没用，青春期的男生有多虚荣她都知道，他们想要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即便那个女孩不聪明。
在当时，张悦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自信有一部分来自于外貌。她像一只鸵鸟一样用成绩掩盖内心的慌张与恐惧，阴郁与高冷只是她的保护壳，因为在心底她就觉得以自己的外貌，没有男孩子会喜欢她。
可她无法割舍对谢凯益的喜欢。
高一结束升高二，老师让选文科的同学领取分科表时，张悦也走了上去。
班主任显然没有料到她会选文科，分科表的分发到她这里戛然而止，班上一些同学也看着她，大家都没料到她会选文科，惊讶地表情像见了一个陌生人。
在张悦的心底有个声音冷笑，它嘲笑她做了恶俗言情小说里常用的梗，选了一条对自己不利的路，因为痴心妄想。
班主任的手按住那张白色的志愿表，他想张悦是不是不了解自己的成绩与一中的升学率，学文还是学理，还是要由他这个班主任决定。
“张悦，分科表你下课到我办公室来拿吧。”
“哦。”张悦的计划落空，这样的阻碍让她产生一种微妙的错觉，她为了谢凯益，拼尽全力。
“张悦，老师不是不让你选文科。只是这样说吧，咱们一中向来重理轻文，每年理科一本二本的升学率和文科一对比你就知道了。你的成绩呢，只要保持现在这个学习态度，学理科上一本是妥妥的。况且你文综一般，再加上英语是你的弱项，学文科高考会吃亏的。”
班主任苦口婆心，张悦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她的理智与情感互相抗争。她才发现自己别扭到极致，她想大哭，想大叫，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内心有多煎熬。
她想长大成人的过程原来就像蝴蝶破茧，小时候的她只看到堂姐们成蝴蝶的样子，没看到破茧的过程。不是长大就可以拥有一切，而是越长大才发现自己除了年轻，一无所有。
张悦最终没能选文科。
知晓她心思的李青安慰道：“你别犯傻了，学理科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你可千万不能为了一个人，前途都不要。”
“我没有不要前途。”张悦依旧嘴硬。
“我知道你的想法，反正我选了文科，很大的几率和他分一个班，你到时候可以来找我。”
李青现在在张悦面前鲜少提谢凯益的名字，就像《哈利波特》里的伏地魔一样，谢凯益的名字成为她们两个的禁忌，更是张悦心里磨灭不掉的痕迹。
8
春去秋来，一晃眼到了高三。如班主任所言，张悦的成绩一直保持稳定，偶尔会从第一名滑到第三名，下一次考试又会爬上来。
分科后，李青与谢凯益同班，张悦却没去找过李青。她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一分空闲的时间都不给自己，一旦出现空闲，她就去操场上跑步。
她还在自己的手上套了一根橡皮筋，每当她想起谢凯益，她就会弹自己一下。这种方法是她看一部电视剧了解的，剧里说的原理她忘记了，她猜想大概是转移注意力，减少胡思乱想的机会。
弹皮筋的方法效果有多大张悦不知道，不过她内心不会像从前那样经常性的焦灼，她会想起谢凯益，会渴望见到他，更多是为了得到安慰，而非接触。
这个境况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
考完最后一科出来的时候，张悦的心如释重负，她觉得这三年的光阴至少不是虚度，即便是压抑着自己一步步走来，至少成绩上有了结果。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所有深夜里翻滚而上，努力克制的情感，终会像一柄利剑，刺破心胸，散发出森白的冷光。
高考成绩出来后按规定要回学校参加一次志愿填报指导活动，张悦在这之前就已经想好要报哪所大学，她的分数也足够支撑她上这所大学。
她真正想知道的是谢凯益的成绩，听李青说他高考前参加过一所大学的自主校招，只要他能过分数线，就能上这所大学。
关于谢凯益，虽然张悦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却因为这个秘密，让她与李青的关系有了改变。
因为共守一个秘密，李青与她成了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闺蜜”。张悦以前对友谊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经过她生命里的人太多，太多人走了就了无音信，也有人留下痕迹，但也只能算“君子之交”。
李青与别人不同，她知道张悦的秘密，也乐意去保护、分享和分析关于这个秘密地一切。当然也不局限与这一切，她们聊了很多，小说、电影、电视剧和音乐。
她们才发现两个人的相似之处很多，只是在爱情上，李青讲究实际，认为两人在一起要考虑家庭、双方教育背景等等因素。张悦反倒像一个傻白甜女主，相信两人相爱全靠缘分，缘分未到不论年龄多大也不将就。
返校那天，张悦穿了一条天蓝色裙子，她觉得开完班会后去李青班上找她，顺便看看谢凯益。
她站在门外，李青坐在座位上玩手机，谢凯益与他的朋友在教室的后面聊天。他在新的班级新交了一群朋友，看他们的打扮与装束，张悦知道他们是一路人。
李青看到她招招手，她瞟一眼谢凯益，脸上有几分生气。张悦知道她在同情她，同情她卑微、无言的感情。不知道谢凯益是不是得了提醒，他突然看向张悦，朝她粲然一笑。
9
大学开学报道的那天，张悦已经减了五斤。
她原本臃肿的脸小了一些，走路不再是畏畏缩缩，整个人看起来开朗了许多。
她对谢凯益的感情依旧没变。有几次在QQ她点开与谢凯益的聊天框，内心纠结又踟蹰，想告诉他自己变瘦了，选了一所师范大学，这都是因为他。
只是她没那个勇气。
她想与人聊天也不是那么难，你只需要打声招呼，选择一个话题就好了，接下来就是你来我往，直到最终结束。
只是开头就很难。如果毫无目的，开头要说什么都很明显，每一句话都暴露了你喜欢他的事实。
张悦知道谢凯益不喜欢自己，这个事实她不想谢凯益亲口说出来。
大学的四年张悦开始改变，一部分是因为谢凯益，另一部分是因为她渐渐接纳自己的不完美。不论是外貌上的，抑或是性格上的。
她想谢凯益不会知道这些，他也不在乎这些。从社交平台上她见证了他与高中的女友异地分手，逃课去酒吧，参加学校的创业比赛，以及离开去外地实习。
张悦的每一天也很忙，忙着考试，上课，考证，学英语，也忙着减肥、学化妆和搭配。她想有天出现在谢凯益面前是一个崭新的自己，令谢凯益惊讶到合不拢嘴。
在这样的决心之下，大学的时光悄然离去，而张悦也从刚入学的样子蜕变成另一个人。
10
今天张悦心情很好，她教的一个学生考上了市重点的高中，孩子的妈妈特地来机构谢她，让她无比骄傲。
所以当上完最后一节课，她决定去校区附近的购物城逛逛，买一两件衣服犒劳自己。
现在正是下班时间，购物城到处都是人。张悦讲课讲得口渴，在购物城的门口有一家星巴克，和许多都市丽人一样，她也喜欢上在课后的时光到星巴克小坐片刻。
她刚推开星巴克的玻璃门，室内的冷气迎面朝她扑来，身上的热气被压制下去。七月的城市像一个火炉，即便是下午五点，热气依旧没有散去，每个人的脸被烤的焦黄，强烈需要一杯冰饮解除。
此时的星巴克人正多，张悦站在队伍的末尾，她拿出手机看小说，耳朵灵敏地翘起听着店员的声音，这样的一心两用她一贯擅长。
“先生，您喝什么？”
“嗯…让我想想，”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
张悦的心一动，她抬起头，看着前面身穿职业套装的男人。这个背影她无比熟悉，即便过了这么久，她还是能一眼看出他。
“谢凯益!”张悦在心里大叫，她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老天还是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让她不会后悔的机会。
当谢凯益端着咖啡正要离开时，张悦站在一边拦住了他。令人惊讶地是，谢凯益完全没有认出张悦，他以为她也是路上碰见的某个女孩子，想要他的电话号码。
“你真没认出我吗？”
谢凯益皱眉，张悦噗嗤一笑说：“高一的时候，我给你补过课，你还记得吗？”
“高一？”谢凯益努力回想了一下，“张悦！”他加重语气，张悦笑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这是她做老师后专门训练过的。
“天哪！你变化太大了吧！我还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总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闷头学习。”
“对啊，现在见到我的老同学都说我变化很大，我看你这几年好像也变化很多。”
“哎，我这算什么变化，只是适应这个社会而已。你吃饭了没？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看你现在这样应该混的不错吧，那我就不客气了。”张悦顺其自然。
他们找了一家中餐厅吃炒菜。张悦才发现过了这么多年谢凯益依旧那么话唠，点菜的过程中不停问服务员问题。她想自己那么安静的一个人，如果真有机会和他在一起，两个人会不会很突兀呢？
11
“诶，刚刚还没说完呢？你现在做什么？”点完菜后谢凯益一边喝水一边问。
“我啊，现在在教育机构做老师。”张悦又笑了一声，她今天似乎要将之前没有笑过的时间都补回来。
“做老师好啊，我之前就觉得你很适合做老师，你现在也特别有老师那种气质。”
“你就别恭维我了。你呢？在做什么？”张悦也喝了一杯水，她有点紧张，自从谢凯益没在社交平台上更新，她就不知道他的近况。
“我，”谢凯益指指自己，轻佻地一笑，接着说：“我现在在创业，主要是给那种互联网公司做推广、宣传。”
“真没想到你都做老板了，厉害厉害。”
“我这算什么老板，还不是给人打工。你的变化才大呢，我都没认出来。”
张悦又笑了两声，第一道菜上桌，谢凯益示意她吃，她夹了一筷子，一边吃一边说：“那你现在创业不是很辛苦，你女朋友一定天天给你做好吃，补身体吧。”
“也没有很辛苦，况且我女朋友她不会做饭，虽然在学，但是做的还是特别难吃。”
张悦的筷子停顿片刻，她忽然回想起在楼梯口碰见谢凯益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用如此幸福的口吻，说要去给女朋友过生日。
似乎有东西卡在喉咙，张悦清了清嗓子说：“现在是很多女孩子都不会做饭，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就会做了。”
“你要说别人我还信，她就算了，她从高中开始就是这么笨手笨脚，我是不指望了。”谢凯益嘴角的笑容让张悦觉得心酸，她想原来他早就和高中的女友复合了，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让所有人都知道。
“你们复合了？”
谢凯益一愣，他肯定没想到面前的张悦关注过他的故事，并且一直追逐着。
“对，我那时候不是去了外地实习吗？她知道后买了张票来找我，后来我们两个就在外地一起工作，直到一年前才回来。”
“恭喜啊。那这次回来是不是要结婚了？”
“张悦，我发现你们这种成绩好的真的很聪明。”谢凯益大笑，张悦附和着他的笑声，嘴角的弧度都快逼近眼睛。
“对啊，婚期定在十一，原本吧我们两个是打算去国外举行仪式的，但是双方的亲戚朋友太多了，就放弃了。“
这时餐厅的音乐换了一首，是林宥嘉的《浪费》。
“多久了我都没变，爱你这回事，整整六年。“
”你最好做好准备，我没有打算，停止一切。”
“那可以给我发一份请柬吗？“张悦感觉自己的心开了一个窗口，无数的风从别处灌进来，空空荡荡。
”好啊，多一个人来多收一份礼金。”谢凯益开玩笑说。
“真没想到你们谈了这么久。“
”对啊，其实恋爱这种事情真的毫无道理，我还记得我和她刚在一起两年的时候，感觉什么激情都没有了。后来她来找我，刚开始没想过复合，但是某天晚上我一个躺在出租房里，忽然就特别想她。”
谢凯益不好意思一笑，张悦干笑两声说：“那她肯定很符合你心中对女朋友的标准吧。“
”标准？我以前还确实对女朋友有挺多标准的，恋爱的时候每次吵架我也会想，她除了长得漂亮这一点符合以外，其他没有一个对的上号。所以现在我差不多明白，标准这个事，你没遇到之前都可以有，遇到后就算了。“
”你呢？谈恋爱了吗？“
”我啊，没有。“张悦苦笑着摇摇头。
”不是吧，像你这样的美女都没人追。”
张悦眉眼低垂说，过了良久才说：”因为我，一直喜欢一个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泛起星星点点的泪光，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谢凯益干笑两声说：“张悦，我说句实话，暗恋这种事情不可取，男人其实也很喜欢主动的女孩子，你可千万别被那些什么言情小说误导了。“
”是吗？”她的话语苍白无力，原来老天爷今日不是给她一个表白的机会，而是给她一个决断的机会。
“但我已经不打算喜欢他了。“她看着面前的谢凯益，他的脸对她来说是多么熟悉，终于，她还是要放弃。
”那就好，我可告诉你，要是那个男孩子喜欢你，他不可能不知道的。还有…”谢凯益又一次开启话唠属性，张悦笑着看着他，他说的话也许都是对的，只是她一直骗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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