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

有人在敲门，我从沙发站起身，打开门，来人竟是祖父。

祖父头戴一顶白色的网格运动帽，帽檐向下盖到眉头，身上穿了一件略微宽松的藏绿色汗衫，白色的短裤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祖父喘着粗气，额头早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见到我开门，倏地笑起来。我赶忙招呼祖父进屋，让他坐在沙发上休息。天气炎热，祖父腿脚又不好，这么热的天还赶来看我，我只感觉眼角一阵发热，又觉得让祖父看到我这个样子不好，于是掩饰似的到卧房去准备茶叶，我把茶水放到祖父跟前，祖父伸手拿起茶碗喝了两口，我瞥见祖父手腕处好像又长了一块新的老年斑。

“您这么大年纪，天气热就不要出来了，万一中暑......”我担心道。

“爷爷想你，就想着过来看看。”祖父边说边拉起我的手，两手紧握，用手掌摩挲我的掌心。祖父双手干枯，掌心也不长肉，指肚上还有两个茧子，祖父就是用这样一双手握紧我的手。他用力攥着，手背的青筋高高弓起，我感到手臂发麻，掌心也有些疼了。看着这双名副其实老人的手，我心里难过，眼泪一下子涌上来。我使劲眨巴眼，将泪水憋回去。抬起头，才发现祖父正在看我，双眼同样泛着泪花，嘴上却在笑。

想来高中以后，我就很少去祖父家了。一来学习时间紧张，二来随着年龄增长，同祖父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童年时期，我是在祖父家度过的。小时候顽皮，祖父却也乐意带我到处耍。有次，祖父带我到县城公园，从清晨一直玩到傍晚。直到我说玩腻了，才拉我往回走。回家路上，我实在累的不行了，腿疼的要命，腿肚还一个劲痉挛。于是索性一屁股坐地上赖着不起了。祖父见我这样，把手伸给我，我也不抓，只一个劲吵嚷。祖父心疼，他蹲下身子，上半身前倾，腰向后缩，十指交叉托在背后，示意我上来，想背我走。祖父那时还算健壮，身体也比现在高一些。我双手勾住祖父脖子，一只脚踩在他手腕上，另一只脚使劲一蹬，就这么跳了上来。我的胸脯紧贴着祖父后背，祖父后背温热，热量透过汗衫传递过来，带来一股使人安心的力量。一缕清风拂过，仿佛将我的疲惫、辛苦全都带走了。祖父缓缓站起身子，背着我吃力走起来，我把头靠在祖父肩上，闭起眼睛。这时候，祖父突然摸着我的屁股，笑着说“哎呀，这屁股怎么两瓣了？”听祖父这样说，我着实吓了一跳——当时还不知道屁股天生就是两瓣的。哇的一声了哭出来“肯定是被我奶奶打裂的！”祖父听后，乐的哈哈大笑，我却摸不着头脑，一味抹眼泪，觉得自己是个怪人。现在想来，自己也被我的天真逗笑了。

夕阳下，祖父和我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渐行渐远。这当儿，祖父轻声问我“现在是爷爷背着你，等爷爷老的走不动路了，谁来背我？”我想也没想答道“我来背你，爷爷，到时候！”

如今再见祖父，我由衷感叹祖父已被无情岁月侵蚀的失去了身形，唯一不变的是每当面对我时——他却依然满面笑容，眼睛饱含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