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首非洲的日子,有苦有乐,之前写了些关于非洲人的一些陋习的文章,是为了提醒同胞们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以便于更快地了解当地人习性,工作中也少走些歪路。
向来习惯先小人后君子,所以先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其实非洲人,也自有他的可爱之处,那些时时璀璨在我记忆深处的黑钻,就是我压轴的文章主题了。
卡诺是穆斯林的主要聚居地,所以我们接触最多的也是穆斯林。《古兰经》对教徒的要求很严格,若是所有教徒都能按照古兰经的教导行事做人,那就天下太平了。
但是难免我们接触到不少行为不端的穆斯林,这些人常常被自誉为正宗穆斯林的教徒所不齿,说他们是冒牌货。
我见识过许多真正的穆斯林,他们守承诺讲信用有爱心有义举,慕斯塔发就是其中一位。
他做生意跟做人一样很古板,说一不二从不撒谎。慕斯塔发中等个子,长得方面大耳,留着一簇浓密的山羊胡子,走路也是脚踏实地一板一眼,整个人有气势又很是威严。
公司经常会赊账给他一些货,他要是卖掉了就很自觉地把货款送过来了。有时候我去市场拜访他,只见他会翻开记账本先查看,他的记账本清晰地分出每个赊账给他的中国公司的货物。每卖掉一包货就会写道对应的公司账上,然后用一张小纸条写好货物名称公司名称以及货款金额,把纸条与钱用牛皮筋绑在一起,放在他的抽屉里锁上。到时候就哪个公司的货款给哪个公司,不差丝毫也不会出现挪用货款的事情。
我最喜欢跟这类穆斯林打交道,大家精神契合合作愉快,从未红过脸一向互帮互助互敬互爱。特别有一次小事件之后,我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那天他匆匆来付一笔货款,说是外地客户刚刚给他汇款过来,他特意去取了就送过来了,我照例地当面数款,其中面额为100奈拉的那捆我数出来有101张,便还给他一张。他当时对我连声道谢又很是惊讶,说银行怎么也会有误差的?我说这个也难免的,钱有时候粘在一起了。
他接着很矛盾地问我:你说这个100元钱我要不要送回去呢?100奈拉才相当于人民币2元左右,我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这个是他们的错误又不是你自己拿的,再说这么点小钱,他们也才不在乎呢。
慕斯塔发哦哦地应着,一副沉思的表情。我转眼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过了两天,他又来公司付款,数完钱我正给他开发票,他笑吟吟地说了一句:那个钱我送回去了。我一头雾水问什么钱送到哪里去了?他说就是上次多出来的那个100奈拉啊,我想了想不妥,当天送回银行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有点好奇地问他:那么点钱你干嘛费那个周折呢?
慕斯塔发回答说:穆斯林不能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是一根头发丝一样细小不值钱的东西,何况那是100奈拉,虽然在你眼里在银行的人眼里是个小钱,但是对我的名节来说,它却会是非常巨大的污点。再说如果别人的100奈拉我会放进自己口袋,以后不属于我的1000奈拉、10000奈拉我也会想着放进自己的口袋了,我也会变成假穆斯林了。
我不由对他肃然起敬,同时不免惭愧 :这种于细节处对信仰与贞操的坚守,不正是现在许许多多唯利是图的人最缺乏的吗?而我,不也逐渐成为丧失原则放任自我的世俗之人?
慕斯塔发那天离开的时候,我起立相送,对着他壮实的背影,内心不禁鞠了一躬。自那之后,我尊称慕斯塔发为MALAM(音马拉穆,豪萨语,类似于为人师表的长者)。
二
《古兰经》对于穆斯林如何分配使用自己的财富也有教导,大致意思是除了自己所需之外,要捐适当的钱去做好事帮助穷人。所以一般比较穷苦的黑人会经常受到老板的施舍,有给钱的,也有做好了饭菜在自家门口施饭的。受惠的黑人除了感恩,内心多少有些理所当然的成分。
阿米努是公司的兼职司机,因为他同在公司附近的纺织品市场打工,经人介绍,兼职给我们当司机,每天早晚接送我们出入办公室,这样他就可以多赚点工资,公司也可以省点钱,一举两得。
阿米努才二十出头,高高瘦瘦的,肤色浅黑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算得上帅哥一枚。一开始我对他印象不错:话不多说起来轻声轻气的,会英语也懂礼貌。后来熟悉了,他的本来面目便露出来了。
他总是骑着一台迷你型的女式摩托车来上班,瘦长的身躯笔直地坐在低矮的车座上,乍一看整个一长颈鹿造型。我经常忍不住取笑他,他倒是不以为意,只是话越来越多了,不是问我要点小东西,就是跟我哭穷。
他的摩托车买的是转了N手的,自然隔三岔五就有毛病,骑着骑着会发动机会冒出青烟,他就推着来上班。有时候自己捣鼓下对付着再骑,有时候送去路边的修车铺里。他就经常会跟我诉苦说钱拿去修车了,没钱吃饭了,或者车没修好回家没路费了,我也时不时地赞助他点小钱。
他看我基本有求必应,胆子越来越大了,有一天竟然笑着跟我说:MADAM,我的手机不能用了,你的送给我得了呗。一下子让我反感了,问他凭什么送你啊?他很是坦然地说:你比我富裕多了,你可以再买,应该帮助下我嘛。我不由得厌恶起他来:看来《古兰经》把黑人都教成了理所当然贪得无厌的“伸手族”了啊。
自那以后,我便不太理睬阿米努,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免得他自来熟地总是向我讨东西,他果然收敛了很多。
有一天早上去办公室,在路口遇到红绿灯停下来的时候,过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颤巍巍地走到车窗边,伸出一只干瘦的乞讨的手,嘴巴里念叨着一些豪萨祝福语。
我一般会准备些零钱给乞讨的人,那天刚巧兜里没有钱了,只好抱歉地对他摇摇头。老人并不走开,开始叽里咕噜说起豪萨语来,大致的意思是他昨天一天没吃饭,可怜可怜他吧。我对他说我也没办法帮他,身上没有钱。
老人眼睛里流露出失望,阿米努刚想开口跟他说些什么,绿灯亮了,我便催促他开车离开。过了十字路口。阿米努靠边停了车,跟我说:MADAM,不好意思等我一下。
我没来得及回答他早就下了车,飞快地穿过车流跑到蹲坐在路边,捧着头独自伤神的大爷身边,从兜里掏出钱来,蹲下去快速地塞到了大爷手里,转身便又跑了回来,留下站立起来的大爷攥着钱一直跟他挥手。
我惊奇而意外地看着这一幕,本来想教训他私自下车的事也早忘记了。我问他给了老人多少钱?他说身上的300奈拉全给他了。我知道那是他中午的饭钱,问他中午饭怎么办?他说等下再想办法,大不了饿一餐,我年轻饿一餐没关系,大爷年纪大了饿不起了。
我忍不住地笑他:你这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帮别人?他认真地说:可我怎么也比大爷强啊,并不是非得你成百万富翁才能帮助别人,只要遇到比你更困苦的人,你就比他富有,就可以给他需要的东西去帮他。
我尚未停止的笑僵住了,脸像被什么拍打了一下似的红了起来,我开始沉默。
那天中午,我叫办公室的小黑买了份鸡肉饭给阿米努送去。一个我不屑一顾的,被认为一无所有的黑人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富有",也明白了施舍与帮助之间的区别:前者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给与,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后者俯下自己的身躯虔诚地付出,为了给他人哪怕微小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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