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卡夫卡《乡村医生》
医生的天职在于治病救人。这是一个最简单明了的道理。然而这个道理在卡夫卡的笔下也成了悖论。卡夫卡的《乡村医生》似乎印证了这样一个悖论。
卡夫卡的《乡村医生》是一篇非理性的小说。在这里,合理与荒诞、现实与非现实如此交融混合,把叙事的结构置换成非常规的状态。谁是病人,谁需要救治,成了一个模糊的问题。
谁病了:医生到牧师的蜕变
到底是谁病了,乡村医生冒雪乘夜,去往十公里外的村子看那个病了的孩子。然而这个孩子“消瘦、不发烧、不冷、也不热,两眼无神”。他没有病,准确的说,他身体没有病。医生用医生的视角发现了这一点。然而男孩的家人似乎等待着一个宣判:男孩病了。医生无法忤逆这个结果,而医生似乎也准备承认这一点。恰在这时,医生的角色发生了变化:由治疗人身体的医生变成了窥视人精神的牧师。他终于发现了病人家属期待的是什么,他看到了男孩的“病”:“他身体右侧靠近臀部的地方那一个手掌大小的伤口。”“有许多虫蛹用白色的小头和无数双小腿蠕动”。他明白的告诉男孩,“你的伤并不那么可怕。伤口比较深,是被斧子砍了两下所致。许多人将半个身子置于树林中,却几乎听不到林中斧子的声音,更不用说斧子向他们逼近。”这是什么样的林子和什么样的斧子?这是浸淫着人类欲望的林子,而那把利斧砍下的伤口不在男孩的身上,而是在心上。如此,我们理解了男孩家人为何如此期待医生(确切的说是牧师)的宣判。因为他们也浸淫在这片林子里很久了。这回归到了最初始的问题:谁病了?这样看来,男孩没有病,却“相信了,安静下来不再做声”。病孩的病不在身体而在心灵,因为他生活在“空气污浊,令无法呼吸”的环境里。他的家人病了,病在“欲望”。医生也病了,病的很长久,因为失去了自我。那个“闲居家中,一件接着一件撕烂法衣”的牧师其实就是现在的医生。在牧师的眼里,这个世界都病了。包括医生。医生没有救人,自己却病了。
怎么病了:医生到病人的蜕变
有两个人让医生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病,在灵魂深处的病。第一个是家里的女佣罗莎。女佣说“人们不知道自己家里有什么东西了。”一语惊醒了医生。她那漂亮的身影唤醒了老医生沉睡多年的欲念。他“......不知所措。心烦意乱,苦恼不堪”。此时,在他的潜意识里(多年不用的猪圈里)潜藏多年的淫魔(马夫)破门而出,从此,年迈的医生再也经受不住邪恶(夜间铃声)的召唤;他的灵魂发生分裂:他即是医生有充当牧师,不但替别人治疗身体的疾病,也治疗心灵的疾病;他同时又是一个蹂躏(意淫)女佣的淫魔,也就是说,他也是一个心灵有病的人。
而这样的病,他始终没有自觉。直到这个风雪的夜晚在十里之外的那个村子里看到那个生病的男孩。男孩说“我对你缺乏信任,你也不过是在某个地方被人抛弃了而不能自救。”男孩像一面镜子,让医生看到了自己憔悴的病容,也让医生战栗,原来给别人治病的他竟然有病缠身,这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是恐怖不已的。医生变成了病人,卡夫卡刻意塑造了这样看似荒谬的矛盾,却是如此的深邃,它打破了一切可以挽回的余地,彻底将这样最可怕的事情展现在人们面前,卡夫卡的表现手法是深入灵魂的。
医生的结局:救人还是自救
备受心灵煎熬的医生在拯救病孩的过程中——在前所未有的生死体验中——始终只有救人意识却毫无自救意识;某种意义上说,医生拯救他人的过程也是欲念不断产生的过程,尽管这一过程——(医生和病孩的心灵对话)——看似矛盾,看似荒诞,然而却直抵人的灵魂,直抵人的内在自我本质的真实。病孩需要救治,而医生想到的是“我必须立刻返回去。”药方未开,探诊就草草要结束。因为这一刻,他意识到了真正需要自己救治的不是那个病孩、也不是马夫身下的女佣罗莎,而是他自己——病了的自己。他想到了自救。
然而,医生的自救为时已晚:他不但失去了公职,而且还失去了罗莎,更重要的是失去了自我。年迈的乡村医生已经一无所有,他只有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独自忏悔.空自叹息:“受骗了!受骗了!只要被夜间的玲声捉弄一次——这永远不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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