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

明西园父亲安葬的墓地

        清晨，我和爱人推开您的房门，您还保持着昨夜临睡时的姿势，可以听到您粗重的喘息声，喉咙里似乎有痰，我轻唤几声：“爸、爸、爸……”没有应答，我轻轻碰碰您的肩膀，毫无反应。我掀开被，您身下的床单和铺盖都已经湿透了，我想尝试着将这些换掉，但您睡得很沉，爱人说：“等一会儿，爸醒再换吧！”

      此时的您已是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昨晚输液时，是您确诊肝癌以来输液最安静的一次，你自己将头调至床尾，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作为医生的妹夫说：“爸，不好，有点糊涂了。”我还不太相信地说：“你说打针他还自己调的头，应该是累了，白天没吃东西。”对于坚强的父亲来说，生命完全是一个奇迹，确诊肝癌以来2年多的时间，无数次因为无法进食、腹水、昏迷，医生给您判了死刑，甚至做过全身PETCT后，医生给了最长一年的生命期限，然而您都在妹妹、妹夫两位医生的坚持和不放弃下创造了奇迹。这次点滴蛋白似乎没有什么效果，您脚上的浮肿没有消褪，反而有向上浮肿的迹象。

        早晨您还坚持坐电动轮椅外出，但听母亲说，您走到小区门口就坚持不住了，是小区的保安推着轮椅将您送回来的。

        下午，我扶您去了两次卫生间，您坐到马桶上已经无力自己起身，需要我拉您一把，站直后，您拄着拐杖自己走回卧室。您说想吃碗疙瘩汤。我用西红柿做汤，还加了蛋花，唯一遗憾的是：面疙瘩我没有做成功，不小心将面和成了面团。我给您煮了现成的1厘米大小菱形的面片。我尝了一口，西红柿的味道浓郁，面片的口感不错，我给您盛了一小碗，问您是否需要我喂您，您说自己能吃。当我再看到这碗面时，发现您并没有吃，我说：“爸，我给您做小米粥吧！”您说：“行。”软烂的小米粥和剥好皮的鸡蛋，您只是吃了一小口鸡蛋。我的心有点慌，我猜：是不是这些太干，您咽不下去呢？我用您最爱喝的豆浆，加入绿豆糕，调了半小碗稠汁，您喝了几口说：“好喝！”我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19年的冬天，那是您肝硬化、腹水后确诊肝癌的半年后，您5天没有进食，靠点滴蛋白和能量合剂维持，最后是妹妹帮您摘掉假牙，发现了您口腔真菌感染，对症用药，将您从死神那里拉了回来。能进食，哪怕是一口豆浆，对于我而言，您就是没问题的，因为您总是那么坚强。您让我给您再加些热豆浆，但这一次您没再喝，我知道，您特别想多喝点。

        妹夫帮您点滴，您破例没有喊疼，妹夫看着您点滴，我趁这个时间给您收拾一下衣物，顺便将脏衣服洗一下。我看到了您保留的甜缘公司的执照副本，心里一酸，多年来您买彩票我总是不能理解，但此时，我似乎明白了，买彩票只是您心中一种执念的寄托。我还看到了您退役军人的证明……心中忽然掠过一种不祥的念头，我这番整理怎么像是在整理遗物呢！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我在心里责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