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那些不认同的事情

尊重那些不认同的事情

到家那天是一月十五号的清晨，雾气氤氲着小城，湿漉漉的水气扑在脸上，稍觉凛冽；天刚破晓，还未揭开那层裹体的暗灰色纱绸；周围的店铺都还关着，就连那家包子铺也人烟清冷。

公寓楼下的门关死了，可以打电话的门铃怎么按都不再亮了，显示故障。大概是我久未归家，与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我给姐夫打了电话：“开门！”

“啊？”

“我在楼下，门关着，我进不来。”

“我在医院里头，叫你姐给你开门。”

他的声音稍显干涩，疲惫中带着倦意。

我姐穿着睡衣下来给我开门，她瘦了些，眼睛昏黄，似是多日没睡上好觉了。

十五岁的侄子在足球比赛中受了伤“脾破裂”，在医院躺了月余。姐姐和姐夫昼夜不间断地轮流照顾他，怕是难得睡上好觉。除此之外还得照顾家里的一窝亲戚，又何以宽心呢。

归家之前，我已经做好了糟糕的准备。只是没料到这“糟糕”的程度远不及我所预料到的十分之一。

客厅的窗户紧闭，厚重的窗帘紧掩，透不出一丝光线，白日如同暗夜。闭塞的空间里弥漫着浓厚的烟味，远至厕所，厨房。鞋柜书桌上，手一碰便是一个手印子，不知覆了多厚的灰尘。电脑桌布下成堆的瓜子壳，茶几上的辣椒，米粒已然变硬，厨房的渣菜叶和着水踩成了泥泞。

我姐是处女座，强迫症与完美控曾一度达到极致。曾经我在客厅的地板上掉一根头发都能被她唠叨半天，被子一天不叠都会被强迫叫去叠好，从不搁置锅碗瓢盆在水槽里不洗的。

而如今的这个家，我真难想象是她在做主。

我不知道是有多么“亲密”的亲戚，才能容忍他们在自己的家十天半个月的久住。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吃喝嫖赌，游戏麻将才是生活的主心骨。

我常向我妈反抗：“以后我要是摊上这样的亲戚，对他们一定大门紧闭，老死不相往来。”

我妈常说我太自私了，以后门前非得长满荒草不可。

我说我妈是打肿脸充胖子，自己家里拮据还非得在别人面前充烂好人。

她不理解我的“自私”，我也不认同她的“好人”。

在家待了几日。

他们没有早晨，十点半以后起床，打游戏或者看电视剧，然后拎着嘴巴等吃饭。十张嘴巴，一锅饭，堪比乞丐抢食，吃得慢的是没有第二碗饭吃的。然后出门打牌至半夜或者又缩回床上去打游戏看电视。

他们拿着“练车”，“装修房子”，“走亲戚”的借口，拖家带口在我们家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嗯，害得我回家洗了一条打底裤，第二日便不知所踪了。

我妈我姐可忍，我真的不能忍。

很多年以后的人评论《高老头》是“宗法血缘关系下扭曲了的父爱”。我评论我妈一辈的人脉观也是“宗法血缘关系下扭曲了的亲戚观”。

观彼论己时，才明白很多年以后的人是没资格以此之环境评论彼之故事的，毕竟如果把我扔去当时那个环境，我处理得估计还没那么好呢。

我妈一辈，没念过什么书，也没体验过血缘之外的友谊观。

他们只知道，儿时一起挑过柴，打过架，做过工的玩伴。不论他们有出息没出息，有钱没钱，好人坏人，都是自己一辈子的亲人。有了难，出了事儿，自然是要帮一帮的。即使自己只剩一碗饭也得给人分半碗的那种。

我不认同我妈一辈的亲戚观，也不打算屈服或者说服自己去认同；但我得学会尊重那些我没办法认同的事情，是对上一辈的尊重。

之后的日子回了乡下，心绪渐至安宁。

妈妈早已将我的房子收拾出来，铺上了毛毯，套上了淡紫色的碎花被单。

在学校时，我身体很差，时常熬整晚的夜，整日吃不下东西，三番五次叫胃疼，差点送进医院。那些毛病，一回乡下便不见了踪影。十点睡觉，六点起床，冥想一会儿便能睡上个回笼觉。

吃完早饭，便将桌子搬到庭院里，打开电脑码字。本想顺着“素材清单”里的那些碎片写下一个故事，接近一万字时，便觉得力不从心，不知在哪里伏笔铺垫，也不知道如何写下去。时常一千字也得捉摸好久。昨天下午，还是写了内容简介与章节目录，方觉得心安一点。

偶尔刷朋友圈，看见朋友天南地北，国内国外的散作一团，说不羡慕是假的。

自从一月一号制作好梦想版之后，便断了自己外出的想法。人总是不能同时爬几座山的，不能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哪有对错可评论，哪有利弊可权衡。

选择了路，就埋着头往下走，风景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