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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宋】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笔记(二十八)

读【宋】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笔记(二十八)

作者: 康乃尔 | 来源:发表于2018-09-20 09:40 被阅读0次

资治通鉴卷第八十九/晋纪十一

孝愍皇帝

建兴二年(甲戌,314)

    壬辰,王子春等及王浚使者至襄国,石勒匿其劲卒、精甲,赢师虚府以示之,北面拜使者而受书。浚遗勒塵尾,勒阳不敢执,悬之于壁,朝夕拜之,曰:“我不得见王公,见其所赐,如见公也。”复遣董肇奉表于浚,期以三月中旬诣幽州奉上尊号;亦修笺于枣嵩,求并州牧、广平公。

    勒问浚之政事于王子春,子春曰:“幽州去岁大水,人不粒粮,浚积粟百万,不能赈赡,刑政苛酷,赋役殷烦,忠贤内离,夷狄外叛。人皆知其将亡,而浚意气自若,曾无惧心,方更置立台阁,布列百官,自谓汉高、魏武不足比也。”勒抚几笑曰:“王彭祖真可擒也。”浚使者还蓟,具言“石勒形势寡弱,款诚无二。”浚大悦,益骄怠,不复设备。

    石勒簒严,将袭王浚,而犹豫未发。张宾曰:“夫袭人者,当出其不意。今军严经日而不行,岂非畏刘琨及鲜卑、乌桓为吾后患乎?”勒曰:“然。为之奈何?”宾曰:“彼三方智勇无及将军者,将军虽远出,彼必不敢动,且彼未谓将军便能悬军千里取幽州也。轻军往返,不出二旬,藉使彼虽有心,比其谋议出师,吾已还矣。且刘琨、王浚,虽同名晋臣,实为仇敌。若修笺于琨,送质请和,琨必喜我之服而快浚之亡,终不救浚而袭我也为。用兵贵神速,勿后时也。”勒曰;“吾所未了,右侯已了之,吾复何疑!”

    遂以火宵行,至柏人,杀主簿游纶,以其兄统在范阳,恐泄军谋故也。遣使奉笺送质于刘琨,自陈罪恶,请讨浚以自效。琨大喜,移檄州郡,称”己与猗卢方议讨勒,勒走伏无地,求拔幽都以赎罪。今便当遣六脩南袭平阳,除僭伪之逆类,降知死之逋羯,顺天副民,冀奉皇家,斯乃曩年积诚灵佑之所致也!”

    三月,勒军达易水,王浚督护孙纬驰遣白浚,将勒兵拒之,游统禁之。浚将佐皆曰:“胡贪而无信仰,必有诡计,请击之。”浚怒曰:“石公来,正欲奉戴我耳;敢言击者斩!”众不敢复言。浚设飨以待之。壬申,勒晨至蓟,叱门者开门;犹疑有伏兵,先驱牛羊数千头,声言上礼,实欲塞诸街巷。浚始惧,或坐或起。勒既入城,纵兵大掠,浚左右请御之,浚犹不许。勒升其听事,浚乃走出堂皇,勒众执之。勒召浚妻,与之并坐,执浚立于前。浚骂曰:“胡奴调乃公,何凶逆如此!”勒曰:“公位冠元台,手握强兵,坐观本朝倾覆,曾不救援,乃欲自尊为天子,非凶逆乎!又委任奸贪,残虐百姓,贼害忠良,毒遍燕土,此谁之罪也!”使其将王洛生以五百骑送浚于襄国。浚自投于水,束而出之,斩于襄国市。

    勒杀浚麾下精兵万人。浚将佐争诣军门谢罪,馈赂交错;前尚书裴宪、从事中郎荀绰独不至,勒召而让之曰:“王浚暴虐,孤讨而诛之,诸人皆来庆谢,二君独与之同恶,将何以逃其戮乎!”对曰:“宪等世仕晋朝,荷其荣禄,浚虽凶粗,犹是晋之藩臣,故宪等从之,不敢有贰。明公苟不修德义,专事威刑,则宪等死自其分,又何逃乎!请就死。”不拜而出。勒召而谢之,待以客礼。勒数朱硕、枣嵩等以纳贿乱政,为幽州患,责游统以不忠所事,皆斩之。籍浚将佐、亲戚家赀皆至巨万,惟裴宪、荀绰止有书百余帙,盐米各十余斛而已。勒曰:“吾不喜幽州,喜得二子。”以宪为从事中郎,绰为参军。分遣流民,各还乡里。勒停蓟二日,焚浚宫殿,以故尚书燕国刘翰行幽州刺史,戌蓟,置守宰而还。孙纬遮击之,勒仅而得免。

    勒至襄国,遣使奉王浚首献㨗于汉;汉以勒为大都督、督陕东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东单于,增封十二郡;勒固辞,受二郡而已。

    刘琨请兵于拓跋猗卢以击汉,会猗卢所部杂胡万余家谋应石勒,猗卢悉诛之,不果赴琨約。琨知石勒无降意,乃大惧,上表曰:“东北八州,勒灭其七;先朝所授,存者惟臣。勒据襄国,与臣隔山,朝发夕至,城坞骇惧 虽怀忠愤,力不从愿耳!”

    襄国大飢,谷二升直银一斤,肉一斤直银一两。

    汉中王曜、赵染寇长安。六月,嚁屯渭汭,染屯新丰,索綝将兵出拒之。染有轻綝之色,长史鲁徽曰:“晋之君臣,自知强弱不敌,将致死于我,不可轻也。”染曰:“以司马模之强,吾取之如拉朽;索綝小竖,岂能污吾马蹄、刀刃邪!”晨,帅轻骑数百逆之,曰:“要当获綝而后食。”綝与战与城西,染兵败而归。悔曰:“吾不用鲁徽之言以至此,何面目见之!”先命斩徽,徽曰:“将军愚愎以取败,乃复忌前害胜,诛忠良以逞忿,犹有天地,将军其得死于枕席乎!”诏加索綝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录尚书,承制行事。

    曜、染复与将军殷凯帅众数万向长安,麴允逆战于冯翊,允败,收兵;夜,袭楷营,楷败死。曜乃还攻河内太守郭默于怀,列三屯围之。默食尽,送妻子为质,请籴于曜;籴毕,复婴城自守。曜怒,沉默妻子于河而攻之。默欲投李矩于新郑,矩使其甥郭诵迎之,兵少,不敢进。会刘琨遣参军张肇帅鲜卑五百余诣长安,道阻不通,还,过矩营,矩说肇,使击汉兵。汉军望见鲜卑,不战而走,默遂帅众归矩。汉主聪召曜还屯蒲坂。

建兴三年(乙亥,315)

    九月,汉主聪使大鸿胪赐石勒弓矢,策命勒为陕东伯,得专征伐,拜刺史、将军、守宰,封列侯,岁尽集上。

    汉大司马曜寇北地,诏以麴允为大都督、骠骑将军以御之。冬,十月,以索綝为尚书仆射、都督宫城诸军事。曜进拔冯翊,太守梁肃奔万年。矅转寇上郡。麴允去黄白城,军于灵武,以兵弱,不敢进。

    帝屡征兵于丞相保,保左右皆曰:“蝮蛇螫手,壮士断腕。今胡寇方盛,且宜断陇道以观其变。”从事中郎裴诜曰:“今蛇已螫头,头可断乎!”保乃以镇军将军胡崧行前锋都督,须诸军集乃发。麴允欲奉帝往就保,索綝曰:“保得天子,必逞其私志。”乃止。于是自长安以西,不复贡奉朝廷,百官饥乏,釆稆以自存。

建兴四年(丙子,316)

    秋,七月,汉大司马曜围北地太守麴昌,大都督麴允将步骑三万救之。曜绕城纵火,烟起蔽天,使反间给允曰:“郡城已陷,往无及也!”众惧而溃,曜追败允于磻石归,允奔还灵武,曜遂取北地。

    曜进至泾阳,渭北诸城悉溃。曜获建威将军鲁充、散骑常侍梁纬、少府皇甫阳。曜素闻充贤,募生致之,既见,赐之酒曰:“吾得子,天下不足定也!”充曰:“身为晋将,国家丧败,不敢求生。若谋公恩,速死为幸。”曜曰:“义士也。”赐之剑,令自杀。梁纬妻辛氏,美色,曜召见,将妻之,辛氏大哭曰:“妾夫已死,义不独生,且一妇人而事二夫,明公又安用之!”曜曰:“贞女也。”亦听自杀,皆以礼葬之。

    河东平阳大蝗,民流殍者什五六。石勒遣其将石越帅骑二万屯并州,招纳流民,民归之者二十万户。聪遣使让勒,勒不受命,潜与曹嶷相结。

    焦嵩、竺恢、宋哲皆引兵救长安,散骑常侍华辑监京兆、冯翊、弘农、上洛四郡兵,屯霸上,皆畏汉兵强,不敢进。相国保遣胡菘将兵入援,击汉大司马曜于灵台,破之。崧恐国威复振则麴、索势盛,乃帅城西诸郡兵屯渭北不进,遂还槐里。

    曜攻陷长安外城,麴允、索綝退保小城以自固。内外断绝,城中饥甚,斗米直金二两,人相食,死者太半,亡逃不可制,惟凉州义众千人,死守不移。太仓有曲数十饼,麴允屑之为粥以供帝,既而亦尽。冬,十一月,帝泣谓允曰:“今穷厄如此,外无救援,当忍此出降,以活士民。”因叹曰:“误我事者,麴、索二公也!”使侍中宋敞送降笺于曜。索綝潜留敞,使其子说曜曰:“今城中食犹足支一年,未易克也,若许綝以仪同、万户郡公者,请以城降。”曜斩而送之,曰:“帝王之师,以义行也。孤将兵十五年,未尝以诡计败人,必穷兵极势,然后取之。今索綝所言如此,天下之恶一也,辄相为戮之。若兵食审未尽者,便可勉强固守;如其粮竭兵微,亦宜早寤天命。”

    甲午,宗敞至曜营;乙未,帝乘羊车,肉𥘵、衔璧、輿榇出东门降。群臣号泣,攀车执帝手,帝亦悲不自胜。御史中丞冯翊吉朗叹曰:“吾智不能谋,勇不能死,何忍君臣相随,北面事贼虏乎!”乃自杀。曜焚榇受璧,使宗敞奉帝还宫。丁酉,迁帝及公卿以下于其营;辛丑,送至平阳。壬寅,汉主聪临光极殿,帝稽首于前。麴允伏地恸哭,扶不能起,聪怒,囚之,允自杀。聪以帝为光禄大夫,封怀安侯。以大司马曜为假黄龯,大都督、督陕西诸军事、太宰,封秦王。大赦,改元麟嘉。以麴允忠烈,赠车骑将军,謚节愍侯。以索綝不忠,斩于都市。尚书梁允、侍中梁濬等及诸郡守皆为曜所杀,华辑奔南山。

    干宝论曰:昔高祖宣皇帝,以雄才硕量,应时而起,性深阻有若城府,而能宽绰以容纳;行数术以御物,而知人善采拔。于是百姓与能,大象始构。世宗承基,太祖继业,咸黜异图,用融前烈。至于世祖,遂享皇极,仁以厚下,俭以足用,和而不驰,宽而能断,掩唐、虞之旧城,班正朔于八荒,于时有“天下无穷人”之谚,虽太平未治,亦足以明民乐其生矣。

    武皇既崩,山陵未干而变难继起。宗子无维城之助,师尹无具瞻之贵,朝为伊、周,夕成桀、跖;国政迭移于乱人,禁兵外散于四方,方岳无钧石之镇,关门无结草之固。戎、羯称制,二帝失尊,何哉?树立失权,托付非才,四维不张而苟且之政多也。

    夫基广则难倾,根深则难拔,理节则不乱,胶结则不迁。昔之有天下者所以能长久,用此道也。周自后稷爱民,十六王而武始君之,其积基树本,如此其固。今晋之兴也,其创基立本,固异于先代矣。加以朝寡纯德之人,乡乏不貳之老,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庄、老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荡为辨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是以刘颂屡言治道,傅咸每纠邪正,皆谓之俗吏;其倚杖虚旷、依阿无心者,皆名重海内。若夫文王日昃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盖嗤黜以为灰尘矣!由是毁誉乱于善恶之实,情慝奔于货欲之涂,选者为人择官,官者为身择利,世族贵戚之子弟,陵迈超越,不拘资次。悠悠风尘,皆奔竞之士;列官千百,无让贤之举。子真著崇让而莫之省,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其妇女不知女工,任情而动,有逆于舅姑,有杀戮妾媵,父兄弗知罪也,天下莫之非也。礼法刑政,于此大坏:国之将亡,本必先颠,其此之谓乎!

    故观阮籍之行而觉礼教崩弛之由,察庾纯、贾充之争而见师尹之多僻,考平吴之功而知将帅之不让,思郭钦之谋而寤戎狄之有衅,览傅玄、刘毅之言而得百官之邪,核傅咸之奏、钱神之论而睹宠赂之彰。民风国势,既以如此,虽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犹惧致乱,况我惠帝以放荡之德临之哉!怀帝承乱即位,羁以强臣;愍帝奔播之后,徒守虚名。天下之势既去,非命世之雄材,不能复取之矣!

资治通鉴卷第九十/晋纪十二

中宗元皇帝

建武元年(丁丑,317)

    黄门郎史淑、侍御史王冲自长安奔凉州,称愍帝出降前一日,使淑等赍诏赐张寔,拜寔大都督、凉州牧、侍中、司空,承制行事;且曰:“朕已诏琅邪王时摄大位;君其协赞琅邪,共济多难。”淑等至姑臧,寔大临三日,辞官不受。

    寔遣太府司马韩璞,抚戎将军张阆等帅步骑一万东击汉;命讨虏将军陈安、安故太守贾骞、陇西太守吴绍各统郡兵为前驱。又遗相国保书曰:“王室有事,不忘投躯。前遣贾骞瞻公举动,中被符命,敇骞还军。俄闻寇逼长安,胡菘不进,麴允持金五百,请救于崧,遂决遣骞等进军度岭。会闻朝廷倾覆,为忠不遂,愤痛之深,死有余责。今更遣璞等,惟公命是从。”璞等卒不能进而还。

    至南安,诸羌断路,相持百余日,粮竭食尽。璞杀车中牛以飨士,泣谓之曰:“汝曹念父母乎?”曰:“念。”念妻子乎?”曰:“念。”“欲生还乎?”曰;“欲。”“从我令乎?”曰:“诺。”乃鼓噪进战,会张阆帅金城兵继至,夹击,大破之,斩首数千级。

    先是长安谣曰:“秦川中,血没腕,惟有凉州倚柱观。”及汉兵覆关中,氏、羌掠陇右,雍、秦之民,死者什八九,独凉州安全。

    二月,汉主聪使从弟畅帅步骑三万攻荥阳,太守李矩屯韩王故垒,相去七里,遣使招矩。时畅兵猝至,矩未及为备,乃遣使诈降于畅。畅不复设备,大飨,渠帅皆醉。矩欲夜袭之,士卒皆恇惧,矩乃遣其将郭通祷于子产祠,使巫扬言曰:“子产有教,当遣神兵相助。”众皆踊跃争进。矩选勇敢千人,使诵将之,掩击畅营,斩首数千级,畅仅以身免。

    辛已,宋哲至建康,称受愍帝诏,令丞相琅邪王睿统摄万机。三月,琅邪王素服出次,举哀三日。于是西阳王羕及官属等共上尊号,王不许。羕等固请不已,王慨然流涕曰:“孤,罪人也。诸贤见逼不已,当归琅邪耳!”呼私奴,命驾将归国。羕等乃请依魏、晋故事,称晋王;许之。辛卯,即晋王位,大赦,改元;始备百官,立宗庙,建社稷。 

    有司立太子,王爱次子宣城公裒,欲立之,谓王导曰:“立子当以德。”导曰:“世子、宣城俱有lan隽之美,而世子年长。”王从之。丙辰,立世子绍为王太子;封裒为琅邪王,奉恭王后期;仍以裒都督青、徐、兗三州诸军事,镇广陵。

    王以鲜卑大都督慕容廆为都督辽左杂夷流民诸军事、龙驤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廆不受。征虏将军鲁昌说廆曰:“今两京覆没,天子蒙尘,琅邪王承制江东,为四海所系属。明公虽雄据一方,而诸部犹阻兵未服者,盖以官非王命故也。谓宜通使琅邪,劝承大统,然后奉诏令以伐有罪,谁敢不从!”处士辽东高诩曰:“霸王之资,非义不济。今晋室虽微,人心犹附之,宜遣使江东,示有所尊,然后仗大义以征诸郡,不患无辞矣。”廆从之,遣长史王济浮海诣建康劝进。

    汉相国粲使其党王平谓太弟义曰:“适奉中诏,云京师将有变,宜衷甲以备非常。”义信之,命宫臣皆衷甲以居。粲驰遣告靳准、王沈。准以白汉主聪曰:“太弟将为乱,以衷甲矣!”聪大惊曰:“宁有是邪!”王沈等皆曰:“臣等闻之久矣,屡言之情,而陛下不之信也。”聪使粲以兵围东宫。粲使准、沈收氏、羌酋长十余人,穷问之,皆悬首高格,烧铁灼目,酋长自诬与义谋反。聪谓沈等曰:“吾今而后知卿等之忠也!当念知无不言,勿恨往日言而不用也!”于是诛东宫官属及义素所亲厚,准、沈等素所憎怨者大臣数十人,坑士卒万五千余人。夏,四月,废义为北部王,粲寻使准贼杀之。义形神秀爽,宽仁有器度,故士心多附之。聪闻其死,哭之恸,曰:“吾兄弟只余二人而不相容,安得使天下知吾心邪!”氏、羌叛者甚众,以靳准行车骑大将军,讨平之。

    秋,七月,大旱;司、冀、并、青、雍州大蝗;河、汾溢,漂千余家。

    汉主聪立晋王粲为皇太子,领相国、大单于,总摄朝政如故。大赦。

    汉主聪出畋,以愍帝行车骑将军,戎服执戟前导。见者指之曰:“此故长安天子也。”聚而观之,故老有泣者。太子粲言于聪曰:“昔周武王岂乐杀纣乎?正恐同恶相求,为患故也。今兴兵聚众者,多以子业为名,不如早除之!”聪曰:“吾前杀庾珉辈,而民心忧如是,吾未忍复杀也,且小观之。”十二月,聪飨群 臣于光极殿,使愍帝行酒洗爵;已而更衣,又使之执盖。晋臣多涕泣,有失声音。尚书郎陇西辛宾起,抱帝大哭,聪命引出,斩之。

    赵固与河内太守郭默侵汉河东,至绛,右司隶部民奔之者三万余人。骑兵将军刘勋追击之,杀万余人,固、默引归。太子粲帅将军刘雅生等步骑十万屯小平津,固扬言曰:“要生缚刘粲以赎天子。”粲表于聪曰:“子业若死,民无所望,则不为李矩、赵固所用,不攻而自灭矣。”戊戌,愍帝遇害于平阳。粲遣雅生攻洛阳,固奔阳城山。

太兴元年(戊寅,318)

    三月癸丑,愍帝凶问至建康,王斩缞居庐。百官请上尊号,王不许。纪瞻曰:“晋氏统绝,于今二年,陛下当承大业;顾望宗室,谁复与让!若光贱大位,则神民有所凭依;苟为逆天时,违人事,大势一去,不可复还。今两都燔荡,宗庙无主,刘聪窃号与西北,而陛下方高让于东南,此所谓揖让而救火也。”王犹不许,使殿中将军韩绩彻去御坐。瞻叱绩曰:“帝坐上应列星,敢动者斩!”王为之改容。

    丙辰,王即皇帝位,百官皆陪列。帝命王导升御床共坐,导固辞曰:“若太阳下共万物,苍生何由仰照!”帝乃止。大赦,改元,文武增位二等。帝欲赐诸吏投刺劝进者加位一等,民投刺者皆除吏,凡二十余万人。散骑常侍熊远曰:“陛下应天继统,率土归戴,岂独近者情重,远者情轻!不若依汉法遍赐天下爵,于恩为普,且可以息检核之烦,塞朽伪之端也。”帝不从。

    庚午,立王太子绍为皇太子。太子仁孝,喜文辞,善武艺,好贤礼士,容受规谏,与庾亮、温嶠等为布衣之交。亮风格峻整,善談老、庄,帝器重之,聘亮妹为太子妃。帝以贺循为太子太傅,周觊为少傅,庾亮以中郎侍讲东宫。帝好刑名家,以韩非书赐太子。庾亮谏曰:“申、韩刻薄伤化,不足留圣心。”太子纳之。

    帝复遣使授慕容廆龙驤将军、大单于、昌黎公,廆辞公爵不受。廆以游邃为龙驤长史,刘翔为主簿,命䆳创定府朝仪法。裴嶷言于廆曰:“晋室衰微,介居江表,威德不能及远,中原之乱,非明公不能拯也。今诸部虽各拥兵,然皆顽愚相聚,宜以渐并取,以为西讨之资。”廆曰:“君言大,非孤所及也。然君中朝名德,不以孤僻陋而教诲之,是天以君赐孤而祐其国也。”乃以嶷为长史,委以军国之谋,诸部弱小者,稍稍击取之。

    导遣八部从事行扬州郡国,还,同时俱见。诸从事各言二千石官长得失,独顾和无言。导问之,和曰:“明公作辅,宁使网漏吞舟,何缘采听风闻,以察察为政邪!”导咨嗟称善。

    汉中常侍王沈养女有美色,汉主聪立以为左皇后。尚书令王鉴、中书监崔懿之、中书令曹恂谏曰:“臣闻王者立后,比德乾坤,生承宗庙,没配后土,必择世德名宗,幽闲令淑,乃副四海之望,称神祇之心。孝成帝以赵飞燕为后,使继嗣绝灭,社稷为墟,此前鉴也。自麟嘉以来,中宫之位,不以德举。借使沈之弟女,刑余小丑,犹不可以尘污淑房,况其家婢邪!六宫妃嫔,皆公子公孙,奈何一旦以婢主之!臣恐非国家之福也。”聪大怒,使中常侍宣怀谓太子粲曰:“鉴等小子,狂言侮慢,无复君臣上下之礼,其速考实!”于是收鉴等送市,皆斩之。金紫光禄大夫王延驰,将入谏,门者弗通。

    鉴者临刑,王沈以杖叩之曰:“庸奴,复能为恶乎?乃公何与汝事!”鉴瞋目叱之曰:“竖子!灭大汉者,正坐汝鼠辈与靳准耳!要当诉汝于先帝,取汝于地下治之。”准谓鉴曰:“吾受诏收君,有何不善,君言汉灭由吾也?”鉴曰:“汝杀皇太弟,使主上获不友之名。国家畜养汝辈,何得不灭!”懿之谓准曰:“汝心如枭镜,必为国患;汝既食人,人也将食汝。”

    汉主聪寝疾,征大司马曜为丞相,石勒为大将军,皆录尚书事,受遗诏辅政。癸亥,聪卒。甲子,太子粲即位。大赦,改元汉昌。葬聪于宣光陵,謚曰昭武皇帝,庙号烈宗。

    靳准阴有异志,私谓粲曰:“如闻诸公欲行伊、霍之事,先诛太保及臣,以大司马统万机,陛下宜早图之!”粲不从。准惧,复使二靳氏言之,粲乃从之。收其太宰景、大司马骥、骥母弟车骑大将军吴王逞、太师觊、大司徒齐王劢,皆杀之。朱纪、范隆奔长安。八月,粲治兵于上林,谋讨石勒。以丞相矅为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仍镇长安。靳准为大将军,录尚书事。粲常游宴后宫,军国之事,一决于准。准矫诏以弟明为车骑将军,康为卫将军。

    准将作乱,谋于王延。延弗从,驰,将告之;遇靳康,劫延以归。准遂勒兵升光极殿,使甲士执粲,数而杀之,謚曰隐帝。刘氏男女,无少长皆斩东市。发水光、宣光二陵,斩聪尸,焚其宗庙。准自号大将军、汉天王,称制,置百官。谓安定胡嵩曰:“自古无胡人为天子者,今以传国玺付汝,还如晋家。”嵩不敢受,准怒,杀之。遣使告司州刺史李矩曰:“刘渊,屠各小丑,因晋之乱,矫称天命,使二帝幽没。辄率众扶侍梓宫,请以上闻。”矩驰表于帝,帝遣太常韩胤等奉迎梓宫。汉尚书北宫纯等招集晋人,堡于东宫,靳康攻灭之。准欲以王延为左光禄大夫,延骂曰:“屠各逆奴,何不速杀我,以吾左目置西阳门,观相国之入也;右目置建春门,观大将军之入也!”准杀之。

    相国曜闻乱,自长安赴之。石勒帅精锐五万以讨准,据襄陵北原。准数挑战,勒坚壁以挫之。

    冬十月,曜至赤壁。太保呼延晏等自平阳归之,与太傅朱纪等共上尊号。曜即皇帝位,大赦,惟靳准一门不在赦例。改元光初。以朱纪领司徒,呼延晏领司空,太尉范隆以下悉复本位。以石勒为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增封十郡,进爵为赵公。

    石勒攻准于平阳,巴及羌、羯降者十余万落,勒皆徙之于所部郡县。

    汉主曜使征北将军刘雅、镇北将军刘策屯汾阳,与勒共讨准。

    庚申,诏群公卿士各陈得失。御史中丞熊远上疏,以为:“胡贼滑夏,梓宫未返,而不能遣军进讨,一失也。群官不以雠贼未报为耻,务在调戏、酒食而已,二失也。选官用人,不料实德,惟在白望,不求干才,惟事请托;当官以治事为俗吏,奉法为苛刻,尽礼为招谀,从容为高妙,放荡为达士,骄蹇为简雅,三失也。世之所恶者,陆沈泥滓;时之所善者,翱翔云霄;是以万机未整,风俗伪薄。朝廷群司,以从顺为善,相违见貶,安得朝有辨争之臣,仕无禄仕之志乎!古之取士,敷奏以言;今光禄不试,甚违古义。又举贤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权贵,是以才不济务,奸无所惩。若此道不改,求以救乱,难矣!”

    靳准使侍中卜泰送乘舆、服御请和于石勒;勒囚泰,送于汉主曜。曜谓泰曰:“先帝末年,实乱大伦。司空行伊、霍之权,使朕及此,其功大矣。若早迎大驾者,当悉以政事相委,况免死乎!卿为朕入城,具宣此意。”泰还平阳,准自以杀曜母兄,沈吟未从。十二月,左、右车骑将军乔泰、王腾、卫将军靳康等,相与杀准,推尚书令靳明为主,请卜泰奉传国六玺降汉。石勒大怒,进军攻明,明出战,大败,乃婴城自守。

    石虎帅幽、冀之兵会石勒攻平阳,靳明屡败,遣使求救于汉。汉主曜使刘雅、刘策迎之,明帅平阳士女万五千人奔汉。曜西屯粟邑,收靳氏男女,无少长皆斩之。曜迎其母丧于平阳,葬于粟邑,号曰阳陵,謚曰宣明皇太后。石勒焚平阳宫室,使裴宪、石会修水光、宣光二陵,收汉主粲以下百余口葬之,置戌而归。

资治通鉴卷第九十一/晋纪十三

中宗元皇帝

太兴二年(己卯,319)

    南阳王宝自称晋王,改元建康,置百官,以张寔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陈安自称秦州刺史,降于汉,又降于成。上邽大飢,士众困迫,张春奉保之南安祁山。寔遣韩璞帅步骑五千救之,陈安退保绵诸,保归上邽。未几,保复为安所逼,寔遣其将宋毅救之,安乃退。

    冬,石勒左右长史张敬、张宾,左右司马张屈六、程遐等劝勒称尊号,勒不许。十一月,将佐等复请勒称大将军、大单于、领冀州牧、赵王,依汉昭烈在蜀、魏武在邺故事,以河内等十二郡为赵国,太守皆为内史,准禹贡,复冀州之境,以大单于镇抚百蛮,罢并、朔、司三州,通置都司以监之;勒许之。戊寅,即赵王位,大赦;依春秋时列国称元年。

    初,勒以世乱,律令烦多,命法曹令史贯志,采集其要,作辛亥制五千文;施行十年,乃用令律。以理曹参军上党续咸为律学祭酒;咸用法详平,国人称之。以中垒将军支雄、游击将军王阳领门臣祭酒,专主胡人辞讼,重禁胡人,不得陵侮衣冠华族,号胡为国人。遣使循行州郡,劝课农桑。朝会始用天子礼乐,衣冠、仪物,从容可观矣。加张宾大执法,专总朝政;以石虎为单于元辅、都督禁卫诸军事,寻加骠骑将军、侍中、开府、赐爵中山公;自余群臣,授位进爵各有差。

    张宾任遇优显,群臣莫及;而谦虚敬慎,开怀下士,屏绝阿私,以身率物,入则尽规,出则归美。勒甚重之,每朝,常为之正容貌,简辞令,呼曰左右侯而不敢名。

    平州刺史崔毖,自以中州人望,镇辽东,而士民多归慕容廆,心不平。数遣使招之,皆不至,意廆拘留之,乃阴说高句丽、段氏、宇文氏,使共攻之,約灭廆,分其地。毖所亲勃海高瞻力谏,毖不从。

    三国合兵伐廆,诸将请击之,廆曰:“彼为崔毖所诱,欲邀一切之利。军势初合,其锋甚锐,不可与战,当固守以挫之。彼乌合而来,既无统一,莫相归服,久必携貳,一则疑吾与毖诈而覆之,二则三国自相猜忌。待其人情离貳,然后击之,破之必矣。”

    三国进攻棘城,廆闭门自守,遣使以牛酒犒宇文氏;二国疑宇文氏与廆有谋,各引兵归。宇文大人悉独官曰:“二国虽归,吾当独取之。”

    宇文氏士卒数十万,连营数十里,廆使召其子翰于徒河,翰遣使白廆曰:“悉独官举国为寇,彼众我寡,易以计破,难以力胜。今城中之众,足以拒寇,翰请为奇兵在外,伺其间而击之,内外俱奋,使彼震骇不知所备,破之必矣。今并兵为一,彼得专意攻城,无复他虞,非策之得者也;且士众以怯,恐士气不战先沮矣。”廆犹疑之。辽东韩寿言于廆曰:“悉独官有凭陵之志,将骄卒惰,军不坚密,若奇兵卒起,掎其无备,必破之策也。”廆乃听翰留徒河。

    悉独官闻之曰:“翰素名骁果,今不入城,或能为患,当先取之,城不为忧。”乃分遣数千骑袭翰。翰知之,诈为段氏使者,逆于道曰:“慕容翰久为吾患,闻当击之,吾以严兵相待,宜速进也。”使者既去,翰即出城,设伏以待之。宇文氏之骑见使者,大喜驰行,不复设备,进入伏中。翰奋击,尽获之,乘胜径进,遣间使语廆出兵大战。廆使子皝与长史裴嶷将精锐为前锋,自将大兵继之。

    悉独官初不设备,闻廆至,惊,悉众出战。前锋始交,翰将千骑从旁直入其营,纵火焚之,众皆惶扰,不知所为,遂大败,悉独官仅以身免。廆尽俘其众,获皇帝玉玺三纽。

    崔毖闻之,惧,遣其兄子焘诣棘城伪贺。会三国使者亦至,请和,曰:“非我本意,崔平州教我耳。”廆以示焘,临之以兵,焘惧,首服。廆乃遣焘归谓毖曰:“降者上策,走者下策也。”引兵随之。毖与数十骑奔高句丽,其众悉降于廆。

    高句丽将如奴子据于河城,廆遣将军张统掩击,擒之,俘其众千余家;以崔焘、高瞻、韩恒、石琮归于棘城,待以客礼。恒,安平人;琮,鉴之孙也。廆以高瞻为将军,瞻称疾不就,廆数临候之,抚其心曰:“君之疾在此,不在他也。今晋室丧乱,孤欲与诸君共清世难,冀戴帝室。君中州望族,宜同斯愿,奈何以华、夷之异,介然疏之哉!夫立功立事,惟问志略何如耳,华、夷何足问乎!”瞻犹不起,廆颇不平。龙驤主簿宋该,与瞻有隙,劝廆除之,廆不从,瞻以忧卒。

    宋该劝廆献㨗江东,廆使该为表,裴嶷奉之,并所得三玺诣建康献之。

太兴三年(庚辰,320)

    段末柸攻段匹䃅,破之。匹䃅谓邵续曰:“吾本夷狄,以慕义破家。君不忘久要,请相与共击末柸。续许之,遂相与追击末柸,大破之。匹䃅与弟文鴦攻蓟。后赵王勒知其势孤,遣中山公虎将兵围厌次,孔苌攻续别营十一,皆下之。二月,续自出击虎,虎伏骑断其后,遂执续,使降其城。续呼兄子竺等曰:“吾志欲报国,不幸至此。汝等努力奉匹䃅为主,勿有二心。”匹䃅自蓟还,未至厌次,闻续已没,众惧而散,复为虎所遮;文鴦以亲兵数百力战,始得入城,与续子缉、兄子存、竺等婴城自守。虎送续于襄国,勒以为忠,释而礼之,以为从事中郎。因下令:“自今克敌,获士人,毋得擅杀,必生致之。”

    吏部郎刘胤闻续被攻,言于帝曰:“北方藩镇尽矣,惟余邵续而已;如使复为石虎所灭,孤义士之心,阻归本之路,愚谓宜发兵救之。”帝不能从。闻续已没,乃下诏以续位任授其子缉。

    三月,裴嶷至建康,盛称慕容廆之威德,贤隽皆为之用;朝廷始重之。帝谓嶷曰:“卿中朝名臣,当留江东,朕别诏龙驤送卿家属。”薿曰:“臣少谋国恩,出入省闼,如得复奉辇毂,臣之至荣。但以旧京沦没,山陵穿毁,虽名臣宿将,没能雪耻,独慕容龙驤竭忠王室,志除凶逆,故使臣万里归城。今臣来而不返,必谓朝廷以其僻陋而弃之,孤其向义之心,使懈体于讨贼,此臣之所甚惜,是以不敢徇私而忘公也。”帝曰:“卿言是也。”乃遣使随嶷拜廆安北将军、平州刺史。

    晋王保将张春、杨次与别将杨韬不协,劝保诛之,且请击陈安;保皆不从。夏,五月,春、次幽保,杀之。保体肥大,重八百斤;喜睡,好读书,而暗弱无断,故及于难。保无子,张春立宗室子瞻为世子,称大将军。保众散,奔凉州者万余人。陈安表于赵主曜,请讨瞻等。曜以安为大将军,击瞻,杀之;张春奔枹罕。安执杨次,于保柩前斩之,因以祭保。安与天子礼葬保于上邽,謚曰元王。

    丙辰,赵将解虎及长水校尉尹车谋反,与巴酋句徐、厍彭等相结;赵主曜囚徐、彭等五十余人于阿房,将杀之;光禄大夫游子远谏曰:“圣王用刑,惟诛元恶而已,不宜多杀。”争之,叩头流血。曜怒,以为助逆而囚之;尽杀徐、彭等,尸诸市十日,乃投于水。于是巴众尽反,推巴酋句渠知为主,自称大秦,改元曰平赵。四山氏、羌、巴、羯应之者三十余万,关中大乱,城门昼闭。子远又从狱中上表谏争,曜手毁其表曰:“大荔奴,不忧命在须臾,犹敢如此,嫌死远邪!”叱左右速杀之。中山王雅、郭汜、朱纪、呼延晏等谏曰:“子远幽囚,祸在不测,犹不忘谏争,忠之至也。陛下纵不能用,奈何杀之!若子远朝诛,臣等亦当夕死,以彰陛下之过。天下将舍陛下而去,陛下谁与居乎!”曜意解,乃赦之。

    曜敇内外戒严,将自讨渠知。子远又谏曰:“陛下诚能用臣策,一月可定,大驾不必亲征也。”曜曰:“卿试言之。”子远曰:“彼非有大志,欲图非望也,直畏陛下威刑,欲逃死耳。陛下不若廓然大赦,与之更始;应前日坐虎、车等事,其家老弱没入奚官者,皆纵遣之,使之自相招引,听其复业。彼既得生路,何为不降!若其中自知罪重,屯结不散者,愿假臣弱兵五千,必为陛下枭之。不然,今反者弥山被谷,虽以天威临之,恐非岁月可除也。”曜大悦,即日大赦,以子远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讨诸军事。子远屯于雍城,降者十余万;移军安定,反者皆降。惟句氏宗党五千余家保于阴密,进攻,灭之,遂引兵巡陇右。先是氏、羌十余万落,据险不服,其酋虚除权渠自号秦王。子远进造其壁,权渠出兵拒之,五战皆败。权渠欲降,其子伊余大言于众曰:“往者刘曜自来,犹无若我何,况此偏师,保谓降也!”帅劲卒五万,晨压子远垒门。诸将欲击之,子远曰:“伊余勇悍,当今无敌,所将之兵,复精于我,又其父新败,怒气方盛,其锋不可当也,不如缓之,使气竭而后击之。”乃坚壁不战。伊余有骄色,子远伺其不备,夜,勒兵蓐食,旦,值大风尘昏,子远悉众出掩之,生擒伊余,尽俘其众。权渠大惧,被发、剺面请降。子远启曜,以权渠为征西将军、西戎公,分徙伊余兄弟及其部落二十余万口于长安。曜以子远为大司徒、录尚书事。

    祖逖将韩潜与后赵将桃豹分据陈川故城,潜居东台,豹由南门,潜由东门,出入相守四旬。逖以布囊盛土如米状,使千余人运上台,又使数人担米,息于道。豹兵逐之,弃担而走。豹兵久飢,得米,以为逖士众丰饱,益惧。后赵将刘夜堂以驴千头运粮馈豹,逖使韩潜及别将冯铁邀击于汴水,尽获之。豹宵遁,屯东燕城,逖使潜进屯封丘以逼之。冯铁据二台,逖镇雍丘,数遣兵邀击后赵兵,后赵镇戌归逖者甚多,境土渐蹙。

    逖练兵积谷,为取河北之计。后赵王勒患之,乃下幽州为逖修祖、父墓,置守冢二家,因与逖书,求通使及互市。逖不报书,而听其互市,收利十倍。逖牙门童建杀新蔡内史周密,降于后赵,勒斩之,送首于逖曰:“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将军之恶,犹我之恶也。”逖深德之。自是后赵人叛归逖者,逖皆不纳,禁诸将侵暴后赵之民,边境之间,稍得休息。

    帝之始治江东也,敦与从弟导同心翼戴,帝亦推心任之,敦总征讨,导专机政,群从子弟布列显要,时人谓之语曰:“王与马,共天下。”后敦自恃有功,且宗族强盛,稍益骄恣,帝畏而恶之,乃引刘隗、刁协等以为腹心,稍抑损王氏之权,导也渐见疏外。中书郎孔愉陈导忠贤,有佐命之勋,宜加委任;帝出愉为司徒左长史。导能任真推分,澹如也,有识皆称其善处兴废。而敦益怀不平,遂构嫌隙。

    初,敦辟吴兴沈充为参军,充荐同郡钱风于敦,敦以为铠曹参军。二人皆巧谄凶狡,知敦有异志,为之画策;敦宠信之,势倾内外。敦上疏为导讼屈,辞语怨望。导封以还敦,敦复遣奏之。左将军谯王丞,忠厚有志行,帝亲信之。夜,召丞,以敦书示之,曰:“王敦以顷年之功,位任足矣;而所求不已,言至于此,将若之何?”丞曰:“陛下不早裁之,以至今日,敦必为患。”

太兴四年(辛已,321)

    后赵中山公虎攻幽州刺史段匹䃅于厌次,孔苌攻其余诸城,悉拔之。段文鴦言于匹䃅曰:“我以勇闻,故为民所倚望;今视民被掠而不救,是怯也。民失所望,谁复为我致死!”遂帅壮士数十骑出战,杀后赵兵甚众。马乏,伏不能起。虎呼之曰:“兄与我俱夷狄,久欲与兄同为一家,今日不违愿,于此得相见,何为复战!请释仗。”文鴦骂曰:“汝为寇贼,当死日久,吾兄不用吾策,故令汝得至此。我宁斗死,不为汝屈!”遂下马苦战,槊折,执刀战不已,自辰至申。后赵兵四面解马披自鄣,前执文鴦;文鴦力竭被执,城内夺气。

    匹䃅欲单骑归朝,邵续之弟乐安内史洎勒兵不听;洎复欲执台使王英送于虎。匹䃅正色责之曰:“卿不能遵兄之志,逼吾不得归朝,亦已甚矣,复欲执天子使者;我虽夷狄,所未闻也!”洎与兄弟缉、竺等舆榇出降。匹䃅见虎曰:“我受晋恩,志在灭汝,不幸至此,不能为汝敬也。”后赵王勒及虎素与䃅结为兄弟,虎即起拜之。勒以匹䃅为冠军将军,文鴦为左中郎将,散诸流民三万余户,复其本业,置守宰以抚之。于是幽、冀、并三州皆入于后赵。匹䃅不为勒礼,常著朝服,持晋节。久之,与文鴦、邵续皆为后赵所杀。

    隗虽在外,而朝廷机事,进退士大夫,帝皆与之密谋。敦遗隗书曰:“顷承圣上顾眄足下,今大贼未灭,中原鼎沸,欲与足下及周生之徒戮力王室,共静海内。若其泰也,则帝祚于是乎隆;若其否也,则天下永无望矣。”隗答曰:“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贞,吾之志也。”敦得书,甚怒。

    帝以敦故,并疏忌导。御史中丞周嵩上疏,以为:“导忠素竭诚,辅成大业,不宜听孤臣之言,惑疑似之说,放逐旧德,以佞伍贤,亏既往之恩,招将来之患。”帝颇感寤,导由是得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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