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未婚夫是“阴阳人”
文|y淳于简
1、
天边还泛着青色,我的化妆师小清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我家,房间的门被人重重地撞击了几下,我有点不耐烦,翻了个身蒙着被子,继续睡。
沈秋天见我没有任何动静,气急败坏,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微胖的身体撞开了门。
她撩起我的被子,上前粗鲁地揪住我的头发,喑哑着嗓子大喊:“龟儿子,今天是你的婚礼,你还不起来,待会儿迎亲的人来,你想抱着被子像个疯婆娘一样上婚车吗?”
“疼疼疼,妈,今天我出嫁,你就不要对我这么粗鲁了?”我哭嚷着叫喊。
听了我的求饶声,她放松了手,不经意道:“你也知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都快长床上了。”
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突然从床上惊坐起来,上前抱住这个微胖的顶着一头红色泡面般头发的女人,我哭着喊:“妈,妈,见到你,我太开心了,我没有做梦吧?”
对,沈秋天是我的母亲,这个粗鲁的女人就是生我的女人,她那凸起的肚子曾经孕育过我,她那双苍老的手抚摸过我,很多年以后,我依稀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和味道。
看着我满脸的泪水,她紧紧抱着我,说:“我的女儿,今天你就要嫁人了,从今以后,不要再这样任性了,守着你的男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妈妈这辈子也就放心了。”
“可是,您不是不同意我嫁给他吗?”
我仰起头,看着她,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瞬间周围的一切变成了一道白光,再然后,我的眼睛被这道白光刺得睁不开眼睛,我好像陷入了巨大的网里,挣脱不了。
我还在迟迟等她的答案。
是的,她一直不同意我和我的未婚夫张芸生在一起。
我干嘛要这么执着,如果人生再来一次,我应该听母亲的话,我上前试图抓住她,抱着她,我很痛苦:“妈,我什么都听您的,您别离开我好吗?”
可成长的代价是以失去为交换的前提。
母亲好像永远地离开了我,她一直有心脏病。
哦,不对,是我永远地离开了她!
2、
“没有母亲祝福的婚姻可真是无趣。”我喃喃自语,不想看镜子中的自己。
小清似乎明白我的心事,她一边给我梳头发,一边柔声道:“妈妈看得见的,女儿最美好的样子,妈妈总是会看得见的,或许,或许她就在你身边呢,她会看着你走完婚礼全程,所以要振作起来哦。”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仰头惊愕地望着小清。
人怎么样才算是死了呢?如果肉体被烧成灰烬算真正死掉?那飘荡的灵魂算怎么一回事呢?灵魂可不认为自己是“死”的,它也是有生命的。
小清被我问惊住了,她突然低着头,轻声道:“可是,这是事实,你要接受啊!我们……我们已经没有脚了。”
“没脚?”我下意识低头望着地板,这地板上全部是一层淡青色的云烟。
在烟气里,我看不到自己的脚,“我也没有脚吗?”
小清沉默不语,她好像很无奈,我知道她不想失去我这个客户,毕竟,她是一名新娘化妆师,要是得罪新娘,她就失去了挣钱的机会,无论各行各业,业界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
“别胡思乱想了,今天你是最美丽的新娘子。”
“我是鬼吗?”我仰起头,眼里隐着泪水,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向小清。
小清冷静地吸了一口凉气,“鬼可不是什么好词,没有一个真正的鬼会承认自己是鬼,尽管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是鬼,可他们不会承认自己是鬼的。就像我们之前存在的那个世界的人一样,他们总觉得自己是人,不是动物,可我觉得动物比人高级,比人更懂得爱,更懂得珍惜,至少我这么认为。”
小清瞬间变成了一个哲学家,绕的我头晕。
我闭着眼沉思了许久,捋了捋思绪,对小清说:“那你意思是,我在那个世界已经死了,而我的母亲依然在那个世界活着,对吗?”
她点了点头,说要给我多上点腮红,这样看起来,我就跟人间的新娘子差不多了。
“没有人会接受自己离开的事实,就好像没有一个鬼会承认自己是鬼,因为它们身上有太多的杂念和欲望,它们接受不了肉体化成灰烬,尽管那个肉体带给他们无尽的痛苦与折磨,它们依然眷恋肉体,依然眷恋人间,依然眷恋那些情与欲,金钱与地位…….”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接受现在的自己的?”我问小清。
小清是个长相清秀的小女鬼,她说自己是17岁那年跳楼死的,之所以选择跳楼,她说在那个世界,活的太不开心了,全世界的人都不关心她,他们眼里只有金钱,只有情色,他们还会相互利用,没有一点人情味儿,最终让她决定离开的还是因为那次爸爸醉酒后,打瞎了妈妈的一只眼睛。那段日子,妈妈的情绪崩溃到极点,天天对着她哭喊:“当年是你剥夺了我人生的全部,剥夺了我的幸福和快乐,如果没有你,我肯定会离开眼前这个男人,过上“人”的生活,我现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听了妈妈的话,小清说,她竟然有点心疼眼前这个女人,她心里默念,“要是我的离开能让你活得舒心,我愿意把我的生命给你,哦,不,本来我的生命是你给的,我现在把它还给你。”
小清如释重负,她从19楼跳了下去,她那柔软的身躯还未完全绽放,彻底毁灭了。
“17岁不好吗?我现在永远都是17岁哦,就像你永远都是25岁一样。”
小清充满童稚的眼神看着我,我突然很想抱抱她,给她安慰,小清说不用,自从她选择从19楼跳下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完全放下了,没有任何痛苦。在这里,她想重新开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3、
每个人都有故事,就像每个鬼都有故事一样。
我一直都在等待阳光升起,可我永远也等不到。
我好像没有小清那样洒脱,想要做到完全接受和放下是需要时间的,就像你了解一个人看他适不适合和你过一辈子,也是需要时间来鉴定的。
我穿的是我一直心心念念的婚纱,红色的,这红色如血一般纯粹,热烈而真挚。
“姐姐,恭喜你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你愿意豁出命来爱他,相信他一定是一位儒雅而又绅士的男人。”小清一边替我戴白色蕾丝手套,一边笑着说。
我突然清醒了过来,是啊,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我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和张芸生结婚,不是我这十年以来日思夜想的事情吗?为什么我脑子里要出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号。
我已经穿好了婚纱,化好了新娘妆,可我有种预感,我的未婚夫张芸生不会出现。
这是多么可怕的预感,没有新郎的婚礼,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我已经扣光了我的第五根指甲,张芸生依然没有出现。笨重的头钗和头纱让我眩晕,如果他不来,我肯定会扣光我的十根指甲。
或许,一开始,一开始……我不敢让自己想下去了,我很怕那个结果发生。
“不会的,他那么爱我,他说过,这辈子非我不娶。”
我对爱情始终抱有幻想,张芸生说过,他就算砸锅卖铁也会给我和孩子一个像样的生活。
是啊,我还有孩子?可我的孩子呢?
我疯了一般,撤掉了头上的头钗,是的,我腹中已有胎儿,可我没有见到我的孩子,医生诊断,我是宫外孕,如果不马上做手术,我会死掉,可他是我和张芸生的第一个孩子啊,没有孩子,我怎么向我爱的男人交代呢?
是不是因为我没有保住他的孩子,所以,所以他不想和我结婚,不想娶我?
思绪乱如麻,我的精神已崩溃到极点,指甲早已被我抠得血肉模糊,我却不感觉到疼痛。
“是的,没有一个男人会接受一个堕过胎的女人。”
“不对,没有一个男人会永远专一的爱一个女人。”
这是生活的真相啊,我的母亲曾经趴在我的脚边哀求我:“女儿,你认清现实吧,张芸生他不爱你,他只是玩玩你而已,你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会毁了我们全家。”
我的心硬如钢铁,我坚定地告诉我的母亲:“张芸生,他是一个好男人,我相信他。”
“可自从你的孩子没了之后,他就再也没踏过咱们家的门了。”母亲恨得咬牙切齿,她自认为她可以拯救我,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她女儿的毅力与坚定。
想起和张芸生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他脾气不好,经常会发火,但有时候却很温柔,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他出外工作一整天,回来特别累,他会躺在我的身旁,侧过身抱着我,我有时候故作矜持,背过身去,他将鼻子凑近我的脖子,吮吸着我身上的味道,温柔地对我说:“难道你不喜欢我了吗?给我一个冷冷的背影?”
我乘机低吟了几声,转过身,紧紧抱住他,他说我的声音让他浑身不舒服,他闭着眼睛,满身疲惫,像个孩子一样睡着了。
那一瞬间,特别心疼他。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什么是爱情?我想在他紧紧抱着我,低声呢喃的时候,爱情已经发生了。
就是这一次又一次的温柔,让我沦陷,我陷入了爱情的沼泽,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可痛苦来得也很及时。
就在我满怀期待的时候。
不知何时,他变了。
“曾经,你说过,会给我一个家,不是吗?”我苦苦哀求他,他很冷漠,却迟迟不给我回应。
我跪下来求他,希望他能爱我,给我他曾经全部的温柔与爱。
他依然冷漠,他看着我,冷冷说:“我不喜欢你这样哀求我,我喜欢那个高傲的你,你这样求我的样子,像一条狗,让我很反感。”
“是不是,因为孩子的原因,所以你不再爱我?我们还年轻,还有机会怀孕的。”
“这跟孩子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我歇斯底里问他。
他的果断与决绝让我心痛,原来爱情不值一文钱,廉价起来,不如女孩子用过的卫生条。
直到,我心如死灰,再也不想去哀求他。
4
我撤掉了我的头纱,准备徒步穿着婚纱在这个城市绕一圈,小清突然掀开房门,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我:“婚车来了,快,快准备。”
她又无奈地责怪我:“怎么能把头纱取掉呢?新娘子有头纱才好看呢。”
那一瞬间,我不想嫁了,我硬生生地将眼泪咽了回去。
“不想嫁了!”我冷静地说。
小清听了我的话,感觉有点无厘头,一边替我补妆,一边笑道:“姐姐,你是不是高兴过头了,今天的新郎可帅气了,你们可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一对新人哦。”
鞭炮声霹雳鞭挞,灰色的云雾缭绕,似仙境一般,我被小清搀扶着上了婚车。
小清说,咱们这个地方,没有之前那个世界那么多礼节,怎么开心怎么来,怎么方便怎么来。
张芸生穿着一套白色的西装,打着红色印花的领带,他西装的胸口前别着一朵花,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我,柔声问我:“沈泉,别来无恙?”
我眼睛里忍不住涌出泪水,这句“别来无恙”我等了好久,好像等了几个世纪,没想到他还会再次温柔地对我说,“别来无恙”?
可爱情明明已经死了啊!
为什么我要穿上婚纱,为什么他要穿上白西装,我想不通,我们本该是路人,不是吗?
我依然选择上了婚车。
对,这是他欠我的,他欠我一个价值连城的婚礼。
“对不起,结完婚,我就要回去了!”张芸生似乎对我有点不舍,但又有点无可奈何的感觉。
我早已改变我以前低声下气的态度,我冷静地对他笑道:“是因为我是‘鬼’,所以你要逃回去吗?”
张芸生咬紧牙关,不再作声,我突然爆发了,嘶吼着嗓子,上前揪住他的西装领子,暴怒道:“张芸生,你他妈是不是一直在玩我的感情?我的十年青春喂了你这个负心汉,曾经的誓言不如臭水沟一条腐烂的臭虫?你既然今天娶了我,老老实实跟着我过日子,还惦念着那个世界,不想做‘鬼’是吗?”
张芸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他被我激怒了,他哭了,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我:“我没有你这么自私,你怎么可以自私到抛弃身边所有爱你的人去自杀?就算没有我,你还有其他爱你的人啊?为什么要吃那么多的安眠药?为什么要选择自杀?你知道所有人为了你的离去,有多痛苦吗?”
我仰头咽下了眼泪,苦笑问他:“为什么?你不是很会为别人考虑吗?为什么要来我这边?只是为了看一眼,被你抛弃后的我,变得有多惨吗?”
“够了!”他呵斥我。“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陪另一个人一辈子的,我陪你的十年,已经够久了,我累了,求你放我走,可你太执着。”
我冷笑,是我的错,我不该强求他留下,但我可以决定自己去任何地方,不需要他来指责我。
突然意识到,张芸生之前爱的是这个倔强而有自己想法的我,而不是一个成天挂在他身上不懂思考的包袱。
张芸生说,他后来得到我吃安眠药的消息,飙车来找我,回来的路上不幸出了车祸,如今还躺在医院的ICU监护室。
5、
“好了,现在你的心愿完成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转过身去,突然明白了小清的那句话——自从放下的那一刻,她就没有任何痛苦了。
“沈泉,我爱你!”
“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的父母。”
张芸生上前抱了抱我,可我再也找不回以前的感觉了,这个拥抱冰冷而苍白。
或许,我早已对他没有任何眷恋了,就像他当初对我没有任何眷恋一样。
唯一的遗憾是我为了一个男人,提出和母亲断绝关系,所有的亏欠所有的痛苦都是有因果轮回,希望我的母亲能够谅解我。
黎明的光,我永远都不会看到,但心里的光却渐渐地明亮了起来,我再也不会害怕。
我是看着张芸生离开的,他的面容冷峻而祥和,是的,他还有使命没有完成!
“回去告诉我母亲,我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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