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终究都会失望低迷然后洗脸抬头迎接新的开始，只有他选择留在了他的年代。
他的年代，我们看到了什么？
欣赏需要保持理智的思考和评判。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曾提出一种舞台艺术表现方法“陌生化效果”，它让观众从情节中抽身出来，与情节产生审美距离，站在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的立场上去思考。每个人思考又是千姿百态，一千人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舍去了让观众痛哭涕零的共鸣，却这让影片变得更津津有味。多年后的今天重看张国荣主演的《阿飞正传》，这部以陌生化见长的王家卫作品，竟少了几分当时的迷惑又多了几分新的体会，对它的思考总是雾里看花，意犹未尽。
‖ 它始终与我们隔着一层距离 ‖
《阿飞正传》正是王家卫运用陌生化的经典之作。
影片采用非线性的叙事结构让时间空间的碎片犹如天马星空，也几乎没有剧中角色的背景交代。每个角色只有那只言片语，昏暗的灯光以致连演员的脸都没看清就进入下个场景，直至梁朝伟整装梳头观众才后知后觉，关于旭仔的故事已换人上演。一落幕，一启幕。这是影片与观众的距离。
被生母抛弃的旭仔，对所有人始终保持着距离与抗拒。他拒绝文静温柔的苏丽珍，她的步步靠近他语气渐渐的冷淡，坚决的“不会”二字打消苏丽珍结婚的念头，旁若无人对着镜子梳头表现对苏丽珍离去的不在乎。他拒绝热情如火的LuLu，将她的好意拒之门外，她的深情换来他的一句“知不知道我还是要走的”，就似她未曾在他心头留下一丝痕迹。他拒绝抚养他长大的养母，靠在椅子上的慵懒、保持着的距离、别过脸去的沉默、出口言语的剑拔弩张，撂得出“搂住一起死”的狠话。他几乎没有任何朋友，除了一名偶尔出现的无名氏。他又是在乎他们的，驻窗凝视苏丽珍离去的背影，送给LuLu的珍珠耳环，教训骗自己养母的奶油小生，将自己的爱车送给朋友。“要是你有机会碰上她的话，你跟她说我什么都忘了”，他向所有人包括自己隐藏了感情。这是主角与影片中角色的距离。
旭仔就这样游离在他们之间却不为谁羁绊，被遗弃的他何尝不知自己便是那无脚的鸟一落地便死。他的羁绊在菲律宾在他生母那，他那脆弱的心灵支撑他走向唯一一次的“迎合”，生母却拒之见面。“我只不过想见见她，看看她的样子，既然她不给我机会，我也一定不会给她机会。”他的心灰意冷他的故作坚强，他没办法释怀，终究死在菲律宾的火车上。这是生与死的距离。
‖ 我们都在寻找中不断失望 ‖
影片故事发生的60年代，香港涌入大批移民；影片上映的90年代，香港经济日益繁华。移民对故乡的寻找，城市化高楼大厦崛起人们情感的迷失，影片折射的又岂止于屏幕方寸之间。
还在襁褓中的旭仔就被生母抛弃，且早早便知养母不是亲生母亲的事实，他对自己身世的好奇与寻找是电影的明线。可是在寻找的，又岂止于旭仔一个。只身从澳门到香港，飘荡在异乡的苏丽珍渴望旭仔给予一个家庭的温暖，家境贫寒沦落舞女的LuLu狠狠抓住“有钱”的旭仔要一份安全感，从上海到香港再到海外的养母倒贴小白脸乞求一份养子不肯给的陪伴，半夜孤独巡查的警察等待一个迟迟未响的爱情。在陌生的环境里他们寻求着温暖，他们义无反顾。斩荆披棘后他们却失望而归或前途未卜，依旧在路上漂泊、颠簸。
片初片末出现的大片绿色的热带树林，随处可见的绿色摆件，电话亭上亮着的一抹绿色，这本是给予人希望的绿色，在剧中却被蒙上沉重灰尘。寻找时我们的万分欢喜万分期待，落空时的深夜买醉痛哭流泪彻夜未眠，也终归是无果。
‖ 借口是我们唯一的借口 ‖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旭仔与养母最后一次对话。
在笔者记忆里，有些人很擅长体育，大部分则不。擅长体育的往往是班里比较大块头的，他们一般拥有黝黑的皮肤，粗壮的小腿。而笔者属于那大部分，一个跑800米需要5分钟的人儿。曾在小学5年级的一次体育课里，在800米测试时扑通一声晕倒在跑道上。而后心情竟是满心欢喜的，于是凭借这身体弱的借口几乎逃避了大大小小的体育测试，也不再遭受那些站在终点的嘲笑。我小心翼翼地伪装好这个借口，不时地咳嗽极力地控制体重，让我看起来确实是个瘦弱的小家伙。
在影片中，那养母与旭仔最后一次对话里，养母将一叠文件丢给了旭仔，告知了有关他生母的一切。他的借口被夺取了，旭仔极力掩饰，却藏不住因恐惧而游离发红的眼睛和身体的微微颤抖。被丢弃的孤独，以及对未知生母一切的恐惧，瞬时占领了旭仔，他再也不能以这为借口逃避着内心的孤独与自卑。
我们眷恋借口给予的半点舒适，是对未知的踌躇犹豫。而长期依赖，终落得那谎言里的结局。至今，笔者还没能在规定的4分10秒钟跑过800米，影片中的旭仔也未学会过飞翔。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张国荣饰演的旭仔有着倔强与迷茫，听着音乐在屋里独自跳舞，在不知开往何方的列车与刘德华的谈话，都成为影片的经典。看莫文蔚采访，她曾提及张国荣在片场外一步一步练习尔后会出场的脚步声，认真不已。凭借着《阿飞正传》，张国荣拿下人生中唯一一个金像奖最佳男主角，而46岁的他选择独自离去，许多人都说他就是影片中提及的那能落地一次的无脚鸟。
对《阿飞正传》里的一幕，印象非常深刻。苏丽珍走出失恋的阴影，终于在半夜拨通公共电话亭的电话。所有人终究都会失望低迷然后洗脸抬头迎接新的开始，只有他选择留在了他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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