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明灭,流转中,吞掉失望和迷惘。一个中年歌手低头弹吉他。他的一把胡子把脸几乎盖去一半,让年龄也不那么准确了。他头发微卷,皮肤很白,嘴唇厚厚的微张着,随着手指的跳动,他开始唱歌。
舞台下面正中地方,有一个高个子的长卷发女人,她穿着一件横条纹裙子,随着节拍慢慢摇晃,泛黄光的头发垂下来,看不清她的血统。两个男人在她身边附和,在她的不时举起来的光滑的手臂下。闪烁的灯光不时映照出他们的脸,表情复杂。他们在音乐声中互相碰触。
姜唯正坐在吧台前,眼里看着阿良调酒,鸡尾酒被一杯一杯摆在彩灯下,有的正晕着雾气。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品评其中一杯亚历山大。
一个高个男子,从调好的一排彩色气泡酒中拿了一杯,放在姜唯的面前,姜唯并没看一眼就把酒放了回去。
姜唯一眼不看身边的人,从手包里拿出一个浅玫瑰色烟盒,里面并排摆着极细几根香烟。
这时的姜唯是浓重的,有几分男人气。她目不转睛看着刚从阿良手中落下的一杯赤茶色鸡尾酒,里面像是有一座冰山,正在向着更深的水底下沉。
男人喜欢单纯或直接的女子,姜唯不是。男子走开了,像他一样,有人走过来,又走开去,已经是经常发生的事。
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又一个男人坐到身边。
“你就打算一直枯坐着?”遥远又熟悉的声音。
看向男人的时候,她有些恍惚。
有很多年,姜唯在几个不同的城市之间辗转,就是为了忘记过去,而且已经有了一些成效,唯独与这家酒吧的主人有些来往,那时,也还没有这酒吧。
“邹斌,”姜唯的反应明显有些不同。“你怎么在这?”
这两个星期里,姜唯反复做一个梦,她站在温热的海水里,鱼忽然都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地游走了,太阳光在头顶上越来越微弱。她感觉到窒息,接着,脚下忽然旋转起来,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移动半步。她脚下的漩涡越来越大,她也旋转起来,她决定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唯和邹斌坐在靠墙的长沙发里,身边隔几个座位都有不认识的人,邹斌要了六瓶啤酒,漂亮的女服务生很快就热情地送了过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那姑娘穿着金色亮片连衣裙,走过来时被一只胳膊拦住,立刻堆出一脸媚笑。
“咱们也有十年没见过了吧?”邹斌没想过他们会在这里见面。
姜唯的眼神在邹斌脸上扫过。十几年过去了,他的皮肤变黑了一些,下巴上多了一圈胡子,眼睛更加深陷。
“真没想到,你竟然…。”邹斌抬头望着姜唯,笑着不知该怎么说。
“怎么?”
邹斌只把酒瓶凑近,与姜唯碰一下,饮去半瓶。
台上歌手忽然泪流满面,歌声浑厚哽咽。瞬间,记忆在姜唯的脑海里立起来许多高低错落的白色建筑。在音乐的掩护下,她皱起眉头使劲地在回忆中挣扎奔驰。
回忆比猛兽还要可怕,一旦被它捉住,就只能等着变成一具森森白骨。
终于,酒吧像一个动物,也有自己睡眠的时间。男歌手让吉他横躺在地上,一束简陋的几乎已经凋谢的玫瑰花被扔在舞台一角。舞池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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