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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卡随口说几句,都值得细读。可惜,这一生,再没有机会坐在课堂听老

卜卡随口说几句,都值得细读。可惜,这一生,再没有机会坐在课堂听老

作者: 石枫恋 | 来源:发表于2018-12-21 11:51 被阅读248次

说比喻

      与晚饭友人晚饭路上论学,曰:

      今人几乎无诗不比喻,导致的反动是出现了口语诗,王小龙八十年代初就访谈中提出“反对比喻”,此后口语诗七七八八的诗学主张都是这个口号的衍生品。

      新诗成熟的标志是学会运用比喻。

      二三十年代的诗歌,很少有用比喻的。七年前,和陈旭红博士读河南二三十年代诗选,厚厚一本,我说读后有什么感想?自己答曰没一首诗用了比喻。

      真替当时的人着急。

      一代人都是这样,牛汉的鄂尔多斯诗之所以比周围的诗人高,就在用了个比喻,说黄河像躺着的弓。牛汉念念不忘的西中国的剑,他说丢了,说写蒙古祖先的剑的,我找到,让旭红也抄了,我说明明写马家军的嘛!

      一代人不要比喻,在玩韵律,新诗因为身份而焦虑,像被古诗词下了蛊了,抓住韵律问题不放,这是新诗的死路。

      但死路也可以走活,就是平仄的单位不再是单个的字了,而是词、短语,甚至句子,叶韵的单位也不再是字,不再是韵母,而是大于但个字的单位。

      今人也造假古董,作古诗词,但理解平仄的人绝少。平就是平常的语调,仄就是变调,拉长,缩短,不长不短,三声者,此也。当年讨论韵律的,不及此。

      以前的人,韵律感强,不要说读诗了,读文章也是摇头晃脑吟诵。所以形成了莫名其妙的乐感,今人不大能理解,失传了,所以也欣赏不了二三十年代折腾韵律的诗,觉得难以下咽,很差,觉得只是顺口而已。

      戴望舒一派不玩老的韵律,提倡散文化,因之这一派的废名、纪弦诗格高,艾青、臧克家也是这一路。

      田间另开一路,我把他看成是口语诗的老祖宗,田间的节奏和伊沙的一样,也和崔健的一样。

      没出息的人,却把这一路玩成了街头诗,口号诗,玩口语的朋友可要留心了。

2018年12月20日


诗写看到的

      眼睛看到的,与心里想的发生严重的错位,也能产生诗。

      大海,想的时候以为平铺在下,老的时候才发现,它是立起来的,地平线也是立起来的,接着天的。

      春江潮水连海平,说潮水高得都要接上立起来的海的高度了,如此理解了,才能理解海上明月共潮生。

      如此理解了,才能理解滟滟随波千万里,白发三千丈也是滟滟随波千万里,晚上路过河畔,路灯倒映在流动的河面,一片哗啦哗啦的黄金,也是何处春江无月明。

      鸿雁长飞光不渡,是说作为传递情信的鸿雁长飞,月光可以照在它的背上,但它不能把这里的光带到那里,总有些情,它载不动,人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鱼龙潜跃水成文是劝慰,古人总有慈悲,鱼虾蹦跶,总在水里,上不得岸,也学不了天鹅,但反复的蹦跶,水成文,双关,既说水面有了波纹,也说借水写字,写相思的字。

      前说滟滟随波,也即光的衍射(反射?)现象,古人好奇,得诗尤多,江天一色无纤尘是,秋水共长天一色也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当然也是,是说黄河在平沙里立起来,当然,长河落日圆,也是孤鹜与落霞齐飞。

      见过大海立起来,就不会再说白发三千丈是夸张了,黄河之水天上来是醉话了,都是写实的大实话。

2018年12月21日


谈谈水成文

      常常惊诧于古人的解脱之道。

      讲鸿雁长飞光不渡时,不知听的人怎么样,我自己则陷入了一阵难以言说的悲伤,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我们怎么才能托得住底呢?

      古人有慈悲,马上有一句鱼龙潜跃水成文,给你托住底。讲《春江花月夜》,我嫌它长,36句,我分成了4 首。

春江花月夜

唐 · 张若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88128分,八句一首,分了三首,整齐,看起来没大问题,唯对其中的第三首,分得是12句,自己有点忐忑,读了这两句,我叫哲理句,以水成文收束,人生有了安慰,我执也破立得当,可支撑分得的一首诗,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对水成文的理解,让我想起多年前碰到一个卖大饼的回民,我看他拿着阿语的书看,就问回民念古兰经,都是阿语的,又都不懂阿语,有作用吗?他说这个问题有人也问过阿訇,说是竹篮子打水,阿訇让问的用竹篮子打水,后来竹篮子泡软了,水也没打到,阿訇就启发问的人,虽然竹篮子打水没打到水,但坚硬的竹篮子被泡软了,读阿语不懂,常读也会使人心变软。

      古人写诗,把人逼到绝境,之后往往要收拾人心,来一句安慰人的话。靠人人走,靠墙墙倒,可靠的太阳,也依山尽了,长流的河也到大海里去了,四顾茫然,他也回来一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来给人兜底,安慰。

      今人写诗,则一味悲伤、凄厉,大出哀而不伤的诗教,也是找不到终极依靠的表征,做人也难得有超越之境,只能以俗事的成功安慰自己,越活越俗,没有仙气。熟谙俗谛,按地上的法则活成功的人太多,人样有余,人味不足,丧失了文艺遗世而独立的精神,可叹。

      中国文人的问题,依然是终极背靠的问题。托尔斯泰我们不懂,诗蒹葭的洒落也渐行渐远,唯有在衣带渐宽终不悔中把自己逼入悲壮的绝境。

2018年12月21日


谈填诗

      中国人把写诗作文,叫摇笔杆子,这一摇字下得吃紧,桐城后学朱光潜学过解剖,他用筋肉的运动说韵律,他最后独立见解的著作是诗论,诗论里最有发现价值的是讨论了中国诗歌何以走上了格律之路,提供了理由有五六点,陈寅恪看了说有几点是古人说过的,剩下几点是自己的发明,钱钟书看了,说剩下的几点,也是古人说过的,朱光潜到头来的发明是0。

      朱光潜重视韵律问题则是真的,他和老朋友朱自清还成立了新诗朗诵会,一起探索新诗的韵律问题。

      我带留学生,喜欢给他们留翻译他们那里诗歌的作业,让他们念他们的诗歌,果然他们的诗歌是押韵的。

      有个朋友到俄罗斯去,说那里的诗人认为不押韵哪能算是诗,是散文,以此支持他的新诗押韵观。我则反驳,用归纳法,说只有文明处在低级阶段的民族,才喜欢诗歌押韵。

      也有古诗词控,嫌弃新诗七长八短的,不成样子。

      新诗也有自己的韵律,只是不一定和古代的律诗要一样。只是这种节奏没有在外的特征和规律,不好把握。于坚说生命的节奏,甘肃的姚学礼说内节奏,并说内节奏是他的创说,我翻了翻三四十年代资料,戴望舒一派的路易士早在说内节奏的话头了。

      新诗有自己的韵律,有时间,我也说写诗也像填词,是按谱填的,不是写的,我也发现好多诗人是填别人的谱,是给别人写诗,没有形成自己的节奏,没有创调,没有自己的诗谱,我说那也是抄袭,证据也不好说,也难以服人,跟可亲近的友人说,也惹得不高兴得很。所以,我说艺术上最好的发明是自说自话,只适合给自己说。

      即使是写诗很有经验的朋友,也未必关注到诗的本体,他们心仪的诗歌,总有个相对固定的样子、模版,合不上,长了,就说你的诗松散了,不够精致、集约,短了,就说不够生动、形象、细化,不合他积累成型的诗谱的大样,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就不承认是好诗。由此,我更在意对诗歌没有成见的人,胡乱写的,反而多有真诗的要素,学会提炼之后,真诗反而没了。

      我跟朋友们笑话,说有的人把狗屁做得像诗,很像那么回事,因为总有个调调,有的人把诗却做得像狗屁,就因为还没找到谱,不着调,问题是,最该有自己的调调,这一层也最难。

      新诗也有韵律,只是和旧诗的韵律不一样,我也嫌弃朱光潜经验主义的脑袋,断不会形而上地思考韵律问题,新旧诗歌,中外诗歌,共同指向的那个韵律,才是韵律本身,律诗只是诗之韵律的一个化身而已,它还有很多化身。

      有人就说新诗的韵律就是《孤儿行》,也有点道理。新诗指向和表现的韵律也许还要早于律诗携带的韵律,它更早,更接近韵律,律诗也基本上死了,那个韵律则是活的。

      至于人们为什么需要韵律,可能是外星人安置在人的,不然还真不好解释。

201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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