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的脂肪
还能做八块肥皂
送给妓女
请她洗净骨头去做母亲
——《身体清单》

诗歌是一个流浪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总是会被各种事儿或者人骚扰,诗歌面临的骚扰就更多了,因为她不仅是一个流浪的女人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身上总带着一些难以言喻的风韵,特别在笑起来的时候。
张锋和她顺路于是就一起搭伴走,无意间问起她之前是干什么的时候,诗歌正吃着刚从垃圾箱拣出的剩饭漫不经心的说道:“妓女。”
张锋楞了楞不知道该不该追问下去,诗歌习惯性的摸了摸耳朵笑着道:“也没什么的,你要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张锋注意到她的耳朵有一块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割的,他有点想问,可又觉得不太好,只好压下好奇心听诗歌接下来的话。
诗歌咽下嘴里的饭,望着天上刺眼的太阳,时间仿佛回溯到了那个矮矮的土房,那个永远翻不完的山,那个总是微笑着的娘。
她会在明天清早给我编上辫子,替我背上书包,书包里面装着我中午要吃的饭,那个时候天还没亮,我背着书包在前面走,心里很害怕,经常走着走着就害怕的哭出来,这个时候娘就会从后面跑过来抱住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娘一直在陪着我。
“冬天到学校的时候我身上基本上没有干的地方,夏天赶上下雨了又要淋成落汤鸡,我当时真的不觉得苦,只是担心我娘,我不想让她淋着雨,不想她再受苦了!我不让她跟着我,赶她走,可她还是悄悄的跟着,我当时只觉得有人像是在用针扎我的心!真疼。”
诗歌自嘲的道:“那个村子封建迷信又落后,我娘就是被卖进去的,我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我好看吗?”
张锋看着诗歌的脸,流浪的日子让她变得粗糙,可是依旧不难看出以前的样子,一双圆圆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会完成月牙,嘴角还有一个梨涡,张锋用力的点头道:“当然好看!”
诗歌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看这个梨涡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我娘有一个,我也有一个!其实我长的还不如我娘十分之一好看,我还记得她是个大学生,被卖的时候才二十岁,那个人用家里的几块地换来的她,我这辈子所有的温暖都是她给我的,很多被拐卖的女人都是有了孩子就不走了,她也是。”
诗歌看着畸形的小拇指,很多年过去了每次回想起来还是会疼,男人的施暴声女人的哀求声穿插了我的整个童年,每次看见那个人在打娘我都会冲过去,想去推开那个人,可每次的结果都只有她和母亲一起挨打,那个人的身影在我心里就像是那座大山,我好像永远都翻不过去。
“她在那个家里在生下我之前都是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整整一年都没见过太阳,生下我后,那些人确定她不会跑了,就开始让她干活,那个时候她还刚生下我没多久,就要种田,喂猪养鸡做饭,那个人回来要是心情不好或者喝酒了还要挨打,可就是这样她依旧对我那么温柔,教我做人教我不要怨恨,当时我就想我长大后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报答她,一定要带她走出这座大山……”
张锋有了不好的预感,颤抖的问道:“……然后呢?”
诗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那段时光对于她说就像是噩梦,她多想醒过来,多想那一切都只是她的一个梦,只要醒过来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娘还是会对着她温柔的笑:“后来她被那人一次酒醉后活生生打死了,你说她一个女人怎么能反抗的过一个常年干农活的男人呢,你说快要死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要不是我这个累赘她是有机会走的,我看见的时候她的时候尸体都僵了,那个人还躺着床上呼呼大睡,你说要是我早一点回去是不是……”诗歌哭的涕不成声:“……就不会死。”
张锋沉默着递给诗歌纸,诗歌慢慢缓了过来接着说:“可惜没有如果,那个人酒醒了发现自己把我妈打死了后,很害怕把尸体找个地方扔了就连夜带我出山投奔他哥了。
他哥和他一样不是什么好人,在城里混的也不怎么样,你知道那种洗发廊吧?”
张锋点了点头,很多小城镇都会有那种打着洗发的牌子卖肉的地方。
诗歌道:“他哥就是开那种发廊的,一开始他还愿意收留我们,后来就不愿意白白养着我们了,再加上我越长越大了,越来越像我娘,他哥就提出来让我出来卖。”
张锋不可置信的问:“这怎么可能,你爸他会同意?你可是他亲女儿!”
诗歌就连说起那个人的名字都觉得恶心,可那个人却给了她生命,仇恨就像是一块大石头,她压不死别人就只能压死自己:“他同意了,他本来就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人,我娘就是因为生下来的是女孩那个人才对她越来越差,他一直觉得我就是一个赔钱货,恨不得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掐死我,现在赔钱货能赚钱了,他怎么能不同意呢?”
诗歌要了一根烟但她没有点上,就只是在手里拿着:“我十六岁开始卖,初夜卖了二百块钱,以后就都是一百块钱一次,这都是他们给我定的价,你说可笑不可笑?”
诗歌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对着空气吐出不存在的烟雾,这烟雾就像是她的一生轻飘飘的来轻飘飘的走谁也不会注意到她:“还有更可笑的,我爱上了一个警察,一次我和一个客人在酒店,正好赶上扫黄被抓了,抓我们的就是他,我还记得他长的很白净很好看,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帅气的男的,而且他还是个很有正义感警察,他没有因为我是妓女就嫌弃我反而开导我,让我知道爱护自己,不要干这行了。”
张锋从诗歌的话里行间嗅到了悲剧的味道,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诗歌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深吸了一口气用自己仅剩的一点温柔回忆道:“应该很少有人的初恋是长久的吧,我当时为了让他注意到我,我就和他说要是他想帮我就每个月来找我,这样我就能少接一个客人,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可第二天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他很害羞,连和我靠近坐着都不敢,他每两天来一次,时间一长我们俩有了感情,
他喜欢我穿红色的衣服,他总说我的头发很好看,他说我太瘦了总会给我带吃的,他说他爱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大学生,和家里因为一些事情闹翻了,赌气才来这么个小镇当警察,他知道我的情况后说要带我走。”
张锋忍不住问道:“你们跑出来了吗?”
诗歌摇头:“我和那个小警察的事儿早就被那个人发现了,他可不想让我这个摇钱树跑了,就在那天我们刚走到车站就被抓了回去,我被一顿毒打关在家里,他经常来找我的事儿也被捅到警察局去了,他丢了工作还被关了好几天,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找过我。”
诗歌眼神中再没有悲伤她很麻木的说:“我当时就想去问他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拿着藏了好久的钱又跑了,他们大概也没想到我又会跑根本没有什么防备,当我跑出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就再也不想去找那个小警察了,他没嫌弃我是个妓女和我在一起一段时间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我还能要求什么呢?我干脆一个人坐车去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诗歌颤抖着手,几乎像是在逼问张锋但他知道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可是,你说老天爷为什么不放过我呢,为什么所有的不幸的都要一股脑发生在我身上呢?”
诗歌低头摸着自己瘪着的肚子,那里面曾经住着她的孩子:“我到了那个城市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已经三个月大了,但是我没有能力养他,也不能养他。
我再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有艾滋,那个小镇人没有防范意识,大多数愿意加钱都不愿意带套,我又反抗不了那个人,我早就能想到这个结果,可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我谁也没告诉,带着一个恶毒的心思想,反正这些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如传染给他们!”
诗歌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手术钳那冰冷的感觉还在身体残留着:“报应来的太快了,我连一个做母亲的资格都没有了,我用了我身上所有的钱做了流产,我什么也不会干,干脆就流浪,反正我也没有几天活头了。”
诗歌抓住张锋的手颤抖的问:“我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可我现在快死了,可那个人和他哥在那个城市靠着女人放弃尊严卖肉的钱活的风流潇洒,为什么坏人他不死呢?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反而要死了呢?
我的孩子还没有成型就要被杀死,被扔在垃圾桶,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为什么好人没好报死的快,坏人反而活的更久呢?为什么!为什么!”
张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帮不了诗歌,沉默了半晌道:“因为世界总是这个样子,坏人因为不择手段反而能活的更好,好人因为有太多牵挂太多顾虑太多底线,总是被坏人牵着鼻子走,下辈子做个坏人吧最起码能活的更好。”
诗歌笑着摇头:“不,这辈子我不后悔,再鲜血淋漓的路也都是我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要是人没有了底线那还是人吗,那是畜生。
我要的很简单,要是有下辈子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就好,那个时候我就能和我的小警察长相厮守,也能养大我自己的孩子,当一个好母亲……”
诗歌说完这些就拿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走了,也没和张锋告别,她的人生仿佛所有人都在不告而别,母亲,孩子和爱人。
张锋看着诗歌消失在白茫茫雪地的身影,发现自己哭了,因为他知道诗歌大概这一辈子也走不出那座大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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