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饮冰患者
年末大扫除，第一批要被我扫地出门的就是各类废纸，有用的直接扫描，没用的通通撕烂。
各种涂涂写写的笔记本占了半壁江山，有的几乎没有写，有的只剩几张纸，合起来并没有多少空白，堆起来却高耸的跟小山坡一样。顺到最后哪一个都得留着，断舍离的生活习惯始终还是没法坚持。
讽刺的是，那本几乎没写的，恰是我最喜欢的一本。那本反复使用的，则是我最不喜欢的一本。对人偏心，我对个笔记本竟也偏心。但正因如此，被我捧在手里写的难道不该是我最喜欢的一本吗？
有个嗜好我从小到大就没改得掉，喜欢逛文具店，看到好看的本子好看的笔就要买，一买就高兴，买完又不用。
这毛病如影随形，导致我遇到好看的本子依旧仪式感隆重，到手了又舍不得用。因为珍惜而不想随便写，每次正反面抚摸一遍，再不厌其烦地感受一下高档纸的手感，心想这么好的本子该写点什么，用什么笔写才好，还是打个草稿吧，免得写错又心疼。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我目送心爱的本子继续被束之高阁，然后，顺手拿起桌上不起眼的另一本大写特写。
看看这不起眼的本子上都写了什么，随手一翻内容真是五花八门，有各种乱的认不出来的草图，画了半途而废的素描，手写花体字的练习，腹稿变草稿的反复誊抄，勾勾叉叉的购物清单，某年某月的航班信息，心血来潮的手抄菜谱…
这是一本在“美元小店”买的螺旋簿，一块五加币，土到掉渣，纸多还便宜。于是它就和一堆塑料盆、刷子、肥皂、拖把等洗洗刷刷的伙伴们一起被带回家了。
因为便宜，它被买来当草稿用，写错了写丑了也不讲究。下笔前不用三思，也不需考究什么颜色的笔，更不必在意排版是否美观。然而，当手和脑都不被束缚的时候，最好的创意就产生了，因为即时产生的灵感总能被随意而大胆得表现出来，通通写在那些浪费了也不可惜的破纸上。
相比之下，我竟替这本漂亮的本子产生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怆，内里崭新，外表沧桑，还未大展宏图，就已被时间磨去了锋芒。奈何这一本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丢不掉也写不下。
丢不掉的是什么，是抱负，写不下的是什么，怕后悔。抱负和后悔的纠结让岁月蹉跎于每一个十字路口的踌躇。
也许每个人都准备了一本叫“明天我要好好写”的漂亮笔记本，结果一年到头什么都没写。
时间却如空气在指缝间流逝，宁静而真实，缓慢而残忍。人生就是手上的签字笔，不起眼的生命仿佛笔芯里的那一截墨水，你望着它时还很多，却不知哪一天就消耗到连一个字母也写不出来了，任凭你在纸上划下一道道空痕。
如果条件允许，如果机缘巧合，如果人生任你书写，谁不愿意用装帧精美的笔记本描绘诗一般的日常？
但是生活中哪有那么巧的时刻，可以刚好拥有好纸、好笔、好故事？可以静心坐下写的无怨无悔？生活需要我随机应变，在懒惰中奋力挣扎，准备着计划着，需要时依旧不是没笔就是没纸，下笔之处往往都是不知从哪儿撕来的半张废纸片。
眼前的两本仿佛两种人生。前者随意书写，潇洒尽兴，后者端庄整齐，却一片空白。
我该留下这廉价而平凡的本子，出身卑微，却在我的日常生活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无声无息地承载了我一年的历程。昂贵的好本子继续被不假思索地束之高阁，但这次我没有投向欣赏的目光，竟有种想把它扔掉的想法，因为我预感到明年它依旧一片空白，可我不打算再感怀一遍。人生最怕触景生情，看到空白的本子都是那么触目惊心。我宁愿人生如草稿本那般书写自由，至少我可以全部写满而不留遗憾。
扔掉了，虽然本子是无辜的，但顿悟却是在一瞬间产生的。改变不会自然发生，因为人性总是服从于惯性，如果没有外力的阻挠，人就和那只物理题中的小球一样会一直做直线运动做到死。现在不放下的东西就永远改不掉了。
只是顿悟比我想象中的来的更早了一些。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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