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我听到有人敲门，就远远的朝门外喊：谁啊？

“收水费。”门外人回答。

我打开门，看到是楼下的老刘。他穿着一个白色的背心，下面只穿了秋裤，脚上穿着拖鞋，手里拿着一个A4大小的夹子，上面是我们这一个单元人的列表。他的眼睛松垮下垂，脸有些潮红，嘴里呼出来的都是酒气。

“轮到您家收水费啦，多少钱啊？”

“65”。

"好嘞"，我从门边的挂钩取下外套，掏出钱包，给了他65块钱：“谢谢您啊”。关上了门。

我管老刘叫刘叔，从我上小学他就一直在楼下住，但这么多年过去，我和他说过的话只有一个场景，那就是在楼道里遇到。我叫：刘叔。他说：回来了。我说：嗯。所以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听说他得了糖尿病。这个病本来是可以控制的，主要是控制好饮食，然后保持锻炼身体。但老刘经常就到楼下的小卖部拎一箱子啤酒上来，等喝光了又拎着一箱子的空瓶子去换新的。时间长了，疾病带来的影响在他的身体各个方面体现出来。今天看到他穿秋裤的腿，好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瘦的和麻杆一样。

然后我偶尔也会遇到老刘的老婆，她是个性格古怪的女人，没有任何特征，就像大街上随便找来的一个中年妇女。我遇到她时，往往尴尬。我叫：阿姨。她却每次都反应几秒，有时候还会眼睛看地，然后说：哦。我听到她在楼道里和人抱怨，说老刘抱着一箱子啤酒，坐在沙发里看球，怎么说也不听。

后来老刘终于进了医院，然后死了。在临死前他还管家人要酒喝。

老刘有一儿一女。老刘死后，女儿就要嫁人结婚，但不知道为什么，老刘的老婆死活就是不给她户口本，这样她的女儿就不能结婚了。我不能理解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后来听说可能和分房子有关系。两个人在楼道里吵得惊天动地，很难想象是亲生的母女。最终她女儿还是拿到了户口本，结了婚，彻底离开了这个家。

他女儿当我是个小弟弟，每次看到我都笑着打招呼，问我学习好不好，我也和她聊两句，但往往是没话找话。他儿子有一段时间留着长发，用吹风机吹成雄狮鬃毛一样，我们都不敢和他打招呼。

然后老刘的老婆又嫁人了，嫁了附近胡同里的一个男人。他们住的是平房，一年冬天，烧炉子时候不小心，这个女人中煤气就这样死了。

我最后看到还在那间屋子里住的是老刘的儿子。那天我有事回到这栋老楼，坐电梯的时候正好遇到一对男女出来。我没做任何反应，却看到那个女人有些生气。再仔细看是老刘儿子的女友，是附近一个发廊的理发师，我们之前也见过。她大概以为我是故意不理她。老刘的儿子却很懂事，一把拉住了她，我也赶紧打招呼。只见老刘儿子留着很短的头发，据说是之前参了军，改了一切臭毛病，现在成了一个技师。他的眉眼像极了查水表那次的老刘，和我聊天时候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时不时抽上两口烟，露出一口黄牙。同样他的脸色潮红，满口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