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君盛名
世间的情爱大多一样,但爱情却不尽相同。
爷爷今年年近古稀,虽然佝偻着背,但身子骨依旧硬朗,每天下午柱着拐杖走到村口的柳树下和其他老头厮杀几盘,当然爷爷棋技略高一筹,加上脑子也比别人灵光,每一回都能峰回路转,旗开得胜。
几盘棋下完,太阳也落山了,爷爷就会撑着拐杖慢悠悠地踱步回家,有时会看看远处山间的红日,映得天边红霞一片。
这样的日子,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总觉得会一直这样下去,就这样岁月安稳。
不曾想,爷爷突然宣布要去旅行,骑着他前几日买的那辆拉风的摩托车,哦,我还记得他刚把车骑回家时,整个人神清气爽,年轻了几十岁。
虽然家里人极力反对,但爷爷独断专权这么多年,从来就不是商量,而是决定。第二天,天刚刚揭开一个口子,村口就遗留下了一溜尾气和震天响的摩托发动机的声音。
爷爷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奶奶的照片。妥帖地放在心口,像年轻的少年为了心爱的姑娘,不辞千里,就为了见她一面。
奶奶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早年间,爷爷一个人在外面折腾,当了几年兵,退伍后回来娶了奶奶,但终究不安分,又下海,出去走南闯北地做生意。
奶奶在爷爷离开的第二年就怀孕了,大着肚子,既要管地里的农活,还要服侍公婆,没一天是闲着的,爷爷在外面没挣着钱,家里全靠奶奶一个人撑着,生我爸的时候,还在地里顶着毒辣的太阳扯杂草,羊水破了,旁边地里一起干活的大嫂,急急忙忙地喊人过来,抬回家,找稳婆来接生。
我爸告诉我,奶奶疼了一晚上,也骂了一晚上。爷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沉默不语,阴影掩盖了他脸上的表情。
奶奶终于把我爸生了下来,外婆来照顾了几天又回去了,地里的农活没法丢手,一家四口人还等着吃饭。奶奶拖着没养好的身子骨下田插秧,差点晕在水田里。
奶奶给爷爷写信,寄出的信件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后来,爷爷回来了,挣了钱,买了新房,我爸也一天天长大,奶奶终于休息了几年,但早年间落下的病痛并没有放过她,在我爸上初中的时候离世了。
那天,爷爷就站在门外,看着远方的落日一点一点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我爸和爷爷吵过几次架,说爷爷铁石心肠啊,奶奶活着的时候你陪在她身边的时光屈指可数,奶奶走的时候,你一滴眼泪也没有。爷爷气得拿起碗砸他。
时光好像慢慢悠悠就这样过去了,爷爷和我爸有过争吵,也有过和睦相处,和这世界上所有普通家庭一样,有一本永远都很难念的经。
直到爷爷说他要骑着摩托车去旅行,带走了奶奶的相片。
爷爷后来发图片给我,那是江南水乡的好风光,弯曲的河流绕着风格古朴的白色瓦房哗哗前进。
我给我爸看,我爸叹了口气,这是你奶奶的故乡,你奶奶的家是在一个水乡小镇上,那小镇美是美,却容易涨洪水。
你爷爷和你奶奶也是因为洪水相识的,你爷爷去救援,认识了你奶奶,后来两人就在一起了。
那张图片上,爷爷笑得满脸褶子,他的心口充盈。我发短信给他:爷爷,你下一站准备去哪里。
爷爷没回我,过不久,他给我发了一张广袤无垠的草原,他坐在马背上,穿着当地人的衣服,笑得开怀,我爸看了一眼,“让你爷爷注意安全!”
爷爷和奶奶的爱情其实说不上传奇,也说不上恩爱,更遑论相濡以沫,可能走到最后还有些遗憾。可是他俩爱情在哪个年代却是是很多家庭的缩影,爷爷几十年过去了,没有再娶,安安心心抚养我爸长大。
只是等到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告诉自己那从未出过远门的妻子,他要带着她去旅行,去兑现年少时未完成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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