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你有过梦想吗？是成功了还是被现实蹂躏得一塌糊涂？来看看我的文章吧，无论是否有过你都会有所共鸣
“把这给我拍下来！”一位穿着杭州绿城风衣的男人冲着底下满脸胡渣的摄影师吼着。
“好.....好......”
镜头慢慢向上，两群颜色各异的少年在绿茵场上发了疯一样地追着一个球。
“诶诶诶！看球！看球！看球！”
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在球场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皮球从后场飞过，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一个身披7号的红衣少年一下子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他抬头挺胸，球稳稳当当地停在脚下，面对四名蓝衣球员的包夹，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选择过人而是放缓脚步，轻轻地将球往外一拨，脚内侧用力一推，扯破了整条后防线，直勾勾地塞给后排插上的队友虹扬，虹扬将球往前趟了几步，却被对面两个大块头左右夹住，他随即一个回敲一次简单实用的二过一后，7号球员高速前插与门将形成单刀。
场边又传来那个30岁左右的男子喊声。
“别出击，千万别出击！”
门将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最后还是弓背蹑足地冲出了小禁区，出击扑救。
禁区前一个影子闪过，7号球员将皮球在脚尖上微微一抹，轻轻松松地晃过了门将，他也没射门，球就自然而然地滚入空门。
“也就这两个还能看看，其他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穿着杭州绿的城风衣男子吸了一根红双囍，立马又吐了出来。
“2个人踢对面6个都可以进球，这你都看得出来。”
满脸胡渣的摄影师转身朝看台最顶端的风衣男竖了竖大拇指。
“看来老哥你眼光真的是独到啊！你叫我拍，你别说，诶！他还真进了！”
“独你妈个头的锤子！尽放些没用的马屁，连个本职工作都做不好！”
“那你刚才不是说中国青少年里踢球的全是垃圾，不是肢体残疾就是大脑残疾嘛！所以我就不拍了。”摄影师伸手摸了摸胡渣，想尽办法钻个空子，为偷懒找个正当理由。
“这是比赛记录！我请你来就是干这个的，不然呢？请你抽烟吗？”风衣男子掸了掸手上的烟，然后烟头朝下往地上摁了摁。
“到时候比赛结束，叫他俩留下，叫他们联系我。”他站起身就往下走，路过摄影师时不忘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是说都是垃圾吗？怎么还要啊？”摄影师将手拢成一个喇叭状向他喊道。
风衣男子先是在站在原地愣了愣，接着咽了口口水，然后抬起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双囍。
“因为老子没钱了啊！也不看看我现在抽的是什么鸡巴玩意儿？”
当风衣男子再次出现在这个球场的时候，他的眼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是沈道瑕，一个是虹阳还有一个......
不知道
他也不管那人是谁，只是用力地攥紧眉头，指了指左胸上的队徽，“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知道，杭州绿城！”三人异口同声。
“那我问你们，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一阵风吹过，没有人说话，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沉默。
“我问你们，你们踢球是为了什么？”他瞪圆了眼睛，像一个正在审问共产党的反动派一样，歇斯底里。
风没有停，一直刮着。
过了许久才出现一阵“苍蝇扇翅”般大小的声音。
“踢......踢球”
最右边的虹仰低着头，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你呢？”他拍了拍7号红衣少年。
“跟......跟他一样呗。”少年吞吞吐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我问你是什么！”他气地跺了跺脚。
“当职业足球运动员。”他嘟了嘟嘴，“但这又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只要你想，你就能！”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沈道瑕对吧，记住我现在跟你是的话！以后都会有用的。”
“那你呢？”他走到“不知道”的身前上下打量着。
“当一个跟贝克汉姆一样‘品学兼优’的好球员，‘钱多妻美’的好老公。”站在最左边的“不知道”皱着眉头，一脸认真。
“说的好！”他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丝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
“贝克汉姆！”
“我说真名！”
“马拉多纳！”
“最后一次机会！”他的牙齿磨地“吱吱”作响。
“傅.....傅凯凡。”
“好！既然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那你们知道怎么实现吗？”
眼前的三个男生都没说话，只是低头沉默。
“那就是找我。”他指了指胸口上的队徽，然后抿了抿嘴，铿锵有力地吐出四个字：
“杭州绿城。”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烦人的上课铃忽地在头顶处响起，像是吃了春药一样一个劲儿地在校园里回荡着。
“靠......真不是时候。”风衣男伸手捋了捋头发。
“那这样，星期早上6：00来这会和，想要当球星的就过来！不想的话，随你们自己。”他伸出手摆了摆“先上去课去吧！”
话毕，三个男生就互相搭着肩，奔跑着朝教室的方向跑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甜得像棉花糖般的笑容。
“真像啊。”风衣男子低下头，吐了吐舌头，眼眶在明媚的眼光下泛起点点泪痕。
一股呛人的刺味灌入鼻腔，眼前的烟灰缭绕而上，化作缕缕细丝，慢慢也就不见了。
“真臭”摄影师拧着鼻子正准备离开。
谁知被身边的风衣男子一把抓住，“我不就叫你留他俩吗？怎么又多出来一个？”
“你不是缺钱吗？”摄影师的鼻子拧地更紧了，发出的声音有点像电视剧里的猪叫。
“那傅......什么凡，他的实力我根本不清楚！如果这三人其中一个没被俱乐部看上，那宋总给的钱分到我们手里就会少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可是跟人家宋总说好的，他好不容易才卖给我这个面子，我又不是球探！”
“这次我们带的人一定要全进！”风衣男子气地全身哆嗦，接着伸出手狠命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抬起头，咬着牙齿，弱弱地抽泣着“不然我带什么小孩子啊！”话毕，又伸手在摄影师的后脑勺上重重地锤了两下。“真的是头猪！怪不得还要拧着鼻子，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星光灿烂猪八戒！’”
还有长长一截刚点燃的烟被无情地扔在地上，被人压在脚底下狠狠地来回摩擦。就在前面的不远处那个人回头向它的方向竖了个中指，接着就插进裤袋摇摇摆摆地离开了球场。
剩下满脸胡渣的摄影师独自愣在那里，夕阳西下，一日中最后一道阳光斜射在他的背上，他的影子在绿茵场上倒映着，显得分外孤独。
学校不远处的小山上空有云层像山脉般高高耸起，海岸线只是一条漫长的蓝线，后面是数以万计的海岛。
风衣男子双手插进裤兜，头顶上的头发早已被十一月的海风吹得乱七八糟。他走到沙滩上，摘下墨镜，扔给眼前三人一人两包沙袋。
“这......带我们来这是要干嘛啊？从学校跟着你一直骑到这里，我们找你是为了当球星的，不是来骑环法的。”站在最左边的傅凯凡喘着粗气，双手撑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
“你还好意思说，看你骑这么点路就累成这样，还要当球星？职业球员都难。”
“谁说的！”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风衣男子不疾不徐地走到他面前，瞪圆了珠子盯着他，忽然感觉不对，好像没见过他踢球哦，于是下意识地顿了顿“哼.......嗯哼........哼”，然后转了转珠子，想起了前几天写的“关于中国足球运动员的普遍状况汇报表”中的一段句话于是按部就班地脱口而出，“你在球场上跑位缓慢、盘带无力、传球没准心、射门又没威胁，究其本源就是你的体能太差。足球是个很靠体能的运动，腿部上的力量更是重中之重。”
他拎起傅凯凡脚前的沙袋，就往自己脚踝上捆。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你、你，全都在这里绑好沙袋做踢腿训练。”说完就径直往前走。
海浪像一簇又一簇流动的花海般层软叠嶂地向他卷来，钻入他的每一根脚趾，“淅淅索索”。
“所谓的踢腿动作就是踢出一个小水花，一个中水花，一个大水花。”
“看好了，1、2、3小！1、2、3中！1、2、3大！”
傅凯凡抓了抓脑袋，“这么冷的天，可以不踢吗？”
“那你觉得我叫你来是请你吃西北风的吗？”风衣男攥紧拳头，咬着牙冷冷地说。“这是什么吗？想要吗？”他抬起拳头用力地拍了拍胸口上的队徽“职业球员可不是这么好当的。”他低下头看了看表，太阳穴上突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现在是7点，持续这个动作一直到8点，然后继续做其他动作，直到11：00点结束，中饭的事不要担心，我一会儿会跟你们爸妈联系的。”
“1、2、3，计时开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般来说，面团是事先准备好的，你先把这些家伙揉长了，切成小块长方形，两条一起拿起来，抖一抖，放到油锅里，等它浮上来之后过五六秒用竹筷翻锅里的油条。看着面团在锅里慢慢变黄，表皮开始发脆，像只皮划艇一样浮在油面上时，你就可以将它夹出来放在盘里了。记住！炸完后三盘一组端到后厨的窗口处，明白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沈道瑕全身上下银装素裹，头顶上的厨房帽摇摇晃晃，感觉随时要掉下来。他抓了抓头皮，不好意思地笑着“经理，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麻烦再说一遍，这里切菜声音太响了，刚刚没听清楚。”
“待会儿会有师傅来示范的，你看一次就学会了。”话音没落，经理就两三步地离开后厨，沈道瑕眼疾手快地在餐厅大门口拦住了经理，“老板，可不可以让我转成服务员啊，工资可以高一点，你也知道我家里最近有点困难。”
“去！去！去！一边去！我招你这种未成年人已经对你很网开一面了，还要我怎么样？”经理从口中拔出一根烟狠狠地瞪了沈道瑕一眼。
“经理，求求你了！”沈道瑕的手颤抖着，他从白皱皱的厨师服里掏出一根烟，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碰烟，是前一任穿这制服的人留下的。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种东西有多么可怕，同学的父亲沾了他，活活抽死，邻居沾了他，开始碰上了毒品，父亲沾了它，因“贪污罪”被警方拘捕。
但他还是伸手将它递了出去，交到经理手上。
手明明微微颤动着，却还要故作镇定，做到眼不眨，心不跳。
“您抽烟。”
经理眼皮朝下，仔细地打量着烟柄上的字——“黄金叶”，他笑着抬起头朝沈道瑕伸出手去，不知道是要拍拍他的肩对他赞赏一番还是索要火机。
“您能帮我转成服务员吗？”
“求求你了。”
经理悬在半空中的手倏地垂落，将刚才还仔细打量着的“黄金叶”狠狠地砸到地上，抬起脚用鞋尖在烟头上来来回回地摁了遍。
“小小年纪就抽烟，怪不得家里会困难，都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害的！”
“再敢跟我提次转服务员，小心工都没地打！”
经理燃了根烟塞进嘴里，随即向不远处亮着粉红灯光的发廊走去。
他走得很急，转身的时候还带走一阵风，风卷起地上黄褐色的烟草，纷纷扬扬地攒动着聚集在一起，贴在它屁股后面。
没几步路，便随风飘散，落入尘土。
只留下沈道瑕一人愣怔地站在门口，就像一只夹着尾巴全身瑟缩还奓了毛的流浪猫。
当他再次离开后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点，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累得摇晃着身子，端着几盘客人吃剩下的残羹剩饭也就是所谓的“员工餐”，坐在最外边的一个靠墙的角落里，孤芳自赏地享受着这一场“饕餮盛宴”
“这油条是人吃的？”
“你看这油条的头儿都跟金龟子的触角一样是分开来的，你再看看这底！还是焦的！你们做的是生煎吗？”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有点熟悉却又有点陌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服务员连连点头，“厨师现在正在休息，要么我让他给你再重新做一份？”
正一脸享受的沈道瑕忽然一下子“垂死病中惊坐起”，他倏地转过头，一个熟悉的背影撞入眼帘。
“算了，算了，一根油条而已，让你们老板注意点，以后这样的厨师还是别招了，客人都要被吓跑的。”那人挥了挥手上的筷子，示意没关系。一旁的服务员则睁圆了眼珠瞪了沈道瑕一眼，是仇恨，是鄙夷，是嫉妒，谁知道呢，反正下一秒就换成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好气色，点头如捣蒜，“我会的，我会的，一定反映！一定反映！”
“你怎么在这儿啊？”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回头一看，是上次那个摄影师。
“靠！跟你说了几遍了，不能吃垃圾食品！”刚才在一边嚷嚷的背影一下子转过头朝他喊道。
“你不是也在吃吗？”沈道瑕咬了咬手上的筷子头。
“我跟你一样吗？你是要当职业球员的人啊！大哥！”男人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三两步就冲到了他的面前。
那个男人身上还是穿着前几天的那件风衣，只不过比原来多了几道污垢。
“我帮你扔了！”风衣男子一个向前把最丰盛的一碗菜一股脑儿地倒进垃圾桶。
一点不剩。
“靠！”沈道瑕激动地跳了起来，试图挽救下已经来不及的“生命”。却怎么也没想到反手就被风衣男推倒在椅子上。
“靠！你还好意思靠了！”
“你看你吃的是什么！”风衣男歇斯底里地指了指垃圾桶里的“饕餮盛宴”。
“油条！高油，还是油炸淀粉，里面隐藏着导致骨质疏松，贫血以及少年痴呆的元凶——矾！”
“再看看底下这个！五花肉！跟你说了几遍了？想当职业运动员，猪肉千万不能吃！低脂高油，跟毒品一样！詹姆斯，C罗多少年不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薯条，怎么还这么多！你到底想不想当职业球员了？昨天范佩西射门抽空的视频你别跟我说忘了？就是那时候的他天天吃这种垃圾食品，所以才导致身体机能下降，肢体协调困难，一旦到了70,80分钟就会出现抽筋甚至休克！你知道吗？”
“别再吃了！”
“都是些垃圾！”
“再这样下去也要是垃圾了！”
风衣男义正言辞地说着，然后将其他几盆菜也三下五除二地倒进垃圾桶，却没发现坐在垃圾桶前的沈道瑕眼角微微泛红的泪痕。
“那是在你眼里！”
“凭什么这样说我？”
“你平日里是不愁吃，不愁穿！”
“那我呢？你考虑过我这样的人？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沈道瑕颤抖着用手从垃圾桶里掏出几段已经焦了底的油条碎段子。牙齿磨得“吱吱响”。
“我这么多月，累苦累活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混口饭吃！”
沈道瑕咽了咽口水，又抽搐了下。
“在你眼中的垃圾，在别人眼里或许就是一顿可以维持生命的饱腹餐！”
“你懂吗？”
沈道瑕歪着脖子，眼皮一眨一眨的，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不知道眼神中藏着怎样的意味？可能是仇恨可能是鄙夷，也有可能是嫉妒。
谁知道呢？
反正下一秒就换成了一副横眉怒目的样子，“老子不做了，你来养我！”
说完就将头上的厨师扔在地上，狠狠地用鞋尖在上面来来回回地摁了遍。
接着，撞开风衣男，径直地往外走去。
“爽快！”他伸手翻了翻被厨师帽压得七零八落的头发。
“诶！诶！诶！”
“大家都站成一排啊！”
“今天首发沈道瑕......虹阳…...傅凯凡……”
“今天比赛，大家也清楚，输了就要死在小组赛，然后要回到各自教室继续上课了，所以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少年们在球场边激情地喊着，仿佛每个人的血管内都井喷着热血。
“好！那大家心里就有数了，还是跟上次踢法一样啊，要主动进攻。足球嘛，战术反正你们大致也懂是吧，那我就不说了，还有30分钟就要开始了，大家坐在原地休息下吧。”一位脖子上挂着黄色口哨，手里叼着“尚口爱”甜筒的教练说完就满头大汗地走上主席台慢慢悠悠地坐下，也不顾他人奇异的目光。
“我们这教练就这样上去了？这场要是输了我们就没法继续踢了！他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是啊，看看他带的是什么东西啊？要不是沈道瑕我们早就已经没希望了。”
“哎，看来我们今年注定又要进不了决赛圈咯！”
“学弟，答应我，今年我们肯定是输了，明年你们可千万不要这样，要向校领导反应把他换掉，一定要冲出小组赛为我们报仇！”
……
离比赛还有20分钟。
看着对手都已经在主教练的带领下把最后一组的赛前热身做完了，沈道瑕的心仿佛在滴血一样，他将头转向主席台，踮起脚远远望去。
主教练已经在上面睡着了。
“哎，要是他在就好了。”沈道瑕暗暗地叹了口气。
“请问您是主教练吗？”一个熟悉的身影忽地出现在看台下。
“啊呜”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接着四脚朝天地伸了一个懒腰。
“嗯，有点像王八”傅凯凡托着下巴认真地点点头。
“呐！怎么这么聪明，又被你知道了？”虹扬拍了拍他的脑袋。
“咋了？找我有何贵干?”主教练挺直腰杆，将手不紧不慢地合成一个“网”状拖在脑袋后面，趾高气昂。
“主教练您好，这是校领导的安排，他们很看重这次比赛，如果输了，我们无法以最后一名的身份冲出小组赛，所以他们邀请我成为你们的临时主教练，请您理解。”风衣男慢慢踱步到主席台，微微弯腰，显得特别谦恭。
“靠！哪个王八领导说的?他说换就换啊？”主教练“砰”地一声拍案而起，掏出手机就开始嗲声嗲气，“主任呀，对！是我！“
“听说有个新人来临时执教?”
“对！对！对！就是他，衣服的左上角有个绿绿的队徽，好像是中超的叫……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是！是！是！杭州绿城！你看我这记性，真是烂到家了，还是您的好，真不亏是我们的教导主任！”他边说边伸手拍了拍脑门，将手机的听筒尽可能地贴近，让“啪啪啪”最大限度地传到主任的耳朵里。
“哎，我不是激动嘛！”他阿谀奉承地笑了笑，两颗焦黄的牙齿赤裸裸地露在外面，看着就让人犯呕。
“那上次您不是说随便带就好了吗？足球这种东西区里的领导都不注重的……”
“啊！那这样进了决赛圈，孩子们不是不能回去读书了吗？他们成绩会往下掉的，我们学校排名也会随着滑落！那到时候招生……”
“啊！怪我多嘴！怪我多嘴！”主教练轻轻地扇了自己两巴掌，有点像电视剧里的小太监在皇尚面前做戏求饶。“那容我再弱弱地说一句行吗？以后学校体育课还都是我来上的吧？”
“啊！真是麻烦您了！真是麻烦您了！您忙！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嗯……嗯！”主教练挂完电话，便清了清嗓子，“小子，便宜你了，给你找了个这么好的球队，你看那三人，都是被人家球探叫去将来踢职业的！”主教练指了指底下那三个勾肩搭背的少年。“虽然我也没看出那个傅凯凡有什么厉害的。”
“小子你一定要……”
“如果没别的什么事的话，我先下去给他们布置战术了”，风衣男抬碗看了看表，又攥了下眉“时间不多了，还有10分钟。”
“你小子还真不知好歹呢？我话还没说完呢！”主教练追着风衣男伸出手抓住他衣服示意让他停下来不料却被他一手就挣脱开，“比赛完再说。”
“啪啪啪”风衣男拍了拍手，掌声震耳欲聋，“都坐在那干嘛？一个个都病恹恹的，阳痿了吗？”
“哈哈哈”少年们一下子站了起来，搭着对方的肩，捧腹大笑。
“笑什么笑，尤其是你，怎么连腰都挺不直?是缺钙呢？还是缺锌呢？”他指了指站在最中间的8号。
“缺维生素ABCDEFG”8号挑了挑眉毛说道。
“那从今天起你就叫‘维生素ABCDEFG’了，你已经不缺这东西了知道吗？”
“晓得嘞。”
“好了，时间不多了，每个人沿着操场跑两圈。”
“什么?两圈！400×2等于800啊！马上要比赛了，跑完就没体力了，大哥！”8号球员激动地摊手抱怨道。
“叫我教练！大哥的大哥的，你以为你是山鸡我是陈浩南吗？让你跑你就跑，废什么话！”
“好，好，好”少年们纷纷低着头，不情愿地嘟了嘟嘴，轻声咕哝。
“沈道瑕在哪里？”沈道瑕慌慌张张地抬起头，诚惶诚恐地看着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出来，以后比赛都没你份了，回去上学吧。”
“为什么？他可是我们的主力，没了他我们肯定输了！”少年们一下子围在主教练的身边，连一旁原来的主教练也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没了他，你们可真的是要回老家了。”
“作为球员不听从主教练命令还顶撞不开除他开除谁？”
虹扬和傅凯凡两人双双一愣，然后急忙上前阻拦，“教练，他走了我们真的是输定了，你也知道他能力的放他一马吧！”
“废什么话，再有人替他出头，就跟着他一起回去。”
当少年们呼着粗气，双手撑在膝盖上时，主教练已经拿出一块战术板滑动着着上面的磁石开始演示，“本次我们的对手是四中，相信大家对他们的实力也有所了解，实力不算强但是踢我们这种渣滓队绝对足够了。”
“谁说我们是渣滓啊？”
“难道不是吗？连小组赛都踢成三负两平一胜，要不是运气好，上轮联赛其他球队全部平局，否则你们现在就是小组垫底了。”
“有什么不服的吗？”他将白板笔盖用嘴转开，然后在白板上轻车熟路地描画着黑线，见没人反驳他继续道“对手本轮只要平局就能出线，而我们却必须得赢，他们总体实力强我们太多，而且赛前你们也没有根据我设定的战术进行过磨合，考虑到你们前几场踢的阵型是‘四四二’所以你们还是比较熟悉这个阵型的，现在我在这个阵型的基础上做一点小小的改变，将中前卫上撤下一名防守能力相对较强的球员参加防守，形成守强于攻的‘五三二’，进攻时，则需要两名边后卫或边前卫插上助攻，形成进攻火力相对更加强劲的‘三五二’了。”
他垂下手中的笔，攥了攥眉，接着一脸凝重地抬起头“都听的懂吧?”
“嗯嗯……”少年们纷纷抿了抿嘴也同样一脸凝重的表情地望着他。
他抬腕看了看表，离比赛开始还有5分钟。
“可以看出来，这种阵型灵活，变化快，但是由于大量球员集中在中、后场，插上助攻的距离长，可能会影响进攻速度，关键是在进攻的过程当中会消耗大量的体力，所以这场比赛在没有我的命令下不准进攻，连反击都不行。”
“我们要的不是平局！是胜利啊！”
“少废话，你是教练还我是教练?”
“不想踢现在就可以滚蛋，团队里不需要你这样的人。”一阵沉默过后，“好，我们继续言归正传，球场长90米，宽45米，这么大的一个活动区域，对手可以用足够的空间来倒脚想尽一切办法来组织进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我的命令下达之前，尽可能地压缩空间来让他们的进攻失去意义，所以我们要把防线提高到对方老家，然后派大量的人员尽可能地骚扰他老人家的生活，让他们没充分的时间来倒脚组织进攻，让他们无法正常发挥，一旦断球到脚下就回传，然后中场传递组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进攻。”
“那万一我们在自己的半场被他们断了呢？”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装龟孙子！缩紧脖子，露出龟壳，除了一名前锋和一名中前卫在大禁区外抢球其他人全都给我缩在禁区里不要出来。”
“现在听我口令”他挪了挪白板上的磁石。
“‘532'中的5名后卫中2名是中后卫看守死盯对方2名前锋，1名为自由人也就是所谓的清道夫，拖后保护，3名前卫分居左中右控制中场，2名前锋则跑在最前端骚扰他们不让对方舒服地传球。”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时间已经到了，请你们各自的队长排在最前端带领队员入场。”主裁判走到教练身边提醒。
虹扬带着队标不慌不忙地率先踏进绿茵草地。
“教练不能进场”主教练伸手把跑向绿茵地的教练拦下。
他皱了皱眉头面部随之不停地抽搐，“啊！我要拉肚子了，我厕纸还在他地方！”教练伸手捂了捂肚子好像屎马上就要拉出来了。
接着一声“我要厕纸！”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已经在中圈弧附近的虹扬身边，勾着他的肩凑到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即又屁颠屁颠地跑出绿茵场，“哎呀，不好意思我弄错啦！”他低着头在裁判面前捂了捂肚子，还特地晃了晃脑，尽量地让裁判感觉他是真的要拉肚子了。
“教练，厕纸在我书包的第二层的那个白色渔网小格层里！”虹扬将手拢起罩在嘴巴上大声地朝场外喊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一声长音响起，裁判手臂指向开球方。
比赛开始了。
最先开球的是身着白色球衣的四中，他们将球先倒回自己半场并没有选择进攻只是不紧不慢地在后场倒脚好像已经策划好了战术，而身着红色球衣的二中也收到教练命令，十分佛性地窝在自己半场左右跑动着维持阵型。
就这样耗了5分钟谁也没有抢谁的球。
“这怕是买了假球吧”场边看球的学生开始议论纷纷。
“踢他丫的啊！对面又踢不过我们！”四中的教导主任在场边挥舞着拳头大声嚷嚷着。
“稳定阵型，不能上！”
“我是教导主任，你个教练员还得听我的！”
“这踢得龟孙子吗？我们四中传统强队的面子都没了！”
“上啊！进攻！搞死他们他们！”四中的教导主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接过他们队的教鞭指挥起球队来了。
首先冲入二中半场的球员是对面的9号，在他身后跟着一群同样进攻的中场球员，其中拿球的是拖在最后的22号，他一边带着球，一边跟其他队友倒脚，组织。
四中的攻势密如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向二中的禁区，但都没有任何起色。
打不进禁区的四中渐渐开始着急了，慢慢地不再选择一眼一板地倒球试图拉出二中的站位空挡，因为二中球员几乎都窝在一个禁区里，骗也骗不出来。
球回传到了四中后卫脚下，他一个长传冲吊就往门前传，一道弧线划过天际，飘忽着落到四中9号球员的上空，他一个投球冲顶被二中的中后卫用头结尾出去，球落到虹扬脚下，他脚踝一拉，轻轻松松地晃过了眼前的一个球员，对方半场只剩下三名球员了，他转过头向场边的主教练看去，教练只是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顷刻间一阵酸痛，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打了个滚，球被身后回追的球员抢走了，他回过头看裁判，没有吹哨，比赛还要继续。
刚刚将球抢下的球员一个直塞，稳稳当当地传到四中10号球员的脚下，面对游走在禁区外的二中前锋，他提起脚尖，一个虚晃就把他甩在身后，接着扬起手臂拔腿怒射。
“好球！”场边传来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皮球贴着地像颗拖了膛的炮弹一样，越过禁区内的所有球员直捣黄龙。
二中门将飞身侧扑用手掌端了出去，“砰”的一声，弹到立柱上，球停在大门外，身后是一片空门。
当门将颤颤巍巍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一个向前准备扑到皮球上时，只听一声惨叫，血流了满地，染红了球门前的整片绿茵。
四中9号球员跑到门前即将拔腿怒射，被身后的二中球员一个飞铲连人带球地飞出了球场，毫不夸张，而因为鞋底的长钉在铲球时划到了自己裸露的左腿，又没有球袜保护，于是鲜红的血如同破了皮的水球“呲呲”地喷薄着射了出来，溅到每一寸绿茵上。
一阵哨声响起，裁判指了指点球点，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刺眼的黄卡送给那个躺在地上的后卫。
空担架摇摇晃晃地被医护人员抬进球场，然后又载着人摇摇晃晃地送了出去，主教练憋着嘴激动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用黑板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不知道书写着什么，“虹扬！”他喊了声队长，将纸对折，盖住里面的黑字，“这个交给门将，叫他在门前摊开，务必认真地看完，看地越认真,时间越长越好，最后阅读完纸，让他鬼魅地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直勾勾地注视罚球者的眼睛。”
球，在四中9号的手上转了转，轻轻地落到雪白的点球点上，门将从裤裆里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张白纸，蹙着眉头用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地端详上面的文字，接着他抬起头，可能是不知道鬼魅什么意思于是展现出一副“客官，你来啊！来啊！”的妖娆百媚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罚球者。
四中的9号队员攥了攥裤脚，一脸狐疑地看着门将然后一个摆腿，“哄”，皮球像一个迫击炮一样直勾勾地砸向了观众台，惹得座位席上的女生一阵“啊”的尖叫。
“靠！这打的是飞机啊！”四中的教导主任气地将手上的矿泉水砸到地上。
球，重新回到了二中大门口，门将一个大脚，球高高地在澄澈如洗的天空中打转着，然后直线下坠，“砰”的一声砸到地上。
一阵哨声响起，半场结束。
双方交换场地，易边再战。
下半场主教练将傅凯凡派上球场，而那个受了伤的中后卫也裹着纱布一瘸一拐地迈向绿茵场地。
二中还是像上半场一样，紧守在自己的半场，而四中则在他们教导主任的带领下大举进攻。
下半场第五分钟，四中的进攻就在二中禁区前掀起波澜，还好所幸无事。
球权一直在四中的脚下流动着，长传冲吊，短传渗透，高炮远射，贴地直塞，什么十八般武艺全掏出来用了，却就是凿不开二中的大门。
“有本事都出来啊，窝在里面算什么本事！”四中的教导主任急地连连指着球场内的二中球员，面目狰狞，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绿茵场跟他的学子们一起“并肩作战”。
一阵风吹过球场，忽然一个少年将球从禁区内断了下来一个大脚就飞过半场，而此时此刻对面的半场只剩下2名后卫。
“虹扬！”主教练一下子跳了起来，然后将手塞到胳肢窝底下来回挠了挠，又抬手塞到鼻孔底下眯起眼睛细细品尝。
“反击了！兄弟们！”虹扬从后场快速启动，他的脚下踩着风，仿佛随时就要飞起来，他从边路反向跑位绕过中场球员，场上的人谁都没想到二中的球员竟然一下子会跑过半场，就像博尔特一样毫无情意地把他们落在后头。
球慢慢地从高空划出一道弧线“哄”的一声落到地上，两名中后卫缓缓地跟在球后头，你让我，我让你，就等着球滚到自己脚下。可是谁也没想到半路还会杀出一个程咬金。
虹扬身材细瘦矮小，一个“呲溜”就从他们两个中间钻过，接着像一把寒气逼人的尖刀一样直直地刺向他们的“心脏”。
他快速地向前趟着球，面对门将很轻松地将脚踝一拐就将门将干净地甩到后头，他拔腿就射，可是谁也没想到刚刚倒在地上的门将，将手撑在地上一伸腿就将他脚下的球铲飞，径直地朝禁区外滚去，四中的两个后卫冷冷地叹了口气，虚惊一场。
“射门!维生素ABCDEFG!”主教练朝埋伏在四中后卫身后的8号球员喊道。
“哄”的一脚，皮球在澄澈如洗的天际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不偏不倚地朝球门左上角飞去，“砰”的一声砸在了立柱内侧，快速地弹了出来。
“靠！”主教练双手抱头，仰天长啸。
“干他丫的!”四中的教导主任急地直跺脚，“反击！反击!”
“再见吧！”刚刚换上场的傅凯凡脚踏着七彩祥云，从中场极速冲刺摆脱过所有人，“哄”的一声将球射进球网。
成为所有二中人眼里的意中人。
成为拯救山河破碎的盖世英雄。
“靠!教练你快想想办法啊！”场边的四中的教导主任急地忙拍他身边的四中教练大腿。“对不起，我们足球竞技不是你们体制下的玩物!既然你是主教练你看着办吧！我辞职不当了。”四中教练阴沉着脸掸了掸他腿上的灰尘，接着将屁股边的战术板拿起来微笑着递到教导主任的手上“祝你好运，教练。”
“带的不错！”他拍了拍二中教练的肩膀，“希望你们能冲出小组赛”然后径直地离开绿茵场地，头也没回，仿佛走向了时光的尽头。
没过多久，终场哨声响起，全场沸腾，少年们笑着将主教练抬到空中“1！2！3！……1！2！3！”
“这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啊？”四中的9号球员跑到球门边，难道他还知道我会踢哪儿不成?说完，就捡起地上的白纸，将信将疑地把他摊开，五个大字赫然立在眼前。
“点球不进符”。
在它的下面，还配了一行凌乱的小字，“我就知道你射不进，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疯狂的庆祝过后，傅凯凡抬起头，眼里闪烁着些许泪光，他沉默地绕着观众席来回环视，感觉自己就是今天的主角。
忽然间，他在墙角发现一个泣不成声的少年，朝他挥手笑了笑。
忽然间他也笑了，露出了久违的笑脸，我就知道，你没有放弃我们，你没有放弃足球，你没有放弃自己，沈道瑕。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着，永远都是做不完的试卷和考不完的试，还有见不了光的足球，因为换了教练的沈道瑕已经很久没有在球场上踢球了。
直到某一天，沈道瑕照顾完病床上的母亲从医院里出来，跟着姨父姨母去法院办理完关于父亲的上诉手续，接着给在不远处的外公坟前上了柱香就去工地了。
满天的星星伴着一轮被若隐若现的黑云盖住一半的圆月挂在天上，已经5月了，空气中无不充斥着燥热，一阵微风吹过，沈道瑕感觉背后凉嗖嗖的。他带着白色绒布手套，手持着锈红色的钢筋，头顶上的橘红色安全帽又沉又闷。
“咕噜噜”
还有三袋混凝土要扛呢，可是肚子已经不听话地开始抱怨了怎么办？
“老王，现在几点了?”沈道瑕捂着肚子，扯破了嗓音对面的砌墙师傅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10:00了。”
“那我先去吃饭，一会儿回来扛完沙袋，我再来帮你拌点泥，别忘了跟头儿说一下今天活干的多，别忘给我加点工钱啊！”
“好嘞！”
“咔嚓……咔嚓……”
“咕噜……咕噜……”
沈道瑕打开调料包再将水注入桶中，葱花与红烧牛肉的香味立马在工地里蔓延开来，煮面的蒸汽混进舟山五月的燥热里，“呲溜，呲溜”，盛宴与暖味。
这是沈道瑕这个星期里第一次吃方便面，为了能省下给母亲治病的钱和去绿城梯队实训的费用他已经吃了一个星期的馒头配榨菜了。
这是他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刻，不用被老师拎着耳朵教育也不用强颜欢笑跟在老板屁股后面为了几个钱像个“招财猫”一样点头哈腰吃力讨好。
但是……
但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底啊。
“哎”他冷清清地叹了口气，“这日子活得连狗都不如。”
“是啊，谁让我们以前没好好读书呢？现在后悔都晚了，真后悔当年瞎了眼去他妈的踢球，现在混成这逼样，哎，晚了！”一个同样捧着方便面的工人走了几个台阶挪到他的身边端坐了下来，“当年踢的是什么啊？踢的是中超和甲A啊！那可是香馍馍！现在呢？你看看我吃的是什么?是容嬷嬷吗？”他自嘲地笑了笑，沈道瑕抖着眼皮吃力地转过头去看了看他手上的食物，他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都已经失去认识一个职业足球运动员的兴趣了，那可是他梦寐以求的。
“当职业球员的时候香馍馍好吃吗？”沈道瑕打量着他手里的方便面，是袋装的，连筷子都是竹牙签代替的，比他还惨。
“这个社会就是个势力场，谁有钱有势就跟谁的。现在每天说赚钱，赚钱，赚钱，当年我那钱别说是赚来的，那简直就是捞来的，俱乐部，队友，甚至裁判都贿赂我，现在呢？没了钱，穷光蛋一个，以前大吃大喝称兄道弟地没一个理我，现在好了，我连要贿赂别人的机会都没有。”
“要怪就怪年轻时候没好好读书，除了踢球以为什么都不会以至于退役了混成这种地步，现在一边干这活，一边带着校园足球队，假装成一个球探培养队里的3小球员，看看他们仨能不能选进梯队混个职业，要是进的话老子还可以拿到一点钱，到时候就不用这么辛苦天天来这鬼地方了。”
“你是……”沈道瑕张大着嘴巴不可思议地转过头。
“谁让你吃方便面的！”
“你不也一样吗？”
“能一样吗？”他一巴掌把面打到地上“你是要踢职业的人！”
汤汁翻腾着从桶里倒出，一点点地分成几股“洪流”向更低的台阶涌去，带着他的悲伤，一起逆流成河。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张大着嘴巴同样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沈道瑕。
沈道瑕沉默着，站起身冷冷地盯着他。
“我是不是有点过激了?”
“我真没想到你也和我一样会来这里”
“你家里是有什么困难吗？”
沈道瑕没开口，仍是一阵沉默。
他低下头，良久，抬起头，“对不起”三个字不轻不重，字字诛心。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站起身吃力地从口袋里硬是半天才翻出两三枚硬币“这钱你先拿着！当职业球员首先饮食一定要健康！”
沈道瑕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但下意识地还是连连摆手“不行！我不能要！”
“钱不够再来找我！这是我的明信片！”
“再过几天就是决赛了，到时候有绿城球探会来看，我会派你上场的，好好表现！一定要入选！我先走了！别追上来了！”
沈道瑕看着他渐行渐远，身后的背影也逐渐拉长显得格外消瘦，“叮铃铃”硬币从他的手心滑落，三三两两地在地上打转着，一束光落了下来，洒在一旁包装袋内里的锡箔纸上，金光闪闪显得格外耀眼，他吃了口面觉得喉头哽咽，打算丢了作罢，于是将一旁的包装袋也拾了起来，却发现面是空的，汤是干的，连纸壁上的菜都已经被舔得干干净净。
不知道怎的，他愣怔一笑。
在这样一个充满艰难困苦的社会中能偶有遇见这样一个给你温暖给你爱的人，其实仔细一想，生活其实也并没有这么糟糕。
“叮铃当……叮铃当……叮铃当……”盐水瓶在摇曳的病床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快让开！快让开！”一群白大褂推开面前的人群急匆匆地向手术室跑去。
“ 病人脑部和胸口内有大量出血，还有他的右腿已经发生略微变形。”
“噌”一片高亮的无影灯亮起。
“喂，请问您是他的朋友或者家属吗？我们在他的衣兜里只找到了一张明信片，上面有你的联系方式，病人因为工厂倒塌被埋，现在伤势很严重，请赶紧联系他的家人来医院。”
“嗞”，几粒火花擦起，在空中燃气一束焰火。
他吐了口烟，然后扔到地上用脚摁了摁，紧蹙了下眉，接着捧起一个足球往住院部走去。
“没事吧，小子?”当他迈进病房的时候沈道瑕正被白纱布裹地跟木乃伊一样。
“这个是11年打过亚冠那一批球员的签字，上面还有绿城老板宋卫平的真迹呢。”
“送你了，我好不容易找他们一个个签的，好好保管！”
“我以前踢中超的时候，在征战天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然后坐我旁边的一个队友就再也没醒来过，相比较而言你真的比他幸福太多了！”
“可是教练，我不可能成为职业球员了，搞不好我这辈子都没法踢球了。”有几滴泪银闪闪地在沈道瑕的眼眶里打转着，“可能连正常走路都要成问题了。”
沈道瑕哽咽着，他声嘶力竭地想让教练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却只能发出“嗡嗡”的蚊蝇声。
“你好好养伤，现在什么都别想了，慢慢都会好起来的，踢不了足球你可以当教练，可以当裁判，可以当球探，甚至可以当足球队总经理，当梦想无法实现的时候你可以换一条路试试，反正当不了足球运动员，也可以天天碰到足球，都是为了足球而战有什么不一样对吧？”
“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了，一定要加油！考上一个好的高中，然后去一个体育大学，到时候来找我，那时候我肯定混得风生水起了，你只要跟在我屁股后面，大哥我有肉吃的绝对也不会少你那一份，我没肉吃了也绝对不会苦了你！”
“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对于你来说学习才是第一位。”风衣男笑了笑，露出了一张久违的面孔，挥挥手转头就离开，然后抹了把压抑在眼角多时的泪。
他还清楚地记得曾经他也是在球场上是那么的叱咤风云，可无休止的伤病和不健康的饮食习惯让他在27岁的时候彻底地告别了足球。
如今竟混到如此田地，想想自己也觉得唏嘘。
为了沈道瑕也为了足球，虹扬和傅凯凡还有所有的二中的球员们练习地更加认真了，天天早起晚归，不仅练习踢球技巧，还学习如何更好地利用场面来合理安排足球战术。
在那段时间里他们的成绩也越来越好，没有为什么，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中国的家长是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花在自己的兴趣爱好上的。
所以为了足球，他们一定将要将自己的成绩证明给父母看。
所以为了足球，他们必须要挤出更多的时间。
决赛那天，离中考刚好差一月。
场地是教育局选的，是一座刚刚造完，可容纳4万人的大型足球场，离海很近，只有6，7里之隔。
当大海的微风吹过人们飘逸的长发，当天空的湛蓝照进深邃的眼眸，当斗士的不屈融入沸腾的血液，当二中的战绩载入永恒的历史，他依旧波澜不惊如水一般平静。
中国的足球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体制下的玩物。
甲A的黑幕，中超的金元。
如今连校园足球也是一样。
他静默地插着腰，远远地望着自己的队员们堵在校领导的门口讲理。
“为什么不让我们去踢比赛?”
“上次不是说你们很重视足球吗？”
“这次我们打破了学校记录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地杀进决赛，然后说因为要考试就不让我们去踢了？你们口口声声的学校荣誉呢？你们口口声声的集体荣誉呢？”
那天校领导的说法是:还有一个月要中考了，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时候，就算创造了记录为学校争了光也不能影响。
所以不能让他们去踢比赛。
就算在这场比赛中可能会新晋两名职业运动员，史无前例。
也不可以。
都是为了升学率罢了，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
夕阳西下，天边燃气了几片火烧云，学校不远处的小山上空还有有云层像山脉般高高耸起，海岸线只是一条漫长的蓝线，后面是数以万计的海岛。
他双手插进裤兜，头顶上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没关系的，等中考结束，由你们踢的”
“没事，等中考结束我来找你们再一起踢！到时候你们可别忘了我哟！”他拍着球员们的肩膀，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安慰道。
“傅凯凡，虹扬”他将两人从人群里叫了出来，“球队我给你们安排好了”他将手里的两张明信片分别交到他们各自的手上，“到时候你跟他们的负责人说是绿城的阿波介绍你们来的就行了。”
风“哗”地一声吹到少年的脸上，他捋了捋头发然后继续打开电脑像往常一样浏览着豆瓣阅读上的文章，现在的他已经不叫沈道瑕了，大家都叫他苏底。
今年他已经高三了，三年前的他一下子经历了太多，母亲的卧床不起，外公的与世长辞，父亲被陷害贪污罪，他的工伤。
因为经历了太多太多，一下子承受不了，中考也就在意料之中砸了。
因为那次工伤他再也无法回到绿茵场上踢球甚至无法正常走路了，他索性一边读着技校一边一边用空闲的时间来读书写作。
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他高三上半学期的时候用“苏格拉底没有底”这个笔名出版了一本由他真实故事改编而成的小说，叫做《可是你也没说这会是我的青春》，讲述的就是关于他初中时发生的一切。
如今他的小说火遍大江南北，有很多出小说网站甚至出版社邀请他继续出书，但是都被他婉拒了。
因为他写的只是属于他的青春，不是什么功名利禄，诗酒田园。
2018年5月16日他奔赴美国，去一家私立医院医治他的腿伤。
就在被通知前往手术室的前几分钟，一阵风“哗”地一声吹到他的脸上，他捋了捋头发然后继续点开简书阅读里面的文章，“嘟”的一声振动，是一则来自中国大陆的电话，他划开屏幕，一阵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沈道瑕，我当上浙江绿城总经理啦！”
“哇！是房地产还是足球俱乐部啊？”
“当然是俱乐部啦！”
“你现在技校也快毕业了吧！下半年要是不是去读大专了？我跟你说在现在的中国读大专几乎没出息，你听哥的，将来大专毕业了，来哥地方，哥罩你！”
“将来在绿城混的好了，接我的班，也算是圆你的职业梦了！”
“算了，我现在也可以单打独斗了。”
“嗯，也对，那你不想碰足球了吗？”
“我现在写的小说不就是足球嘛！”
“也对！那反正哥以前跟你承诺过，只要哪天你混不下去了，来找哥，哥肯定罩你！”
“不会的，你看我现在都已经快出名了！前几天宋总不是把杭州绿城改回浙江绿城了？现在每个浙江球迷都盼着崛起呢，你先把俱乐部升到中超再说吧，到时候，我来看你。”
“任重道远啊小兄弟。”
“对了，现在傅凯凡和虹扬怎么样了？”沈道瑕一边拿着手机一边笑着问道。
“我上个月刚刚被恒大梯队招啦！”电话里传来傅凯凡的声音。
“抢我电话干嘛！是我！是我！我是虹扬！我早上刚收到消息我通过瓦伦西亚的试训了！”
“真好”沈道瑕笑了笑，风“哗”地一声吹到他的脸上，他捋了捋头发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停留到一篇豆瓣的征文上:渴望之物——追寻一个目标，或者目睹它的幻灭的故事，这个过程中人物的成长和蜕变带来看点。
“sir，you can go”一位金发碧眼的女护士操着一口标准的伦敦音走了进来，外面是一辆有四个轮椅的运输床。
“ok”
“我先不说了，有事要去忙，我先挂了啊！”
“好的，别忘了我们，拜拜！”
“叮铃当……叮铃当……叮铃当……”盐水瓶在摇曳的病床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快让开！快让开！”一群白大褂推开面前的人群急匆匆地向手术室跑去。
“噌”一片高亮的无影灯亮起。
沈道瑕在手术室的台子上静静地想着该用什么题材来写好呢？
就这个吧，发到简书上。
一阵麻醉袭来，他睡着了。
他在手术台上“呼呼”睡得很香。
“把这给我拍下来！”他在梦里看见一位穿着杭州绿城风衣的男人冲着底下满脸胡渣的摄影师吼着。
“好.....好......”
镜头慢慢向上，两群颜色各异的男生在绿茵场上发了疯一样地追着一个球。
“诶诶诶！看球！看球！看球！”
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在球场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皮球从后场飞过，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他看见一个身披7号的红衣少年一下子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他抬头挺胸，球稳稳当当地停在脚下，面对四名蓝衣球员的包夹，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选择过人而是放缓脚步，轻轻地将球往外一拨，脚内侧用力一推，扯破了整条后防线，直勾勾地塞给后排插上的队友虹阳，队友将球往前趟了几步，却被对面两个大块头左右夹住，他随即一个回敲一次简单实用的二过一后，7号球员高速前插与门将形成单刀。
场边又传来那个30岁左右的男子喊声。
“别出击，千万别出击！”
门将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最后还是弓背蹑足地冲出了小禁区，出击扑救。
只见，7号球员将皮球在脚尖上微微一抹，轻轻松松地晃过了门将，他也没射门，球就自然而然的滚入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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