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孩子

        他依旧是那么的安静。

        每次我过来看他，总是看见他兀自呆坐在门前的座椅上，看着无数个年幼的孩子在门前玩闹。他们热闹的气氛总是能吸引着他目不转睛的注视过去，将他的神思全部调集在那愉悦的气氛中来。尽管他老去了，可是他的心反而变得年轻了，成了一个披着老人皮囊的孩子。

        他是什么时候老的呢？可能是在他越来越孩子气的时候，也可能是在他皮肤上的皱纹越来越多的时候……

        人总是经历这么一个过程，从幼稚变得成熟，然后又慢慢的变得幼稚……

      慢慢的，他的眼神转向了我。他看着我一脸复杂的表情，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不记得我了，但是却总会向我撒娇，此时他的眼神里满是孩子的殷勤和讨好。这一刻仿佛我们俩角色对调了，我成了一个管教他的长辈，而他却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孩子。我知道，他走了一段很长的路，又回到原点；而我，却才刚刚走过这条路的一半。

      他抬起一只手，朝着桌上的苹果指了指，然后转头殷勤地看着我。

      “苹果……吃……”

      他边说着，边将脑袋凑过来，用他的头发磨蹭我的衣角。

    此刻的他仿佛一只小猫。我开始回想他过去严肃起来的样子，但是脑子里却回忆不起丝毫的影像。

      我完全想不起他曾经严肃时的样子。也许某天能梦到祖辈，我可能会问问，他小时候是不是像个小猫一般粘人……

      “刚刚才吃完饭，我们晚些再吃，好不好……”我话还没说完，他便撅起了嘴，皱起了那两条苍白的眉毛。

      “走……走……”他边说着，边将怀里的收音机给抓了起来，朝着远处的吃饭的鸡群里扔了过去。

      走？你让我走到哪里去呢？

      我站起来，走到受到惊吓的鸡群中间，将那个收音机给捡了过来。

    我走过来，将收音机打开，然后放在了他旁边的桌子上。

      收音机哑哑的响着，放起了一曲很老的戏曲。他听着戏曲，神色慢慢地变得缓和了起来，眉间的皱纹也慢慢地舒展开了，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想起来，他以前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听戏。

      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将收音机放在床边，放着各种各样的戏曲，然后慢慢的睡着。当他醒来的时候，收音机还在放着。

    不久，收音机的声音越变越小，变成了奇怪的沙沙声。

      这一次，他真的生气了。他猛地爬起来，用双手将收音机狠狠地敲了几下，发现声音依旧没有变好，便愤怒的将收音机摔在了地上。

    随着“哗”的一声响，收音机变成了一堆杂乱的碎片。

      他不说话了，又撅起了嘴，皱起了眉毛，表情故意做成一副夸张的样子。

      我不理他，只是拿起报纸，看起今天的新闻来。

      他见我不理他，一下子就急了，独自在一旁慢慢的哭出声来。我越不理他，他的声音就放得越大。

      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看着他调皮的样子，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乖啊，不哭……吃苹果……吃完苹果我们去散步好不好？”我只能像安慰小孩子那样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开始安慰起他。

      他拿起苹果，却哭得更大声了。他哭完，又将手里的苹果朝着外面扔了出去。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此刻，我的眼泪居然流下来了。

      生活中的各种压力都没有让我流泪过，而此刻我却哭了，哭得那么彻底，那么的不受控制……

    他见我哭了，居然停止了哭泣。

      “不哭不哭……”他用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用另一只手从桌上拿起来一个苹果，递给我。

      他握我的手攥得很紧，甚至皮肤上的老茧都让我感受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只是想再握住我的手。

      那种熟悉的温度，那种熟悉的感觉，是小时候的记忆。

    我接过苹果吃起来，此刻眼泪滴在苹果上，又咸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