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叶元秋建议,索性让白初叶也放松几天。他提议去海边露营,但怕初叶拒绝,便说也约陈青彦和男友一起。
初叶沉思半晌问:“我可以叫姜雪江吗?”
叶元秋点头道:“人多好玩,不如再叫上小郑哥。”
直到图书馆的自习室正式关停,姜雪江都没有兑现一起学习的诺言。但一听去玩,而且小郑哥哥也会去,她倒是答应得很爽快。雪江还缠着初叶问小郑哥哥喜欢女孩子什么打扮?白初叶想了半天说:“我哥平时穿得挺休闲的,黑白的衣服最多。”
雪江爽朗地说了声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每一年为孩子准备一身新衣服,是郑家历来的传统。虽然,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对新衣失了兴趣,但陈美华是第一次为女孩子准备,倒颇为兴奋。
张灯结彩的商场充满了节日的氛围,陈美华让儿子自己选了件运动外套,便全身心地为白初叶挑选。
白初叶不懂吃,当然更不懂穿。第一件内衣是自己上生理课后,偷穿母亲的。第一包卫生棉也是外婆留意到为她买的。除了校服,母亲至多只会买几件必备的衣服。
她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少雪的南方小镇竟连着下了一周的大雪。她没有羽绒服,也没有厚实的冬靴,而突如其来的冷空气也让外婆来不及赶制棉衣。
为了御寒,她只能将家里能找到的毛衣都穿在校服里。
南方没有暖气,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总有股子彻骨的湿冷可以从脚趾一直冻到心口。
有一天白初叶走在路上,冰凉的身躯被偶尔露脸的太阳烤得暖烘烘的。她的鼻子突然酸涩了起来。初叶抬头望着太阳,喃喃自语:“不是有人把太阳比喻成母亲吗?要不,你做我妈妈吧。”
自懂事起,白初叶就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母亲为什么要生下她?如果这种折磨是为了宣泄对父亲的恨意,那她又做错了什么?很可惜,多年来的疑惑除了带来痛苦,并没有答案。到最后,这些自问统统变成了自责——白初叶,你生来就是个错误!谁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外婆到底是心疼初叶的。每到冬天,老人家不顾老眼昏花,总会熬几个夜赶制棉衣。衣服里加了很多棉花,穿久了容易发汗。而棉花又易吸水,等走到室外,反而愈加湿冷。
饶是如此,初叶依然如获珍宝。她知道每一层棉花,都是外婆的担忧。每一年新制的棉衣都是外婆熬了心血换来的。看着棉衣的针脚从精致变得越来越歪曲,她就更自责。如果自己不存在,外婆大概就不用再受这样的苦。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该来到这世上。
陈美华挑了一件像初雪一样纯净美丽的羽绒服套在初叶的身上。来到青岛后,在郑家吃得周全,白初叶瘦弱的身躯倒是匀称拔高了不少。羽绒服刚刚过膝,帽檐一圈柔软厚重的绒毛格外精致。
真的又轻又暖。白初叶第一次知道,原来穿羽绒服是这样的感觉。
“阿姨……”她本能地想拒绝这份美好的礼物,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美丽的衣服。
陈美华仿佛看穿了白初叶的心思,二话不说就刷卡付钱。她说:“女孩子到了年纪,就要学会打扮,才不浪费年轻给的好模样。”她转身拉着初叶的手又说,“别担心钱,这是你妈妈和外婆留下来的,就是用来照顾你的吃穿。所以,不要有负担,只管放心穿得漂漂亮亮的。”
白初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能乖巧地点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心里又想起了从前外婆做的棉衣。
其实,如果还能穿外婆做的棉衣也是很幸福的事。
白初叶抬头用力吸了吸鼻子。
她想外婆了。
去海边露营,女孩们准备食材,男孩们准备露营的所需工具。
叶元秋提着大包小包走到白初叶家楼下时才发现所有人已经到齐了。
陈青彦和男友简明辉穿着一色系明黄的情侣服。而小郑哥哥和姜雪江也凑巧配了一身运动风的黑羽绒外套。叶元秋是第一次看到白初叶一身雪白的样子。她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益发称得面旁娇小。叶元秋低头看着身上的迷彩外套,心里悄悄嘀咕,早知道应该挑件白的。
坐上公交车,除了小情侣一起坐,姜雪江还没有大胆到黏着小郑哥哥。两个男孩女孩就只能自动按性别配对。
一路上,叶元秋和小郑哥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气氛略显尴尬。记得上次单独对话还是在一个很冒失的状况下,他拜托对方一起早起买自习室门票。
“元秋,你毕业打算留在北京工作吗?”
“大概吧,毕竟和专业对口的工作会比较多。不过,我也可能继续读研。”
“恩,男孩子有志向是好的。”小郑哥哥欲言又止,“初叶也说要考北京,真不知道她是不是说着玩。”
“她想读编剧专业,北京的学校是全国最好的。”
“可就怕压力也是最大的。”小郑哥哥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初叶不能承受太大压力。”
“……我觉得,总该让她选择自己想选的路走。”
“你就不担心她病情复发?”小郑哥哥有些不满。“其实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为了初叶耽误自己的前途。”
叶元秋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大脑里突然出现N多个在电视剧里出现的狗血桥段——为了保护妹妹,哥哥徒手拆散情侣——哦不对,他和白初叶,还算不上什么情侣关系。
“我只是希望,初叶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叶元秋低声道。
小郑哥哥沉默半晌,回答:“把初叶接回来那一天起,我们一家人就决定要照顾她一辈子。但你不是,也不需要。我知道你喜欢初叶,我也有喜欢的女孩子。可我们这个年纪可以对人家负责多少?你不是她的家人,初叶也不是你的负担,所以你的喜欢到底会不会成为一种伤害,我们家都很担心。元秋,你或许该回归自己同龄人的生活。”
叶元秋知道这番话没有恶意。事实上他的母亲也一再提醒他,不要让喜欢变成了伤害。毕竟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来说,他们要的绝不是一份简单的喜欢,而是更多的坚定和负责。
他不想伤害白初叶。尤其是看到那夜,她站在学校天台边缘软弱无助的样子。
爱情是什么?责任是什么?所谓的未来又是什么?
19岁的年纪叶元秋有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成熟得像一个大人一样,理直气壮地告诉小郑哥哥,他可以负责白初叶的未来。
叶元秋忽然想起一位网友在“怎么和抑郁症患者恋爱”的话题上留下过这样一句话:
与其想如何和TA开始,不如想想自己有生之年对最有耐心的事情到底坚持了多久?
海风很大。冬天露营果然是个坏主意。
不过姜雪江是一个尴尬气氛的调节高手。几个冷笑话很快就让所有人笑作一团。
陈青彦很喜欢雪江,从童年糗事到明星绯闻,两人毒舌程度不相上下。开始还粘着女友的简明辉简直不敢相信天使女友竟然“十级腹黑”,大概怕毁了心中的爱情,忙躲到男生群里捡重活干。
“你们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吗?”姜雪江突然开口问道。
“当然想过,毕业大概会去一所小学当实习老师,运气好的话可以留用。”陈青彦说,“现在的孩子挺难教的,希望到时候,老天爷可以分我一个天使班,让我少受点熊娃的折磨。”
“那你就做GTO呀!”姜雪江笑道,“那种日剧里的孩子王,也挺酷的。”
“按照我国的教育体系,大概三天就被学校扫地出门。”青彦皱眉,“不过我现在有事没事就去网上搜索同行对付熊学生的妙招,等实习的时候正好做个实验教学,搞不好还能写份论文报告,发行业期刊。”她腹黑地笑起来。
雪江悄悄对白初叶说:“我真同情她未来的学生。”
“你呢?”青彦问,“雪江,未来你要做什么?”
“做白初叶的嫂子。”姜雪江毫不客气地搂着白初叶的脖子,竖起一指放在唇边,“不过你们可别现在揭穿我。我怕吓到初叶哥哥。”
陈青彦惊叹地为雪江竖起大拇指:“勇敢言爱,独立女性典范,我为你点赞。”
白初叶偷偷看了一眼远处忙碌的小郑哥哥,真不晓得这位当事人如果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在这之前,我最大的愿望是离开青岛。”姜雪江又开口道,“我想去一座新城市,过20年来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是不是家里管你太严了?”陈青彦揶揄,“一般家教严格的孩子,多半都想靠读大学离开家里。”
姜雪江猛烈点头:“知我者,青彦也。唉,咱俩真是相识恨晚啊。”话音才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厌恶地看了一眼屏幕,还是躲到一边接电话。没多久回来,她哭丧着脸说,“我家里有事儿,要先回去。”
“啊!那也太可惜了。”陈青彦很不舍。她还打算晚上和新识的闺蜜围炉夜话。
“今天风大,我妈说海边不安全。你们今天也差不多回去吧。”姜雪江收拾了下书包,跑去跟男生简单地道别。陈青彦趁机建议让小郑哥哥送雪江到车站。
站在一边的姜雪江别提有多感谢陈青彦的建议。如果不是怕出卖心事,她一定会抱住对方狠狠亲一口。
小郑哥哥很绅士,一直让雪江走马路内侧。他话不多,只是感谢她在学校照顾妹妹。方才一直聒噪的姜雪江也淑女了起来,彤红的面庞也不知道是被海风吹得,还是因为太过害羞。
“小郑哥哥,那个,我填大学志愿的时候,能来征询你的意见吗?”站在车站等车的时候,雪江突然开口问道。
“可以啊。”小郑哥哥点头,“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你有用的建议。”
“没关系,多个建议多份考虑嘛。”雪江甜甜地笑着,“我就是担心自己考得太烂。”
“复习的时候别想太多。把能复习的知识点都复习到就行了。而且高考也不是人生唯一的选择。”小郑哥哥很能理解她的压力,便宽慰道,“你有自己特别喜欢的爱好吗?”
“爱好?”姜雪江对这份关心有点受宠若惊,“我喜欢画画。”
“为什么不考美术学院?”
“爸妈觉得我当不了画家,画画不能当饭吃。”
“不一定要当画家,也可以当美术老师,或者插画师。”
“他们很传统,没法理解这些。”雪江苦笑,“在他们眼里只有读正儿八经的大学才能有出息。去年我没能考上一所好大学,已经让他们丢够了脸。”
“……大部分中国学生大概都会经历这些。”小郑哥哥笑道,“中国式父母嘛。”
“可是初叶就不一样。我觉得你们对初叶很好,很理解她的痛苦。”她垂下眼眸,“我真羡慕她。”
“……没事的,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他笑了笑,“初叶她……也一样。”
车缓缓地进站。姜雪江上了车,迅速站到窗口的位置,透过车窗对小郑哥哥挥手。小郑哥哥也抬起手挥了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车上的小女孩竟然在笑着流泪。她用力地挥手,用力冲他微笑,却全然不知眼眶里蓄满了稀碎的泪花。
“加油。”小郑哥哥忍不住喊了一句。公车已启动驶离站头,也不知道车上的小姑娘有没有听到这句鼓励。他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是一阵说不出的难过。
和叶元秋说不了几句,简明辉忙完手里的工作,终于还是黏回到陈青彦的身边。青彦嫌弃了几句,终究和男友笑闹在一起。
叶元秋拍了拍白初叶的肩头,建议她到海边走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罕有人迹的海岸线上缓缓移动。
叶元秋走在白初叶的迎风侧问道:“你同学怎么突然就回去了?”
“雪江?”白初叶说,“她家里人一直管得挺严格。大概是偷跑出来玩,被爸妈发现了吧。”
“这么大人了,她爸妈管得还真够宽的。”叶元秋蹙眉吐槽,“你呢,压力大吗?”
“我,尽可能地不去想这件事。”
“哦,那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叶元秋挠了挠头。“其实你们真的不用过分紧张,尽自己努力去备考就够了。至于结果还是顺其自然吧。”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话只能安慰人,对于备考生来说没什么用。”白初叶突然站住脚步。她抬头看向叶元秋,正好撞向他凝视她的眼眸。
这一次,白初叶没有回避。她微抿着唇,直接而又坦率地承接对方的视线。她很仔细认真地看着他,就好像从前在实验课上观察一个从未见过的实验现象一样。
这样的对视,倒是让叶元秋开始心慌了。他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叶元秋,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打住!”叶元秋退开半步,“这熟悉的开场白,多半后面跟着是要我离你远点的话题。”
“倒不是要你离我远点。平时,我在青岛,你在北京,咱俩离得也不近。”
“那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要什么吗?”
“……”
“我想要平静。最平稳的情绪。没有波澜的情绪。上次和青彦看了部科幻电影。里面的反派博士把不爱自己的女人抓起来,切除了她大脑控制感情的部分。从此,那个女人活得像台冷冰冰的机器。但我……竟然有点羡慕。如果可以的话……”她抬手指了指脑袋,“我也想切除这里跟感情相关的部分。”
“你胡说什么呢!”叶元秋皱眉,“你想过陈姨和郑叔,还有小郑哥哥吗?这话亏你说得出口,真狠心!”
“你说的对,可有时候你们每个人都太在意我的病。你们的关心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压力。”白初叶道,“我希望大家可以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我听话吃药,努力控制情绪,我想快点好起来……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叶元秋——你已经离开青岛在北京读大学了。回归属于你自己的大学生活不好吗?”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叶元秋不解地看着她,“前段时间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复习,一起去找资料了解你想学的专业……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不了解我的压力。就像你好心安排一次郊游,你希望让大家高兴,可像我和雪江这样 的高复生,在没有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前,是没法轻松的。”
“如果你们不喜欢可以跟我说。我们不是非要出来。”
“叶元秋,你可能无法理解,和快乐相比,我更需要平静的情绪。哪怕是无聊的平静也好。”白初叶倒抽了一口气,“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在我考上大学前,你就回到属于自己的大学生活。”
“白初叶,我觉得你今天真的莫名其妙!”叶元秋有些生气,“我,我不想跟你吵架!”
“怎么了?你们两个——”陈青彦和简明辉连同刚回来的小郑哥哥一起寻声而来。
“初叶,怎么了?”小郑哥哥拉着她到一边,“你们怎么吵架了?”
“哥哥,我们回去好不好。”白初叶咬着嘴唇低声说。
“好。”小郑哥哥为白初叶戴上羽绒服背后的帽子。那大大的绒毛挡住了她脸上滑落的泪水。“我们先走了。”
“初叶。”
简明辉拉住青彦,摇了摇头。
“你怎么回事儿?你不知道初叶的身体情况吗?”陈青彦上前推了他一把,“莫名其妙跟她吵什么架?不是你提议出来玩的吗?”
“我……她莫名其妙……”叶元秋发泄地踢了一脚沙滩,绵软的沙粒随风四散,丝毫不能泄恨。“我真搞不懂白初叶。她到底想我做什么?”
“我觉得——她大概什么都不希望你做。”简明辉躲在陈青彦背后幽幽地说了一句。
“什么?”陈青彦和叶元秋同时虎视眈眈看着简明辉。
“那个……我刚听到几句白初叶说的话,觉得也没错,”简明辉怂怂地继续说,“你倒是满足了保护欲,可是把人家搞得压力山大了。”
“白初叶……和别人不一样——”叶元秋辩驳,“我在意她不对吗!”
“青彦告诉过我白初叶的身体情况。我想说,你是不是该用她能接受的方式关心她?”
“……”
“你的喜欢,可以拯救她,也可以伤害她。”“元秋,你或许该回归属于自己的同龄人生活。”
妈妈和小郑哥哥的话交替在耳边响起。他微微一怔,不由喃喃自语:“可我不懂,她想要的方式,到底是什么?”
“初叶,你和元秋怎么就吵架了?”小郑哥哥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
白初叶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海岸线,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张少女可爱的脸。
那是个充满生命力的女孩,激动时会两颊绯红,说到动情处,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会充满生命的光。
那个女孩在几天前出现。即使这么静静地站着,娇美的模样很难不吸引旁人的注意。更何况,她已经连续几天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昨天,她终于没再忍住,几步上前拉住了这个漂亮的女孩。才刚靠近,她就哭得泣不成声,嘴里只是一遍遍低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白初叶不解。对不起——什么呢?
女孩的名字叫夏冉。
“是冉冉升起的冉。”她坐在白初叶的对面,眨巴着含泪的大眼睛细声细气地解释。
别看姑娘长得娇俏可爱,却是叶元秋同系的学姐。夏冉说,有一次她在搬运重物的时候,恰巧被叶元秋看见,并主动上前帮忙。这一帮,夏冉就对他有了好感。正值青春少艾,他又向来阳光,若有少女为他心动倒也不觉奇怪。
再后来,学校组织了新生篮球联赛。在高中的时候,叶元秋就是校队好手,在大学的联赛上自然风头无两。他精湛的球技和潇洒的身姿果断又在学校女生中圈一波粉。而这位甜美学姐也在不知不觉中暗暗许下芳心。
送早餐,送资料,假装偶遇然后一路闲谈……观察他喜欢的颜色和风格,关心他的爱好和热衷的话题……夏冉然后悄悄地改变着自己,并希望有一天自己或许会在他眼前一亮,然后幡然醒悟,再向她走来。
“但我慢慢发现,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夏冉啜泣着看着白初叶。“我好几次听到他打电话关心一个叫‘白初叶’的人,那是你吧。”
白初叶一愣,不自主地点点头:“我们是高中同桌。”
“我也猜到了,他大概是暗恋你,还没有表白吧。不然以叶元秋的脾气有了女友肯定会宣之于众,让像我这样的女生自觉地敬而远之。”夏冉苦笑了起来,“叶元秋和大部分男生不一样,虽然他很热心,但始终会和女孩子保持一定距离。我想,他这么做,大概是为了你。”
“……”
“你别在意,我这次来这里只是想证实心里的猜测……我……想看看叶元秋喜欢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夏冉一笑,大颗大颗的泪珠又纷纷溢出眼眶,滚落面颊,“虽然我从来不认识你,可是只要看到他跟你说话的样子,还有他看你时眼神里的小心翼翼,我就知道那个女孩就是你啊。”她克制抽动的肩头,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接过白初叶递来的纸巾胡乱地摸了一把,“对不起,打扰你了。我现在准备死心了。从今天起,我要把他从心里删除……你,也要和他好好在一起。”
即使不用说出那句“喜欢你”,白初叶也明白叶元秋的感情。
白初叶不傻……她,只是不敢。
如果可以,她又怎么会不喜欢这个青春年少,细心温柔的男孩呢?
更何况,这一生她得到的温情守护并不多。在遇到陈美华一家之前,她甚至觉得自己在离开外婆后,人生大概就是如此——在没有期待中诞生,也在没有期待中离开。
至于书里所谓的灵魂伴侣,实在太需要运气。而她最缺的就是能被一个人爱的运气。
她曾对叶元秋说过,来生想做一只寄居蟹。用小小的壳笼罩所有的梦。
可有一天,她忽然发现叶元秋想做她的壳。即使不说,她也知道他想长大,想成熟,想做一个可以完全保护他的壳……难道在叶元秋眼里,她这块令人厌恶的抹布,会变成他值得珍惜的宝贝吗?
陈青彦在说起简明辉时曾说,很多男生一生大概只会宝贝一个女生。只有遇到那个女孩,他就会变成这世上最柔软的人。男孩对待这样的爱情没有计较,也没有得失,他会像飞蛾扑火一样不遗余力地去呵护那个女孩……而能被这样对待的女孩无疑是幸运的。
陈青彦庆幸自己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简明辉。她是简明辉的宝贝,她知道这件事,也会用爱去回应简明辉。
虽然看似平凡的情侣关系,却是比童话里的王子公主还要甜美的爱情。而更重要的是,这份爱很真实。
那她和叶元秋呢?
叶元秋也把她视若珍宝?
白初叶的心头隐隐抽痛了起来。如果早些时间,能被叶元秋珍视,她一定会感动,一定会幸福,一定会想用自己的爱去回应他。但现在——她知道自己不是叶元秋值得呵护的宝贝。白初叶,只能是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自高中毕业以后,白初叶就知道,自己心里是依赖叶元秋的。自寒假相处以来,她更吃惊地发现,这份依赖变得越来越深。有时候,她甚至希望两个人就这么陷下去,谁也不要离开彼此。
这种想法让她害怕。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难以挣脱的泥沼中,把对方当做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可以拯救她吗?还是最终被她拖入深渊一起毁灭?
爱情很美,叶元秋很好——但这些都不该属于她。
虽然初叶在坚持服药,她也在努力学习管理情绪……但她更明白,自己是永远无法从抑郁症中好起来的。
这个病就像是无形的“鬼魅”,隐匿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等待她情绪上的每一丝裂缝,随时伺机而动。
这一生,她都要小心翼翼,没有波澜地活着。否则,只要一个微不足道的挫折,就足以为那“鬼魅”提供彻底撕裂她的机会。
她碎了,那愿意成为她的壳的叶元秋该怎么办呢?难道连他也要一起碎成齑粉吗 ?
爱,不是罪过。
“那个,我想你误会了。”白初叶抬起头,淡淡一笑,“我们是很要好的同学,叶元秋确实很照顾我,还有他的妈妈,是我……很熟识的阿姨。”
“嗯?”夏冉不解地看着她。
“我和叶元秋……这种关系大概很容易让人误会。所以你别难过,也不用急着放弃喜欢他这件事……”白初叶呼出一气,“起码,我没有想过会喜欢上叶元秋。至于他……如果你能帮他尽快回归大学生活,我想……你很适合他。”
“你……是让我不要放弃?”夏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没有资格对你说该不该放弃,毕竟这是你和叶元秋的事情。”初叶将碎发拨到耳后,“我只是告诉你,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也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叶元秋……在盼着你到北京来读书。”夏冉小声说。
“即使如此,也是为了我自己。”白初叶站起身,“我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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