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雪糕
文/李秀伟
要不是孙女急着喝酸奶,这能热死人的天气我说啥也不会下楼。
下楼时我顺手拿起了放在门口的两个垃圾袋。——一袋里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垃圾,另个袋里装着两个矿泉水瓶和已经被我拆开铺平的两个纸箱还有几个药盒。
自从搬到这个小区后,每天进出时大多看见有人在翻垃圾箱。每次从他们身边路过,看着他们佝偻着身体,极其认真地翻着、挑着,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涌上来,把我的心堵得满满的。尤其到了夏天,那垃圾袋被解开后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即使还没到垃圾箱附近,也会远远地飘过来。
那天我气喘吁吁地爬上六楼,就对儿子儿媳说:“我今天宣布一件事情,希望咱们全家遵守执行。”儿子连忙把电视调小了音量,正在卫生间洗衣服的儿媳也走出来,他俩同时把目光投向了我,等待着我宣布重要的事情。看着他俩认真的样子,我笑着说:“也没什么大事的,就是从今天以后,咱家的垃圾要归类分装,把纸盒、废纸、矿泉水瓶什么的装在一个垃圾袋里……”还没等我说完,儿子插话说:“妈,你别说是要攒起来去卖废品吧?”我没有回答儿子,接着说:“楼下翻垃圾箱的那些人太不容易了,我们分类装垃圾,把有用的垃圾放在垃圾箱外面,虽然我们帮不上他们什么大忙,但是这样做也许会帮到他们一点点。”儿子儿媳听后马上说:“百分百支持,为老妈点赞……”
当我推开楼道门的那一刹那,一股热浪就扑进来,我瞬间有窒息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火热的大吊炉内!我似乎听见了自己的皮肤被炙烤后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摸摸裸露的双臂,焦烫而又有些灼痛!
垃圾箱离门口也就三十米的距离,可我还没走几步,就已经热得大汗淋漓了。我急忙加快脚步,当我抬起手要把垃圾扔进垃圾箱里时,我听见一个声音从凉亭传过来:“丫头,有矿泉水瓶吗?”
吓我一跳!我寻声望去,在凉亭里有个瘦小的老太太正在往一个手推车上装塑料袋子。我抬头向四处望望,午后的骄阳下,除了我和她,真的再没有第三个人。我此时虽然心里确信她是在叫我,可还是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她黝黑干瘪的脸上堆满了笑。“丫头,有矿泉水瓶吗?”“丫头……”我哑然失笑。我在心里叹口气:“哎!丫头,多么温暖而又遥远的称呼啊!”
我收起自己的思绪。急忙说:“有矿泉水瓶,还有纸壳呢。”说着,快步走到她跟前,把手里的垃圾袋递给了她。
她像捡到宝物那样高兴,乐颠颠的从我手里接过垃圾袋。她的手粗糙、干裂而又僵硬。她停下手里的活计,虔诚地看着我说:“丫头,你是好人啊,我看见你每次都把有用的垃圾放在垃圾箱外边的,好人啊,倒是有文化的人啊……”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有些语无伦次,但我听得很明白很明白,她心里满是对我的感激,满是对我的敬佩。我平时是个很会与人沟通交流的人,可此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木然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留在这里还是该转身离开。她自己唠叨着突然抬起头又说了一句:“丫头,能帮我把一下车子吗?”“什么?”我愣住了。没有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我看见她的车子用一条铁链锁在了凉亭的柱子上。
“你帮我把住车把子就行,我要把地上装好的塑料袋放上就行。”她一脸的乞求。我说:“你是让我把着车子不让车动,你好把塑料袋放上去对吗?”她连忙点头说:“对对对,我自己都放好几次了,高一点车一动就又都掉下来了。”我点了一下头说好的。她嘴里就又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我听着,着实有夸大其词的感觉,甚至还有些不自然不舒服。
虽然我努力把着晃来晃去的车子,当她就要成功的把最后一袋垃圾放到车上时,因为她个子瘦下,踮起脚往上一放塑料袋的时候,身子砸了车子一下,车子顺势一歪,塑料袋又散落了一地,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我有些懊悔和沮丧。
她看着散落一地的塑料袋,重新把车子正了正,一袋一袋又摞起来。汗水顺着她干瘪的脸九曲八回地淌下来,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泥痕。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和她摞起来。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声不吭,出奇地缄默起来。不远处,知了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我的心莫名的烦躁起来。
怕还像上次那样功亏一篑,剩最后的几层,我让她来把着车子,自己小心翼翼的一袋一袋把塑料袋放平放稳,终于成功的把所有的塑料袋放到了车上!我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刚才烦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又莫名轻松愉悦起来。
她看我不停地用手背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又喋喋不休地说起那些让我有些反感的感激话来。然后有些惭愧地说:“丫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看把你热的,本该给你买块雪糕,可惜我身上没带钱……”不等她说完,我连忙说:“不用再和我客气了,就是举手之劳的事。”
当我给孙女买回酸奶时,儿媳已经把孙女哄睡了。见我汗淋淋浑身脏兮兮的样子,问:“妈妈,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啊?”我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笑笑说:“狼狈吗?我怎么觉得挺好看呢?”
冲完了澡,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不觉睡着了。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我推开门一看,那个老太太满脸是汗地站在我家门外,她手里拿着一块雪糕。她有些掩饰不住的高兴,说:“我刚把那车垃圾卖了,没少卖,卖了37块3!”不等我说什么,她接着说:“刚才多亏你帮忙,要不我自己真不知道怎么把那些袋子都弄上,把你累够呛也热够呛,当时就想给你买块雪糕吃,可身上没带钱,知道你不会在乎一块雪糕的,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心意了……”
看着她瘦弱佝偻的身体,看着她粗糙干裂手中拿着的一块雪糕,我眼睛湿润了。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知道我是不能拒绝这块雪糕的!
我接过雪糕,当着她的面撕开了包装,那雪糕有些化了,撕开包装袋的那一刻,融化的牛奶一滴一滴滴落到地上,就像老妈妈额头上滴落下来的汗珠落在地上的声音,轻轻的,轻轻的,却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房!
老妈妈慈祥地说:“丫头,快吃吧,都要化没了。”我忍着泪水咬了一口,看着老妈妈沧桑而又挂满笑意的脸说:“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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