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折

我们之间有的，仅仅只有那么多。

我留下的，什么都没有。我将生命都寄予感情，结果在地上留下飞蛾扑火燃烧的灰烬。

栣，我要离开了。我们的下一次相见，或许已经不存于世。

1/

我是栿。一个微小个体，轻易磨灭。

她是煴。热烈明媚的女子，眼中的灿亮无法融入黑暗。

我们是不同的个体，是相反的呈现，却不可避免的纠缠。我们倾其一生都在玩一个游戏。无法察觉谁是胜者。我们一直势均力敌，我们一直错杂。这是命运。

那是我们遇见的一场烟火的表演。

2/

我与煴初中时相处。我与她的关系，实则是猎人与野兽。她一直追赶，妄图将我逼到死角以捕获。

我曾将一切感情寄托于她，于是我们开始了游戏。她放弃我的情感，她只求胜负。她是有目标的动物。

每天与我回家的煴突然不等我，每天与我讲题的，我爱慕很久的男子突然与煴欢笑，每天与我相处的其它的伙伴突然冷淡……

你给我的伤害，不过是让我孤独。我却习惯独处。我不离开你，仅仅是想要看你的目的，看你究竟要从我身边拿走什么。

我不过看一个可悲的精明人士在表演。

3/

相处三年的男友——杙。

快毕业时我在校门口看到他与煴拥吻。我们如此相似，我与煴的手搭在你肩膀的位置都相似。

从此我避而不见。我明白自己的卑微与弱小。将情感，将真挚的心敞开来给别人看，获得的只有卑微。你不过是他轻易就得到的，比物件都渺小。

男女之间的情感，才像一场真正的狩猎游戏。互相躲藏，彼此心照不宣。我们都无法猜透对方，我们甚至无法读懂自己。情感使人迷醉。

像身处烟馆，就算知道那是幻觉，也依然猛吸几口。我们在烟雾缭绕的真实环境中，身体被麻醉，无法逃离。于是我们沉浸在自我编织的囚笼中。我们幻想着得到温暖，幻想着被爱。

但是爱，还有温暖，都是自己给的。前者是心理，后者是身体发肤的切身感受。

4/

大学毕业。我从上海去往大理。

那个有着宁静深邃的蓝色湖泽，存在很久的城市。我喜欢老旧的物品，人物，各种。一是尊敬，二是能感受到他的深邃。简单的物质构成，却看不见它的底部，细看让人沉醉。

在火车上，我见到栣。他与我一节车厢。我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他在窗边看外面。我从他身边路过，仅仅三秒。

我看到他深邃的眼睛，看到他立体分明的面庞。看到时间对他的雕刻。以及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让我心安的气味。

他是我的上铺。我们同去大理。

5/

傍晚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厚重的宽大外套。依然是那种好闻的气味。以及坐在我床尾的栣。

“醒了？我发现有些冷，给你盖了件衣服。多有冒犯。”他诚恳的看向我。

竟还有这般温厚纯良的男子。我们甚至不曾相见。此刻我的身体有一种苦痛，是骨架被压抑的挤压感。我为你感到疼痛。

我礼貌的道谢，并且归还你的衣服。

“去大理吗？我也是……我叫栣。”

“嗯……我是栿。”

一路上他找了很多话题，努力与我交谈。我只偶尔应答，有时甚至流下滚烫的眼泪。我捕捉到他眼中的小心，对我的关心贴切。我知道这是出于真心的。

6/

下车后他将我带到一处幽深的宅子。是他买下的。院内有桂花树，散发幽香。还有蔷薇，栀子，月季……各种的花。我十分喜欢。他还自己种树。

我似乎辨认出他来，我们仿佛如此熟悉，我像是他亲密的人。我想，是否就是他。我记得的这一生。

“栿，留下来与我一起。我可以照顾你。”他真诚的发出邀请，我看见他眼里的光。

一直以来都是我包容照顾别人。我以成倍的速度成长。我的二十岁，是别人的四十岁。所以我不怕孤独，因为我有来自骨髓的空洞。我深知无法填补。同龄人无法理解。

栣大我十岁。是安静沉稳的男子。至少这几天看来都是。我住在他的房子里，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听雨嘶吼。一切却又如此安静。我的短发肆意生长。

每天栣为我做早餐，午餐，晚餐。明明素不相识，却熟知我的口味。我们仿佛真的是故人。那时我们还没有开始交往。

7/

“栿，为我把头发留长吧。我以为我终于等到你，这可见的一生。”他说的话总是这样暖心。

“栿，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蜷缩在硬板床的角落。面色苍白，那么小，熟睡着。于是我想要接近你，我想照顾你。”

“栿，抱歉。我没能参与你的过去。但我知道那是你的伤口。我们可以治疗……”

“栿，抱歉于我的絮叨。但我对你足够信任。你像我的小小女儿。我想与你亲近。我看到你坚硬外壳下软弱的肉身，那个女童……”

很多次他戳到我内心柔软的地方。如此轻柔的抚摸。我很感激，只能流泪。

7/

我真的想过要为你停留。

但我是没有根系的植物。大理的确是个适合疗伤的城市。我要继续漂泊。

我感激于你的真情，你的诚恳，贴切，恩养。但这不能被我占有，不然我太自私。

你应该要寻一个安静温婉的女子，为你生养孩子，料理家庭，贤惠柔弱。而不是我这样的异类。

我承认我已经爱上你。但抱歉我不能停留。爱让我苦痛，你亦如此。我希望你好。

栣，我要离开了。

8/

我将去寻找煴。继续那场游戏。

因为三天前，我收到杙的短信。

“煴去世。癌症。”

五个字，算是了结了我因她受的所有。我明明还没有认输的。你就走了。

在去上海的飞机上我抑制不住流泪的冲动。滚烫的眼泪灼烧着我的面庞。

会痛吗？那代表你在爱着……

我们没有结局。你带走我的结局，在多少个光年后，我这流浪者才能寻到你。

我的手掌上生出纠缠的曲线。我们都无法逃离。

“亲爱的，你是我的爱人。在那么一瞬间。”

我继续在罅隙中生存的日子。

黑夜中，我梦见煴的夭折。她穿着白色衣服走在雨中，身上的血迹渐渐晕染开。她发着抖，踉跄着精神失常。眼睛混浊，陷入黑暗。生活彻底湮没了她，再不退潮。

上传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