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虎文学社群征稿|晴阳

言静思/文

“我们还是分开吧！”

“晴子，你至于吗？就为这点小事，你跟我说分手，你今天又是哪根神经不对了？”

“子阳，也许这些在你眼里都是小事，可在我眼里不是！”

说完这些，晴子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接着她感觉全身都在冒汗，连手心也开始湿润起来，呼吸都跟着不顺畅起来。她是不擅长吵架的，无论有多生气，她顶多只会说一句“滚！”。而今天她连滚也不想说了。

虽是四月，春风却在酝酿着一场乍暖还寒，但是酝酿得越久就越少了干脆利落。这雨要下不下的，天空和大地都在憋屈着。

晴子觉得她无论如何要出去透透气，于是拿起雨伞，关门，出去。她很想摔门，可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生气时从来不敢摔门。

摔门声，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每次父母吵架，爸爸都会摔门而出。她躲在房间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虽然知道哪个点爸爸会摔门而出，可每次听到摔门声，她还是会被吓得一哆嗦。

记得同样的雨夜，外面又开始了争吵，晴子已经不记得他们为什么争吵了，吵来吵去都是爸爸赚钱太少，家里的钱不够用之类。晴子睡得迷迷糊糊，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妈问她：“晴子，爸爸妈妈分开了，你愿意跟谁？”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时不时有股冷风吹进来。晴子很想爬起来去关窗，身体却蜷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外面下着雨，爸爸应该不会出去了吧。可她还是听到了摔门声。然后妈妈又是像往常吵架一样一夜未眠，灯光透着门缝溜了进来，很暖，很暖。

晴子看着那微弱的灯光，很想顺着它爬出去，给妈妈盖上毯子，趁她没有醒来，抱抱她。可是她怕妈妈万一醒来问她，愿意跟谁的问题。

风又趁机溜了进来，晴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这寒冷的雨夜，他会去哪呢？风会收留他吗？

晴子撑起伞走在街上，看着匆匆赶路的行人。“我又该去哪呢？”

妈妈终究还是没有问她愿意跟谁的问题，她跟了奶奶。走着走着，她想起了那个早早就弯了腰的奶奶。每次放假回去，奶奶都会站在板凳上取下屋顶垂下来的细绳上挂着的篮子。那个篮子里装的全是好吃的，奶奶怕老鼠偷吃，于是就高高挂在屋顶。也许这是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了吧，可是她每次颤巍巍地爬上板凳的时候，晴子的眼泪就出来了。从小她的眼泪就特别不值钱，像夏天的暴雨，喷涌而出。

奶奶每次都打趣道，你看人家的眼泪一点点挤，像春雨一样贵如油，让人爱怜，你那眼泪天天哭一点用都没有。

父母给的钱刚好够晴子读书的，奶奶年老了，没有什么收入，偶尔去村子里捡点废品贴补点家用。

“晴子，你看有你最喜欢吃的彩虹糖哦。”

“是嘛。奶奶怎么那么厉害，竟然买到了彩虹糖。”晴子接过来，手里黏黏的，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拨开赶紧放在嘴里，冲着奶奶喊真甜啊。奶奶把整篮子好吃的放在桌子上，带着点豪气跟晴子说：“好好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然后转身就去忙着煮饭了。

晴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颗还没融的绿色的糖，趁奶奶不注意塞到了她嘴里。

“你这孩子，这糖是买给你吃的，你咋给奶奶吃了？奶奶小的时候吃好多糖，你看看现在牙齿全没了。”奶奶一边颤巍巍地从院子抱柴火，一边冲晴子埋怨着。

“奶奶，你就吹吧。我敢打赌你能喝到一碗糖水就不错了。”

晴子吃了几颗糖，拿起剥掉的五颜六色的糖纸，对着太阳看，阳光开始变得五颜六色。看完了之后，故意闭下眼睛再睁开，于是四周全是五颜六色的光，生活仿佛也变得灿烂起来。

这是她最喜欢玩的游戏，小的时候没人和她玩，她就一个人对着太阳看啊看啊，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有一次睡着了，嘴巴里还含着两颗糖，那时的她好贪心哦，一次要塞两颗糖到嘴巴。

奶奶最喜欢裹着绿色糖纸的糖。她总说，生活就像她种的青菜一样绿油油。

而晴子却喜欢五颜六色的糖，她觉得，生活应该像阳光一样灿烂。

奶奶在晴子读高中的时候走了，临终前交待不要告诉晴子，让她安心高考。高考完晴子回到家，看到院子空空，房间空空，只有篮子安静地悬挂在那，一动不动。她爬上板凳，取下，放在桌子上，一颗颗拿出来，又一颗颗放回去。

这次晴子没有流泪，她拿出收藏的五颜六色的糖纸，一张张对着太阳望，绿色、紫色、蓝色、红色、黄色……阳光还是那样五颜六色，可是她的生活却再也五颜六色不起来了。

晴子决定去外地读书，有多远走多远。院子里的青菜张着绿油油的眼睛望着她。

大学里，她遇到了她的子阳，那个像五颜六色太阳一样的子阳。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新生入学第一天，她一个人拉着重重的行李箱，又背着一个编织袋，里面装着奶奶留给她的被子。奶奶总是说：“晴子啊，我怕是等不到你嫁人那天了，奶奶把你嫁人的被子先缝好啊”。每次奶奶说的时候，晴子总是打断她。谁知她竟然终究还是偷偷缝了被子。大红色的被面，上面绣着鸳鸯。

“你好，请问你是来报到的吗？”晴子一抬头便撞见了五颜六色的太阳，整个人开始眩晕。

晴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完的入学手续，只听到了，“我帮你把行李拿到宿舍吧。”

对方开始拿过行李箱，晴子一向对于别人的帮忙拒之千里，这次她却心甘情愿拱手相让。可是对方要拿编织袋的时候，她恢复了她以往的态度，冷冷地回了一句，不用了。

就这样，她扛着编织袋，跟在对方后面。这时她才注意到，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淡蓝的牛仔裤，白色的布鞋。爬到六楼的时候，两个人都累的满身大汗，宿舍一个人也没有。她想接水给他喝，却发现宿舍没有饮水机，她想拿出毛巾给他擦擦汗，又觉得不妥。

“你好，我叫穆子阳，你这行李箱真够重的啊。”

“哦。”

她很少和男生说话，“哦”了一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两个人尴尬地对望了几秒。

“记得去找班主任办理其它手续，我要继续下去当搬运工了。”说完他便走出了宿舍门。

晴子不知道怎么了，很想到走廊看看他的背影，刚探出头，正好碰到他回头，他冲她调皮一笑。她顿时红了脸，赶紧躲了起来。

“穆子阳，穆子阳，多好听的名字啊。”晴子从编织袋里拿出棉被，抚摸着，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她觉得无比温暖。

晴子一路走啊，走啊。感觉身后有个人跟着他，可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加快脚步，她怕被看出来她恐慌害怕了。

这让她想起了，有一次初中晚自习回家。因为是初三了，班主任总是想让大家多点时间学习，下课铃响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讲台上。过了半个小时才慢悠悠地说出了“下课”。

晴子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从小就害怕走夜路，虽然现在才9点多，可是街上已经没有人了。走着走着，她感觉后面有个人跟着他，那个人时不时还故意咳嗽一声。走到一处砖窑那里，她更是惊慌了，再往前路两边都是麦田，没有村庄，没有了村庄，就不会再有微弱的灯光了。晴子想起了前一阵子谣传有一女生下晚自习回家，被人拉去了废旧的砖窑。

于是晴子很想赶紧跑回家，可是她怕后面的人听出她的恐慌，于是她故作镇定，保持原有步伐，不紧不慢。快到村口了，她用尽全身的力量飞速跑了起来。

这次她依旧不敢回头，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走着走着，晴子走到了她和子阳经常去的一家麻辣烫。那时没有钱，只能两个人吃一碗。两个人为了多放点金针菇还是豆腐皮而争执。晴子最爱豆腐皮，而子阳最爱金针菇，晴子想让他多吃点金针菇，子阳想让她多吃点豆腐皮。两个人吃完，还要一口一口喝完汤，那才叫一个心满意足。

晴子很想进去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被那冒着烟气的麻辣烫包围。可是一摸口袋才知道没有带钱。只好继续往前走。

前面就是斑马线了，红灯闪烁着，她停下来，不耐烦地看着左边来来往往的车辆。

“晴子，我陪你过马路吧。你最怕车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子阳站在了她的右边。

她那不值钱的眼泪又开始流淌，眼泪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她知道明天一定是个晴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