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1944年9月26日,母亲出生于山东省济宁市汶上县,一个贫苦家庭。
为了生活,姥爷年轻时曾流落天津,跟着日本人做过苦工,算是开过眼界,见过世面。
经历过朝不保夕、颠破流离的生活,姥爷知道了文化的重要性。回到家乡后,他极力让我母亲和舅舅上学。
虽然家里十分困难,母亲还是上完了初小,这在当时的农村,是很少的,尤其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年代。
初小,相当于五年级毕业。按照那时的教育设置,本来母亲再读一年,就可以直接读高中。1959年,中国进入了“大跃进”时期,刚刚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年龄大些的学生,要“下放”生产队去参加劳动。那年,我母亲15岁,也在“下放”之列。
2
母亲是在17岁时,嫁到我们家。那时,家里很穷,父亲兄弟三人,家里的人口多,没什么手艺,全凭种地吃饭。母亲包容、勤劳、善良,善于持家,很快就赢得了尊重,成了“当家的”。
我奶奶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附近村有个集市,每到赶集的时候,奶奶就在一棵老杏树下,摆好桌子,让那些从我家门口路过的人喝水解渴。在我们村,无论谁家有事情外出,都会把孩子放心地托付给我奶奶 。母亲也秉承了奶奶这份善良,经常助人,获得乡里四邻的交口称赞。
我二叔去东北学木匠,坐火车时出了事故,不幸丧生。三叔在家人眼里,自然就成了受宠对象。那时,三叔才8岁,母亲每次回我姥娘家,都要带着他,走不动时,还要背着他。

为了学一门手艺,我母亲就去学裁缝。不管谁家做衣服,都要来找我母亲。尤其是加工棉衣。母亲的针脚细密,棉絮铺得均匀。她的手艺,成了我们家一项主要的经济收入。
我兄弟三人,一个姐姐。再加上早逝的二爷爷家的一个叔叔,也跟着我们家生活,大小五个孩子。母亲的手艺派上了用场,大些的孩子穿过的衣服,经母亲修修改改,再让小些的孩子穿,直到不能修补为止。
随着时代的发展,成品制衣渐渐成了主流。农村的裁缝生意,日渐冷清,母亲只能放弃这个门路。
3
因父亲也放弃了村卫生员工作,去山上开石塘,采石头。母亲就成了主要劳动力,在家种地打粮。
为了改善生活,母亲在一个荒废的园子里种了好多菜、芝麻和花生。母亲心灵手巧,她费尽心思,把芝麻磨成酱,作为调味品,拌在菜里,给我们解馋。
茶园子里的菜,母亲照顾的很精心,品种多,产量高。母亲担心我们长不好身体,经常炒菜给我们吃,这对很多家庭的孩子来说,是一种奢望。可勤劳的母亲,却努力做到了。
水井距我们村很远,打水是一个重体力活,要先把水从几十米深的井里,用绳子提上来,再用扁担挂两只大桶,挑到菜园子里。
母亲身材矮小瘦弱,扁担钩子太长,她只能挽起来,才能让水桶离开地面。浇一次水,母亲踉踉跄跄,要往返十几次。因我们这里是山地,土层较薄,水浇上以后,极不耐旱,不过三两天,就要重复浇一次。
那个时候农村比较穷,谁家有客人,经常会借些葱蒜。应急时,邻居也会到我们家菜园子去摘菜,虽然那些菜来之不易,付出了母亲艰辛的劳动,但母亲还是很爽快的告诉他们:“你们尽管去摘吧,把客人侍候好就行!”
4
母亲是一个很孝心的人。姥爷姥娘在世的时候,每年的冬天,她都让父亲把他们接过来,在我家住几天。单独收拾一间小屋,点上煤炉子,弄得里边暖暖和和的。
姥爷姥娘牙口不好,虽然家里的白面不多,母亲仍然坚持每天给他们蒸一锅馒头,并单独炒菜。每次做好饭,不谙世事的我,闻到香味,就跑到他们屋里,想着解馋。母亲会立刻把我偷偷拉到别的房间,严厉地告诉我:“他们年龄都大了,小孩子吃好东西的时候,还在后面哪!”母亲的孝顺,给我们这些后辈做出了好榜样。
5
为了能多增加些收入,我们家还种过蘑菇,养过鸡,都是母亲一个人在操劳。几百只鸡,母亲每天都要喂几次食,还要去鸡窝里拾鸡蛋,再赶集把鸡蛋卖出去。
那个时候,面坊磨面机很忙。为了能按时喂鸡,要去石碾上压碎。有时,面坊排不上号,我们家还要吃饭,母亲就去碾压小麦、玉米、地瓜干,再筛出面来做饭。一日三餐,母亲很忙碌,也很辛苦。
石碾也要排号,即使排到半夜,母亲也要去推碾。有时,我夜里醒来,还能听到筛箩的声音,甚至要到天蒙蒙亮。
6
三叔成了家,要求立刻分家,父亲和母亲商量,把老宅子留给了他。我们一家搬了出去。一家七口人,挤在三间屋里,没有院子和厨房。当时生活的窘迫,是难以想象的。
没有做饭的地方,暂时盖不起配房,父亲和母亲就用玉米秸秆,搭起一个临时厨房。
记得,有一次做饭,炉膛的火太大了,临时厨房着了火,母亲拼命的呼喊着,疯狂地用缸里的水,使劲往上浇,在邻居的帮助下,才把火熄灭。母亲吓得披头散发,被火熏得满脸黝黑。事后,母亲说:“那里边放着油盐酱醋,烧了就不能做饭了,你们就得饿肚子!”为了那点东西,母亲拼命救火的场景,至今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7
我二爷爷和二奶奶早年去逝后,他家大孩子,从8岁就跟着我家。他比我大哥小一岁。他在我们家,除了吃饭穿衣,还要上学,母亲待他如自己的孩子,十分疼爱。哥哥姐姐一提意见,母亲就说:“你们有爹有娘,受点委屈能行,你叔叔可不行!”母亲故意偏袒他,怕他长不高,不好找媳妇,经常偷偷给他吃好的,并让他多吃。
叔叔成年后,为了让他有个活计,父亲替人担保借款,让他去白灰窑跟着干事。因那人还不起账,为此,父亲受到牵连,带来很多麻烦,直至替人家还了一大部分。后来,又托人让他去公路站干活。几年后,他倒插门去了别人家,母亲给他做了新衣服和铺盖,就像嫁闺女一样,把他陪送过去。
我大嫂因病去世后,侄女才刚5岁。为了能让民办教师的大哥,再重新成一个家,不让大哥为此拖累,母亲主动要求带我侄女。靠几亩地的棉花,供我侄女读书上学,直到大学毕业。
姐姐出嫁后,和姐夫出去打工,因一胎是个女孩。为躲避计划生育,只得把我外甥女11个月抱到我们家。二外甥女出生后,从6岁也放到我们家,母亲又辛辛苦苦把她俩拉扯到初中毕业,我姐姐才把她们接走。
8
我爷爷奶奶、二爷爷奶奶去世,二叔事故丧生,大嫂去世,三叔背离分家而过,给父亲和母亲很大的精神打击。
长期的劳累,使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得了急性面瘫,口歪眼斜。父亲带着母亲,求治多年,才最终有了好转。
近年来,母亲的腿有点弯,站不直,严重变形,医生说要换人造膝盖,我们征求母亲的意见。母亲一听就着急了,坚决不换,她说:“我这样还能凑合做饭,要站不起来了,你们回来,吃啥啊!”
其实,我们早就不需要母亲做饭了。她年龄大了,盐也放不准,即使很咸,我们也不忍心说出来。
9
母亲对我们的学习从小就抓得紧,她经常说:“求人不如求己,只有自己考上学,走出小山村,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她经常给我们举一些古代名人志士的例子,比如,头悬梁锥刺骨、精忠报国、孟母三迁等故事。
生活终究给了母亲偌大的回报。
二哥先考上宁阳师范,大哥以民办教师的身份,和我一起考上泰安师专。毕业后,都离开了那个小山村,到城里生活。
我们家成了三里五村的大人教育孩子的典范。
10
前几年,父亲和母亲跟着我照看我儿子,在泰安住了7年。
回到老家后,因她在大事面前不慌张,邻居家每每有事,都习惯来和母亲商量。
邻居家种的菜,经常会送到我们家。到年到节,我们拿回去的东西,母亲也要分几份,给那些邻居。
家里开了砚台雕刻厂以后,母亲就成了我们家的“会计”,出货,进货,生产多少,她都要戴上老花镜,把帐记得清清楚楚。她说:“这对你们兄弟姐妹都好,兄弟俩明算账!”
老家红白喜事,母亲会把帐平分一下,等我们回去的时候,让我们兄弟把钱补齐。虽然是些小事,但这样的做法,让我们学到的是严谨,尤其在我们在人际交往中,尽量分得清清楚楚,避免过界。
在母亲面前,我们永远是孩子。只要我们回家,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嘘寒问暖,关心备至。问我们想吃什么饭,然后忙着去张罗。不管那种饭有多麻烦,母亲还是做出来。吃不了的好东西,临走时,还会给我们分装好,让每家带走一点。
11
现在,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全家23口人,团聚一次,要三桌饭菜。每次临走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表现的恋恋不舍,但他们嘴上还是说:“你们回去好好上班就行,不用挂牵家里,有事就给你们打电话!”
这些年,我们做了好多工作,让他们到城里生活,但他俩却坚决不同意,我们也只能作罢。
无论他们生活在什么地方,只要平安、幸福、健康就好。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平凡而伟大、坚韧而包容的女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