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妖

作者: 卢橘夏熟 | 来源:发表于2019-02-16 19:38 被阅读1次

湖堤上围着一群人,指手画脚,七嘴八舌。

如果顾思羽知道,他们谈论的是一袋煮熟的残尸,而且属于她在这所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吴蔓,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脸漠然地经过。

吴蔓跟顾思羽很像,她们一样漂亮,一样贫穷,面对这座城市一样感到茫然无措。她们迅速在人群中找到彼此,相互确认身份,然后合谋抵抗孤独与格格不入。这份合作关系持续了三年多,在今年11月份宣告结束。

进入大四后,顾思羽选择考研,吴蔓选择实习。10月中旬,顾思羽接到吴蔓男朋友刘璨的电话,刘璨的声音很疲惫,说,吴蔓坚持分手,却讲不出个什么原因,来学校找她,她始终不肯露面。刘璨又说,你和小蔓关系那么好,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吧。顾思羽很惊讶,吴蔓压根没跟她提过这件事,于是答应刘璨帮他问清楚。

她们约在常去的那家水吧。她们以前最喜欢的消遣之一,就是在这里点一杯5块钱的柠檬水,拿两根吸管一块喝,一边喝一边看满墙的留言。只要耐心,就总能发现熟人的八卦,两人心领神会相视一笑,是这段岁月里最安静的默契。

吴蔓来了,一个多月没见,她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以至于她走进水吧时顾思羽没认出来。吴蔓做了头发,化了精致的妆,穿着时髦的长风衣,踩着十厘米细高跟,身上散发着某款大牌香水的清香。顾思羽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起球的廉价线衣,以及鞋底烂掉的板鞋,明白怎么跟刘璨说了。

吴蔓果然没有喝顾思羽点的柠檬水,另外要了一杯20块钱的鲜榨橙汁。吴蔓说,我家很穷很穷,爸妈经常被村里人欺负,一次我爸被邻居几兄弟围殴,剜掉腰上一块肉,还有一次我妈被别人污蔑,被那人骂了整整三年。我是个不争气的女儿,成绩不好,能力一般,唯一的资本是年轻、长得好看,你明白吧?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让我爸妈有尊严地活着,让我妹妹不觉得低人一等,给我们家争口气。小羽,我们是一样的人,你骨子里也有各种不甘心,在这条路上,我先走一步,你也很快会赶上。

临走前,吴蔓往顾思羽手里塞了2000块钱,说,考研太费脑,你一定要吃好一点,别人天天核桃人参燕窝地补,你也给自己买些好吃的。另外1000,你给刘璨买张高铁票,坐硬座穿越大半个中国,换谁都吃不消。

刘璨拿着高铁票,喃喃自语,她心里还是有我。他拉下拉链,小心地把车票放进棉衣内侧口袋,并检查再三,他让顾思羽帮忙看下行李,然后去售票厅买硬座票去了。刘璨走后,顾思羽把剩下1000块钱寄给了爸妈,家里比她更需要。

案情始终没有任何进展。警方根据顾思羽的口供,努力寻找吴蔓背后那个有钱男人,那人却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但吴蔓的衣服和化妆品摆在那里,那些不是吴蔓的经济能力可以承受的。

顾思羽想找宋祁鸣聊一聊,宋祁鸣是她男朋友,比她大一届,在湖对面那所985重点大学读研。宋祁鸣说,年底忙着帮导师赶项目,抽不开身。顾思羽失落地放下手机,除了宋祁鸣和吴蔓,偌大的城市里,她再也找不到人聊天了。

刚放回桌上,手机响了,是任遥,一个其貌不扬家境贫寒的男生。任遥喜欢顾思羽,却没有过任何表示,如果不是顾思羽偶然打开他的手机壳,在里面发现自己的一寸照,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件事之后,顾思羽开始疏远任遥,他们差不多一年没联系过了。

任遥发给她的是一张结婚请柬,下面附了一段字:在一个群里看到的,虽然怕你伤心,但更怕你受欺骗。顾思羽打开请柬,新人的名字是:宋祁鸣&靳尚佳。顾思羽揉了揉眼睛,拧了拧自己大腿,确定那两张修图过度的脸,其中一张属于宋祁鸣。

顾思羽她怔怔坐在床沿上,呼吸急促,后背冷汗直冒,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腾扩散。她大三和宋祁鸣在一起,一年多的时间,宋祁鸣从来没有在朋友圈发过关于她的信息,从来没有带她去过自己学校,从来没有把她介绍给自己朋友,虽然仅一湖之隔。顾思羽本想跑去质问宋祁鸣,最后还是选择去参加婚礼,亲自验证。

新娘新娘的父母在酒店门口迎接客人,顾思羽递上红包,上面写着吴蔓的名字,里面放了几张冥币,是吴蔓父母头七那天烧剩下的。那对心肝俱裂的农夫农妇,像一根针狠狠扎进顾思羽心里,吴蔓是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也是她爸妈唯一的希望,现在吴蔓被别人切成片,煮熟,整整齐齐摆放在塑料袋里抛尸,这个家关于未来的一切幻想就此幻灭。

顾思羽跟随人潮走进宴客厅,宋祁鸣和一个女生站在舞台上,仔细听司仪说着什么。宋祁鸣旁边的女生,即使有浓妆掩护,也看得出相貌鄙陋。宋祁鸣和自己来自同一个镇上,家庭条件差不多,如果不是这个女生,他怎么能办如此盛大的婚礼呢?

顾思羽选了一个角落坐下,一边盯着宋祁鸣,一边给他打电话。宋祁鸣看了眼手机,迅速进了后台,一会儿,手机接通了。

“喂,你在哪呢?好久没看到你了,一起出来吃饭吧,今天刚拿到兼职工资,我请你吃火锅。”

“我也很久没看到你了,但我现在帮导师做项目,过年之前必须做完,几乎每天都熬夜加班,确实没有时间啊。”宋祁鸣说完,深深叹了口气,表示非常无奈。

“哈哈,那你先忙”,顾思羽讪笑道,突然语气一转,说,“不过你这么忙,婚礼上的花还是没有摆整齐,这么粗心,真不像你的风格,作为你的女朋友,这个忙我不能不帮。”

挂掉电话,顾思羽举起前不久网购的棒球棍,对着舞台一通乱砸,人群尖叫着往后退,新娘和伴娘花容失色,尖叫着逃向后台,现场乱作一锅粥。花篮、香槟、小拱门、巨型婚纱照,都被砸得稀巴烂,几个身强力壮男人冲进来,总算制住了发狂状态的顾思羽。

宋祁鸣怕顾思羽说出什么,朝那几个男人喊道:“快把这个疯子拖出去,开车直接送到精神病院,快快快,把她嘴给堵上。”

一见宋祁鸣,顾思羽奋力挣开束缚,扑到宋祁鸣身上一通乱抓乱咬,那几个男人把顾思羽从宋祁鸣身上拉开的时候,宋祁鸣脸上鲜血直冒。

人群渐渐围成一圈,宋祁鸣的岳父岳母也闻声赶来,脸色极为难看。顾思羽看到主角到场了,破口大骂道:“宋祁鸣你个乌龟王八蛋,再世陈世美,上个星期还跟我滚床单,口口声声说要娶我,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你不得好死。”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宋祁鸣,宋祁鸣双眼通红,冲上去狂扇顾思羽,一边扇一边喊:“你他妈是哪里跑来的疯子,老子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要是毁了我,我也会让你不得好死。”

顾思羽顿时眼冒金星,耳朵轰鸣,嘴上始终挂着冷笑。宋祁鸣岳父见顾思羽嘴角血越冒越多,人渐渐开始失去知觉,忙喝到:“住手。”

宋祁鸣的岳父是他所在学校的院长,今天请到的嘉宾大部分是学校里的老师和领导,为了维护面子,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也算倒霉,遇到这么一个疯子,既然她也受到惩罚,就不追究了。你们开辆车,把她送到精神病院门口,也算仁至义尽。现场该收拾收拾,该排练排练,婚礼照常举行。”

顾思羽的脸肿得像个马蜂窝,鲜血不断从鼻子和嘴巴里渗出,但她却笑了,坐在车里忍不住唱起了歌,要不是系着安全带,她还想翩翩起舞。

汽车驶进加油站,开车的是院长的两个博士后,一个下车付钱,一个盯着顾思羽。顾思羽依旧兴致勃勃地唱着歌,毫无逃跑征兆。付钱的人跑过来说,现金带的不够,叫另一个人找找。顾思羽看机会到了,扔掉虚系的安全带,打开车门夺路而逃。

其中一个博士后紧跟不舍,害怕顾思羽重新跑回去破坏婚礼,而顾思羽只是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顾思羽很快跑到马路对面,跳上一辆公交,那个博士后赶在车门关闭前一秒,也跳了上来,但顾思羽这档子已经从前门跳出去了。顾思羽对远去的公交挥了挥手,转身钻进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从出租车下来后,顾思羽在湖堤上徘徊。失恋就像刮骨剜肉,因为对方已经融于你的血肉,你不得不把身体的一部分割掉。看到请柬的时候,顾思羽恨宋祁鸣恨的要死,大闹完他的婚礼,自己并没有好过一点。本来还可以做朋友,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可以给他打个电话,但现在,他们彻底反目成仇,宋祁鸣扇自己耳光的时候,眼里火光直冒,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

在吴蔓尸体被打捞上岸的地方,顾思羽停住了。她看到吴蔓在湖里,完整鲜活的样子,穿着白色的长裙,头发像水草一样飘动,她的脸是那么精致迷人,她的手指纤细苍白,似乎在朝自己招手。顾思羽一步步朝湖里走去,全然不顾岸上的人的喊叫。

湖水淹没了顾羽思头顶,意识模糊之中,顾思羽感觉自己和吴蔓一样,成了一只漂亮的水妖,不老不死,一天到晚引诱活人溺水。

在岸上看到顾思羽走进湖里的,是宋祁鸣学校机械制造学院的客座教授陆涵清。陆涵清不顾湖水冰冷,一头跳进湖里,拎起顾思羽奋力往回游。

顾思羽醒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男士睡衣,躺在舒服的双人床上。顾思羽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装修很现代很时髦的房间,窗帘关的很紧,只开了一盏暗黄的台灯。

陆涵清端着药箱走进来,看到顾思羽醒来,笑道,“总算醒了,要再不醒,警察就要找上门了。”

顾思羽看看自己的睡衣,又看看陆涵清,陆涵清忙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一个单身汉,洗一次被子很艰难的......再说了,我要是不帮你脱掉衣服,你早就冻成冰柱子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吗?”

“不过话说回来?你一小丫头片子,有什么想不开的,竟然学林黛玉沉湖!考试挂科啦?跟小男朋友分手啦?你要跳就跳吧,还偏偏被我看到,为了救你,我的范思哲西装报销了,很贵的,我才穿几次。”陆涵清目光哀怨,语气幽幽的。

顾思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眼前这个陆涵清,三十二岁上下,身材高大,裹着一件灰色浴袍,带着黑框眼镜,长着禁欲系的样子,一开口却是逗逼。

陆涵清见顾思羽笑,自己也乐了,说,“别说什么赔不赔了,赶紧来擦药吧,你看你,也算个美女吧,但现在脸都肿成猪头啦。”

顾思羽一脸惊恐,陆涵清给她上药的时候,她显得特别配合,就算疼也不哼一声。

“你家住哪?待会我送你回去,这么久找不到人,你爸妈该多担心!”陆涵清的语气,俨然一个家长。

顾思羽开始放下防备,说,“我...外地的。”

“大过年的,怎么不回家?”

“刚刚考完研,在学校附近找了份兼职,过年工资高,就不回去了。”

陆涵清又坏笑起来,“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想去兼职啊?想吓死老板还是客人?”

顾思羽抡起拳头,狠狠往陆涵清身上砸去。

陆涵清龇牙咧嘴,一脸夸张,道:“好一出‘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回我真成吕伯奢了。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还动粗,这样吧,你先给你老板打个电话,跟他请几天假,等脸上的伤好了再去上班。我这呢,你想住就住,不想住,我随时送你回宿舍。不过今晚不行,已经凌晨2点了。今晚你睡这,我睡客厅,晚安。”

陆涵清退到门口,轻轻掩上门。顾思羽侧着耳朵听了一阵,始终没有任何声音,才放心睡去。

顾思羽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正饥肠辘辘,跑到厨房找吃的。这时门铃响了,顾思羽以为是陆涵清,结果是外卖小哥,外卖小哥强调,一定要看订单,顾思羽定睛一看,上面有一行留言:小懒虫,我最近忙着完善设计图纸,不能给你做饭。晚上等我回来,给你露一手。

脸上虽然还疼,但顾思羽心情是愉快的,吃完午饭,开始收拾屋子,地板擦得铮亮,脏衣服也都洗完晾起来。

陆涵清晚上回来的时候,带了食材和红酒。脱下西装,一股脑钻进厨房捣鼓,顾思羽想要帮忙,陆涵清一把抱起她,放到客厅沙发上,说,“有人伺候你还不知足?在这呆好了,先看电视,乖乖等我做完饭。”说完再顾思羽脸上轻轻掐了一下,疼的她龇牙咧嘴。

躺在沙发上,顾思羽有一种不真实感,前段时间她还身处炼狱,失去朋友,失去男朋友。现在,她像一个公主一样,住在一间豪华气派的屋子里,穿着丝绸睡衣,躺着真皮沙发,还有一个有颜有钱的男人给她煎牛排。

正胡思乱想间,陆涵清的脸突然凑过来,贱兮兮地说,“哦,这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难道是对我想入非非?”顾思羽双颊绯红,一溜烟跑到餐桌那去了。

酒足饭饱,陆涵清搬了两把椅子放在阳台,一人裹着一张羊毛毯,并肩坐在阳台上看烟花,原来今天是小年。顾思羽突然有点想家,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出来。

陆涵清在她耳边温柔地问,“怎么,想家了?”

顾思羽轻轻点头,耳朵被他弄得痒痒的,忙向另一边缩了缩。陆涵清乘胜追击,在离她耳朵更近的地方说,“今晚有我陪你,你还觉得孤单吗?”

“我”,顾思羽吞吞吐吐说着,双手却被陆涵清捉住,陆涵清一用力,顾思羽整个人就坐在了他腿上。

“放开我”,面对陆涵清凑得越来越近的脸,顾思羽一边推一边躲闪。

“如果我不呢?”

“我——”,顾思羽还没说完,陆涵清的唇已经覆盖了她所有拒绝的语言。烟花此起彼伏良久,两人早已意乱神迷难舍难分,顾思羽身上已经没什么衣服了,娇嗔了一声“冷”,陆涵清才忙不迭把她抱到卧室。窗外的烟花依旧哗啦啦响着,在这巨大声音的掩盖下,两人不顾一切地律动着,叫喊着,疯狂得像两头野兽。

顾思羽醒来的时候,陆涵清已经去办公室了。回想昨晚的情形,顾思羽又脸红心跳又心中欢喜,耳根跟着发烫。一摸耳朵,顾思羽才发现耳坠不见了,那是她和吴蔓第一次赚钱买的东西,她们拿到工资后,她给吴蔓买了一对耳钉,吴蔓给她买了一对耳坠,作为这段友情的见证。

顾思羽把被子床单枕头都抖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把地上都找了一圈后,就只剩床底了,顾思羽打着手电,慢慢爬进床底,爬了一圈依旧什么都没有。正要爬出去,顾思羽突然发现床板上镶嵌着一个盒子,顾思羽一用力就抽了出来。

在床底镶嵌一个盒子,实在有点古怪,顾思羽抱着它爬出来。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木盒,也没有上锁,轻而易举就打开了,里面装了一些女人的首饰,每个首饰都用透明密封袋装着。盒子最下面是一张照片,顾思羽抽出来一看,是一张全家福,一个是陆涵清,一个是陌生女人,带着笑容坐在草坪上,中间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翻到背面,写着“2014年摄于美国”。

顾思羽的笑容一点一点冷下去。她仔细翻查了每一个首饰,这些首饰都很普通,一块杂牌女士手表,两条镀金项链,几条造型材质各异的手链,一条丝巾,一对银耳钉,顾思羽盯着耳钉观察良久,竟然跟自己送给吴蔓的那对一模一样。

顾思羽想起什么,快速跑进厨房,打开厨房最深的柜子,她看到一只很大的蒸锅,在蒸锅旁边,她看到一整套道具:剔骨刀,剁骨刀,手术刀,甚至还有一台小型碎骨机。顾思羽瘫软在地上。

“叮咚”,门铃响了,顾思羽挣扎着爬起来,关上厨房柜门,迅速把盒子归位,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才去开门。

包裹里是一整套衣服,顾思羽打开来看,都是价值不菲的名牌。顾思羽坐在地上冷笑,吴蔓,上次见面你说,这条路上你先行一步,叫我随后赶来,我真的来了。

顾思羽拿出手机想要报警,突然想起来,陆涵清的研究领域是通信,他会不会监听了自己的电话?警察调查了吴蔓的通信记录,除了几个诈骗电话,就没有其他可疑号码了,是不是陆涵清早就做了手脚?

顾思羽还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陆涵清肯定不会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一定装了摄像头,自己刚才一番行为,他是不是早已发现?

顾思羽拿着清洁工具,从天花板到墙壁,从沙发到地板,每一朵花,每张油画一一检查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摄像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顾思羽筋疲力竭躺在沙发上,心脏依然快速跳动,心慌不已。本以为世界上真有真命天子这种物种的存在,原来是人面兽心的变态。顾思羽想赶紧收拾东西离开,然后报警。但转念想到,陆涵清作为名牌大学教授,又有自己的公司,在这座城市难免有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说不定警方已经查到相关线索,只是被压下来了。再说了,陆涵清做事谨慎,又有非常擅长的领域,可能所有证据都被清理,只有这些被害人的饰品被留下来,成为他变态收藏癖的一部分。

到时候,陆涵清一点事都没有,而自己,说不定会被他杀人灭口,像吴蔓一样,被切成片放进蒸锅里煮熟,然后抛入河中。想到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声,顾思羽决定要找一个更稳妥的方法,既能保证自己绝对安全,又能为吴蔓及其他女孩报仇雪恨。

顾思羽想在手机上搜,这座城市未破的女性抛尸案,这些案件的受害者,说不定就是盒子里首饰的主人。想到陆涵清可能监控了自己的手机,只好下楼去网吧。

顾思羽觉得,在搜索栏输入“女性抛尸案”实在多此一举,因为绝大部分抛尸案的受害者都是女性,施害者几乎清一色是男性,女性似乎天然就是抛尸案的主角。顾思羽找到近两年发生的抛尸案,有几个都是在校女大学生,她们无一例外长得漂亮,来自农村,家庭贫困,有些还是单亲家庭。原来陆涵清是经过精心选择的,并不是随机。

只有像顾思羽、吴蔓这样贫穷的漂亮女孩,才最容易上手。她们充满虚荣,她们对自己的命运不甘,当陆涵清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出现,她们一定会沦陷。一旦她们死了,她们乡下来的家人,除了痛哭流涕,什么也做不了。

“When i just was a little girl,i asked my mother,what will i be?will i be pretty?Will i be rich?”手机突然响了,吓了顾思羽一跳。自从用微信后,除了诈骗和推销,她就再也没接到过电话,连自己的手机铃声都忘了是什么。

看到“宋祁鸣”三个字,顾思羽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接了,出于怨恨?出于余情未了?出于不切实际的期待?顾思羽自己也不清楚,可能都有吧。

“没想到你还会接我电话,思羽,你真好。”

顾思羽有些意外,她想象之中,宋祁鸣应该暴怒地骂她一通,然后威胁她,要是再敢出现就怎样怎样。难道宋祁鸣想要给自己一笔钱,当作封口费?

“其实我也是被逼无奈,如果我不娶那个女人,我就毕不了业,在行业内也混不下去。思羽,我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顾思羽眼前出现戏精、渣男、厚颜无耻等关键词。

“我很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你身材那么好,皮肤那么光滑柔软,你才是最女人的女人。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有恋爱的感觉,你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顾思羽终于见识到,一个人不要脸起来是什么样子。

宋祁鸣说,今天他妻子一家人回乡下扫墓去了,他有半天时间见顾思羽,约顾思羽去他实验室。一个大胆的想法,闪电般掠过顾思羽脑海。

顾思羽特意穿上陆涵清给她买的名牌衣服,化了点淡妆,望着镜子面前明艳动人的自己,顾思羽满意地点了点头。到了宋祁鸣实验室,果然不出所料,宋祁鸣眼睛都看直了,说,思羽,你比以前还要美。

宋祁鸣的实验室里有一张折叠沙发,打开后就是一张舒适的床,顾思羽知道,这就是宋祁鸣今天约她的原因,这也是她答应赴约的原因。

宋祁鸣又说了一堆恶心的话,顾思羽全程保持温和的笑容,表示自己也深爱着宋祁鸣,并对上次大闹婚礼表达深入肺腑的歉意。宋祁鸣果然喜上眉梢,赶忙从背包里拿出一叠钱塞进顾思羽手里,说,小羽,虽然我们不能结婚,但可以继续相爱,以后就让我来养你吧。顾思羽半推半就收下钱,顺势被推到在沙发上。

陆涵清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顾思羽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并献上热吻。陆涵清说,他的工作完成了,他父母在美国,他得赶回去和父母团聚。顾思羽心中冷笑,你是赶回去和老婆孩子团圆吧!但还是装出恋恋不舍得样子,双手环住陆涵清的脖子撒娇。

第二天一早,陆涵清开车送顾思羽回学校,顾思羽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也该去上班了。顾思羽同时深出一口气,至少在陆涵清回来之前,她是安全的。

宋祁鸣过后又约了顾思羽两次,终于有一天,顾思羽用验孕棒测出来是阳性,第二天便请假去医院做检测。

拿到检测结果后,顾思羽给宋祁鸣打电话,以怀孕相威胁,如果他不和靳尚佳离婚,她就找上门去告诉靳家。

宋祁鸣没慌,说,你要敢这样做,我就把我们上床的视频寄给你爸妈,还有你亲戚,同学。

顾思羽说,好巧,我手里也有一份,不过我倒要看看,是你寄给我爸妈快,还是我寄给你老婆,岳父岳母快,对了,视频上有日期显示。对话那头沉默了。宋祁鸣为防止顾思羽反悔,特意在实验室里装了摄像头,将来顾思羽跟自己撕破脸皮,可以用视频威胁她,但他不知道,顾思羽在自己的衣服上也装了摄像头,她的外套每次都挂在床对面的吸盘上。

陆涵清很快就要回国了,顾思羽不得不抓紧时间激怒宋祁鸣,不断发信息威胁宋祁鸣,一边找人要靳尚佳的住址和联系方式。

陆涵清回国的前一天,顾思羽把弄到的靳尚佳的微信和电话以及家庭住址发给宋祁鸣,说,今天是他最后的期限,如果他还不坦白,顾思羽明天就亲自上门找靳尚佳。

收到信息的时候,宋祁鸣和靳尚佳、岳父岳母刚从日本旅行回来,正掏钥匙见家门。看到消息,钥匙和手机都掉在了地上,脸上一片死灰,脑门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另外三人见宋祁鸣神情有异,忙问怎么了,宋祁鸣推说旅行太累,休息一会就好。

宋祁鸣躺在床上,换了无数个姿势,还是不舒服。无论怎样,都不能让顾思羽出现,

上次婚礼的事,院长对自己已经很不满了,如果被他顾思羽怀了自己的孩子,少不了被扫地出门。为了今天,他一直有意接近靳尚佳,拼命讨好院长和院长夫人,如今保了研,娶了靳尚佳,因为院长的关系,他一毕业就能留校,院长还送他们房和车,虽然登在靳尚佳名下。别人要奋斗几十年才能得到的东西,他现在全都拥有了,他这几年苦心经营的结果,绝对不能毁在顾思羽手里,就算不折手段,也在所不惜。宋祁鸣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然后拨响了顾思羽的电话。

顾思羽等这个电话等的很久了,从那天答应去他实验室,就开始等了。宋祁鸣说,他已经和靳尚佳一家摊牌了,明天就去民政局离婚,到时候,他会拿着离婚证去找她。顾思羽说,她早就知道宋祁鸣会这么做,所以她已经订了一家民宿,到时候好好庆祝,又说,她明天上班要上到晚上9点,民宿的钥匙到时候塞在他实验室门缝里,让宋祁鸣先过去。

钥匙是陆涵清家的钥匙,去网吧那天配的。

第二天,宋祁鸣一大早就去了实验室,果然看到一把钥匙。接下来的时间,他在实验室找到一根钢片,开始切割打磨成刀。紧接着,他又开始查那家民宿的信息,在58同城里看到。宋祁鸣的打算是,先进去,然后门铃一响,就捂住顾思羽嘴巴,一刀捅在肺上,肺泡一破,血液倒流进肺部,人很快窒息死亡,而且还不会流很多血。接下来,把顾思羽分尸,煮熟,抛进河里,就像吴蔓那样。这种杀人方法,宋祁鸣是在知乎上一篇高分回答上看来的,作者是一位大学教授。

下午6点,宋祁鸣就进了房间,把里里外外环境看了一遍。顾思羽在前几天,已经把陆涵清的私人物品收好,锁在了储藏室,现在这间屋子看起来,就像一家高级民宿。

这时候,顾思羽正在机场接陆涵清,两人热烈拥吻,吃完晚饭,两人打车回家。走到小区门口,顾思羽说她要去拿个快递,让陆涵清先上去。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宋祁鸣越来越焦虑,一根又一根地抽烟,一包烟已经见底。

陆涵清从电梯出来,楼道里灯光暗着,跺了几次脚,依然漆黑一片。“咔咔”,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宋祁鸣脑袋“嗡”地一声,全身炸起来,关上灯,握紧了刀。

陆涵清正要往屋里走,突然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然后肺部一阵钻心的疼痛,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想要张口呼救,却吐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到那些被他以各种方式杀死的女孩,其中那个叫吴蔓的女孩,就是以他这样死去,他还把自己的经验套在一部虚构的电影里进行分享。

“啪”灯光亮起来,宋祁鸣望着地上爬行的陆涵清,满脸困惑,紧接着是惊恐和愤怒。但他并没有惊恐太久,地上那个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个柱状细圆筒对准他,紧接着,宋祁鸣身体慢慢滑落下去。陆涵清拿的是水刀,把水加到最大压力,射出来的时候跟子弹一样,他本打算用在顾思羽身上的。

夜晚的湖面上笼罩着一层白雾。顾思羽站在长长的河堤上,周围空无一人,她又看到了吴蔓,她的头发像海藻一样飘动,皮肤白皙,微笑动人,好像在说,思羽,我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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