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有什么能逃过时间,忽然的,就秋天了。远处车站,每一个背包的人都像是要有一场远行。
秋风吹起来,渐渐地抚平了过去那些争取的欲望和不甘。邯郸多风,秋天尤甚。除了五教楼对面草坪四周是银杏树,校园里其他主路的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落叶满地,踩在上面发出脆脆的声响,让人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幸福感。
就在这声声脆响营造的幸福感之中,我“撞见”了木易。
那是个下午,背着暖阳的金光,他在前,我在后,我们走在校园的路上。他的头发染的几分棕黄,阳光照过来,像是戴着皇冠一般;T恤短裤,白色袜子高出蓝色的运动鞋的鞋帮;一丝一毫,撩动人心。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昂首挺胸迈着大步向前走着。虽然和他是邻班同学,两年来却几乎没有交集,只是在集体班会上听过他发言——他是邻班的班委——知道他的名字叫木易罢了。
没想到在此情此景之中,发现了他的全部美好,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的清新帅气。这毕竟只是我第一次认真的看他,没想到竟然有几分心动。唉……爱与喜欢是极其奇怪的东西,却好似磁场一般真实存在,否则怎么会在心里那么稳稳的扎下根,而且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呢?
之后,透过心里的第一个感觉是怕,怕自己真的喜欢上他。喜欢上一个人,那种辛苦,那种无法企及的悲惨,让人心碎,真的很怕。
有预感要发生的可怕事情,大多会发生,墨菲定律。
果不其然,从此便开始注意到他,在红红绿绿的颜色里寻找他那衣服的色彩;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发现他那挺拔的身姿。
2
一个人,你如果开始注意到他,那么大概会经常遇到。屡试不爽!
便开始接近他,也终于体会到“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句话到底所言何物。在楼上看见他下楼去打水,也拎了水壶跑下去,这样在他回来的时候便能迎面遇上,打个招呼;经过水房看见他在洗衣服,便把该洗的不该洗的衣服都拿出来,跑去水房洗,这样便能放着音乐和他多说几句话了。还有、还有,他打完篮球你恰好多拿了一瓶水可以递给他;坐在一起吃饭你会多买一瓶芬达。当你没有原则仿佛没有企图对一个人好而且不做任何要求、不轻易表示感情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会突飞猛进。这时,又拿出了自己善解人意的天赋、能言善辩的武功。轻而易举的就和他成了知心的朋友;此后,便进入了可以谈心的阶段。
我心里当然明白,从喜欢上木易的那一刻起,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有预谋的——谁让我喜欢,而且尚未得到。就这样幸福并算计着,观察着木易对我态度上的转变,就像看着一棵树慢慢长大;并深深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大学语文,几乎要算我最擅长的科目。我每次上课都会积极发言以便引起他的注意。争取每句话都能让他对我刮目相看、发掘出我的优秀和与众不同。
我更是忍不住地看木易,他总是在那儿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每次课上反响激烈、每次哄堂大笑,我都忍不住去看他,既怕他不看我,又怕他看我;甚至有几次竟然和他目光相射,心里慌慌的。
3
那阵子,我的心情也逐渐澎湃起来。我在课堂上的表现渐入佳境,和木易的关系也突飞猛进。课堂上他的举手发言,课间里他的嬉笑怒骂,都变得不可或缺、津津有味;每多看他一眼,心里便多喜欢他一分。总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提醒我:差不多了。
终于,我决定对他表白!
没有人会预想到,那天夜晚及其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那本是个曼妙的夜晚,灯昏月明,夜色妩媚。不都是这样说的吗,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却是何时?症候来时。

我们以朋友的身份在校园里散步,他亲口说过,我几乎要算他最好的朋友了。我们在广场上走了很久,聊的也无非是学业,人生,具体是什么都已经忘了。走到南门的景观石前,我放慢了脚步,月色如水,这样的场景,我向来喜欢,谁不是呢?我以为这是个表白的绝佳机会。
设想了无数次的镜头,随口说完,转身离开;不能收获爱情,至少保全尊严。这一刻,竟然全乱套了。走到南门的大石头那儿,我郑重地对他说,“别动,站在这儿,我有话对你说。”
然后,就自己开始酝酿;我支支吾吾,当真的面对这个人,话到嘴边才知道,这三个字原来是那么重。他都已经等不及了,我欲言又止、兀自发笑了好几次,竟然都说不出口。作为最好的朋友,我当然没什么畏惧;可是要对自己喜欢的人表白,却真的需要太多勇气。
最后,使他领悟到了。“干嘛,你要说啥……你喜欢我?”
我更是尴尬害羞的频频笑个不止,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稍微止一止,才勉强能说话,“就是这句,恩。”我顿了一下,像无数次设想的那样,更加的正式了一些,强忍腼腆和笑意、说了出来:“我喜欢你。”
他惊叹,左顾右盼仿佛痛不欲生,这事情竟然完全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直呼难以接受,并立刻拒绝了我。
这么久的准备,满心的憧憬,一瞬间,万念俱灰。
4
就在表白被拒绝的第二天,我几乎要声名扫地,受尽指指点点。所有的处心积虑,所有的细心提防——功亏一篑!
这几乎是天大的笑话,呵呵,千年道行一朝散!可笑吗?多可笑!
我慢慢回想起来,那天晚上被拒绝之后我们各自走开的20分钟后,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他,很严肃的口吻。我回答是,并再次重申了我对感情的认真。挂电话的那一瞬,他的那边仿佛传出满是惊讶的欢呼声;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不祥的预感笼罩我的内心,我一遍遍地回想事情发生的经过。他认真的语气,电话里嗡嗡的电波,隐约传出的欢呼声——侧耳倾听的房间里,他开了扬声器!
也许是故意掩盖什么,也许是为了表明他的认真,过了一会儿,他特地给我发了短信:
我今晚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想你说的话,想了很多,包括我们过去一起下棋、上自习的情景,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但请你原谅我,我真的接受不了做你男朋友,也请你放心,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一直有人提醒我,说他心机重重;我一直微笑着示意别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勿在人后说闲话。如今尝到他的苦头,才想起别人的提醒,也想到了他虚伪的周全。
当你和他好、喜欢他时,他的一切都好,别人说不好,你都不肯信,反而误以为别人不好;而当你回归理性,在那个界限之外去看待他时,一切都会明晰起来。始于颜值、终于三观的悲剧难道还少吗?
一夜未眠,数夜未眠。

即便如此,我并没有太多恐惧,知道自己必死的时候,心情反而平静了,就是这个道理。那几天,我想了很多。想到这一路走来奋斗不息的历程;想到那些时刻,别人消磨时光散漫堕落时,自己的挣扎与拼搏;想到自己曾读过那么些书、经历过那么多事,连这一件小事都应付不了,二十几年岂不白活?
几天的沉默之后,我开始了新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去组织比赛、出席活动,更加用心地经营自己的团队和联盟。我永远有比掩饰、解释更重要的事去做。
在奔忙之中,一些事被淡忘。烈焰焚身的痛苦,斩获新生的快乐,生活,总在向前。我也因此明白:有些距离,从来难以跨越;有些幸福,注定无法追求。我们始终要学会:放下心事,应对任何一种生活,享受任何一种命运。
有些事,人终究要亲自经历,才能渐渐明白。
或许有些选择,开始就是错误;或许有些爱情,本就不得祝福。
比如,他是男生,我也是。
5
然而至此,事情并没有终结。值得一提的是:毕业前夕,木易还来找过我一次。
木易,邻班的团支书,曾经的表白对象,绝交前仿佛要算最好的朋友;表白之后一年多的时光里,彼此见面都似躲仇人一般。
那天在校园里走着走着就忽然收到了他的短信,奇怪,奇怪的很!
“小楼,我是木易,快毕业了,很多事都要有个了结,唯独对你放心不下,上次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短信里编辑出这些话,我都觉得他好笑;若换做是忽悠别的小朋友,怕还真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呢;可是我,早就寒心了。我只好简单回复:
“嗯,没事儿了,过去的事,不用再提。”
收发短信的第二天,他来找了我。
那天我正在收拾东西,伸着手挺着脖子,一边在橱子里刨来刨去,一边跟浩浩说话,他就忽然出现在了我我们宿舍门口;扭头看他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猛地托了一下,加速跳起来。我把头扭过去又扭过来,装作若无其事,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手仍在橱子里刨着,却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在找什么。我努力控制,让自己心跳稳下来。没想到过了一年多,仍有这样的情愫。本是那么厌恶、已经那么绝然,见到他时,仍有些不由自主。
“只有你俩在呢,他们都干啥去了啊?”他永远是那么客气,总能把寒暄拿捏得恰到好处,生人见面即熟。
“哟,帅哥,哈喽啊,好久不来玩啦,他们都出去找妹子啦,你咋过来了?”浩浩也是从来都这样,热闹胜过成熟,胸无城府、不用世故;省去无数忧伤,越过自找多愁,这样真好。
“这不有事儿求小楼赏个脸办一下嘛。”他还是那个语气,恭而有礼,近而无失,恰到好处。
“哦?找我有事儿,你说那么客气干啥,都哥们儿,有话直说,呵呵!”我假装刚听见他的话,逢场作戏,仅此而已。
“不介意我坐会儿吧!哈哈!”
“看你说的,不介意。”我侧脸向他微笑了一下,假装拿出所有的认真和热情。
他在屋里走了几步,坐到我的床上,伸手摸摸床头放着的小白熊:“啧啧,看小楼这床铺,从来都这么整齐哈,橱子也是定期收拾。”
浩浩一边剪指甲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那可是,他那干净劲儿的……”
“学习又好,长得又帅,办事能力也强,你俩还挺像的!怪不得整天形影不离,这是惺惺相惜啊!”一句话夸两个人,真有你的!不仅帅气,他还真的很会说话、很讨人喜欢,学院里很多女生追他,可见一斑。
“嗨,过奖了啊,哈哈,我这是东西乱的都找不到了才收拾一次,平时懒得不行!”我笑呵呵的回应他。
“这两天确实很闲啊,特想念咱俩原来在竹园棋台上下象棋的日子,充实又有趣!”话题转来转去,又开启了“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节奏。
“哈哈,那是……哎,你刚才说找我有事儿,什么事儿啊?!”我已经耐不住了,向来不喜欢逢场作戏,干脆就开门见山吧!
“啊,对;我差点儿忘了,一和你们说话就停不下;咱们学校这阵子不是评省优毕业生呢,我那分数估计不够。这不,琢磨着你在校报做主编,参加过很多场演讲、辩论赛,又在学生会走动,证书得的多,借给我几张呗!”
我这才恍然大悟,昨天信息铺垫,今天登门来访,原来是为了评省优这事,真是无利不起早啊!
可是学校有规定:原则上各类证书不得外借。既然爱莫能助,我也只好实话实说:“所有的校级证书都是有备案的,什么活动、发给了谁,在活动科都有登记,我这里是不会多得证书的……”
“我不是说你多得,”他知道学生会的程序,“你参加了不少比赛,得了挺多证书,评省优肯定有富余,把不用的借给我两张就行!”
一脸笑意,从他的话里,我隐约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很多记忆从脑海中呼啸而过,我更加谨慎、更加理性起来:“那也不行啊,我的证书都写着我的名字,你拿过去也用不了,再说了,都有审核,肯定过不去。”
“哎呀,真没事儿,把名字一改就能用,原来评奖学金的时候就这么办过,没问题!评上了请你吃饭啊!你就借给我两张,行呗?!”原来评奖学金还可以用这样的手段,真是官人多妙计!
“木易,不是吃饭不吃饭的问题,刚才我说了,证书都有备案,一旦查起来,你没参加过那个活动,以假充真,肯定得出事儿。你还是团支书,万一被记过、受处分,多得不偿失!”我眉头一皱,一脸的关切,每一个腔调都发自肺腑;我不喜欢这样的表演,太用力。
他眉头皱了皱,苦笑了一下,还是很客气地对我说:“小楼,大家兄弟一场,能帮就帮一下吧,这么点儿事儿,我知道你能帮我,为什么不帮我一下啊!”他直愣愣的看着我,目光炽烈,满是期待。我手里叠着衣服,眼神虽然躲闪,仍能觉得出来。我终究不是那种被伤千万遍、待他如初恋的滥好人,也不是一个胸无城府的小女生。
“木易,我这个人你也了解;不是不帮你,实在是我无能,帮不上。再说了,你本来就是班干部,评起来分数高,不差那几张证书,没事儿……肯定能评上。”
我客气的拒绝使他失望,从他的脸上能看得出来。

也许他本以为办这件事轻而易举,也许他很少被人拒绝。世上最糟心的事,就是你看见了一个人虚伪的一面,可是其他人没看见;重点是这类人还总是莫名其妙的受欢迎,反而使你总显得格格不入。幸亏,虚伪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额……这样,那行吧……唉,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刹那我忽然觉得,他活的好潇洒啊!
那么的处心积虑、又那么的干净利索;可不是嘛,情义淡薄的人,在这个世上是活得很洒脱的!
沉默之后,耳边仍然回响着的是他最后那句“为什么不帮我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千万别再问我为什么,难道你没有看到,我满脸微笑说不介意时眼里的绝望啊。
浩浩见我这么认真,也奇怪起来,“小楼,他是不是得罪你了,你怎么不借给他呀?平时那么好说话,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拒绝别人呢。”
“嘿嘿,哪儿有。”我摇摇头,冲他微笑一下,继续沉默……大多数曾沾沾自喜誓必珍惜的情谊,败给了时光的腐朽,败给了自以为是的长久。有些人,你曾和他分享了无数的秘密与心事,曾一同度过那么多快乐的时光,可这次,他站在你眼前,和你面对面,你却不相信他;有些人,你帮他千万次都无怨无悔,你曾愿为他长久守候、翻山越岭,这一刻起,终于不能。
唉……有些人啊,我多么希望你我未曾相遇;多么希望,可以像忘记某个单词一样忘掉你。
假若多年以后相见,除了苍老,谁也不会清楚谁的遭遇。
恰如当初,我曾鼓起勇气说爱你,可是,谁来收拾这份被破坏的情谊?
作者:映小楼,90后天秤座,金融男,写手;现居石家庄。
网友评论
有些事的确是需要亲身经历才能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