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读到这首诗就想起《十三经注疏》本《礼记.擅弓下》中记载的故事。某天孔子路过泰山边,有个妇人在大坟墓前哭得很悲伤,就派子路上前问情况,那妇人说:“以前我公公死在老虎口中,我丈夫也死在老虎口中,现在我儿子又被老虎咬死了。”孔子说:“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妇人回答说:“因为这里没有残暴的政令。”孔子感慨说:“苛政猛于虎啊!”
关于苛政,中学时学过唐代柳宗元的“捕蛇者说”。蒋氏男子说:“我爷爷死于捕蛇,我父亲死于捕蛇,我捕蛇已有十二年,几次死里逃生。”柳宗元问:“捕蛇那么危险,改成交赋税就没危险了”。想不到蒋氏男子眼泪汪汪地说:“捕蛇的不幸,没有赋税的不幸重啊!仅仅十二年,邻里交赋的农户已经十室九空,不是死就是逃,相比他们,我能捕蛇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柳宗元感叹说:“赋敛之毒,有甚于是蛇者乎?”
硕鼠这首诗没有把苛政比作猛虎,比作毒蛇,只是把剥削者比作硕鼠,看起来不是那么凶残和恶毒,其实细想起来比猛虎毒蛇更让人难以忍受。猛虎、毒蛇不常见,鼠却是无处不在,让人躲不可躲,避无处避,鼠还有一个特点,所有物品都能咬,贪得无厌。
“无食我黍”,“无食我麦”,到“无食我苗”,形容统治者食我黍,食我麦,发展到青苗阶段就要来敛赋税,直把人往死路上逼。而且“莫我肯顾”“莫我肯德”“莫我肯劳”,不肯对我们有所照顾,恩惠,慰劳,表面文章都不肯做,我们发誓将离你们而去。
孟子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统治阶级厨房里有吃不完的肥肉,马厩里养着肥马,百姓却饥饿写在脸上,路上看得到饿死的尸体。这哪能算得上是慈爱,保护百姓的父母官呢?这分明是一群硕鼠。
春秋时期,战乱不休,一方面为了供应战争物资,统治者只能加重赋税,让民众苦不堪言。另一方面,青壮年男子被征去打仗,田园荒芜,粮食减产。周朝实施井田制,种完了公田才能种私田,往往种私田时已经误了季节,无法得到好的收成。假如遇上水灾、旱灾或蝗灾,更可能颗粒无收,这就需要国家救济。诗中的统治者不肯照顾,施恩,慰劳于民,人民只能逃荒,寻找幸福的乐土。
《诗经·北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失去土地的人能到哪里去,哪里又是他们的乐土?人民赖以生存的土地,都在公侯伯子男的管辖范围之内,哪里会有桃花源呢?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向往的那片乐土,得到我的住处。“乐国乐国,爰得我直”向往的那个国家,得到我的价值。“乐郊乐郊,谁之永号”向往的那个郊外,谁还永远悲嚎?乐土、乐国、乐郊表达人民的三大期盼:一是居者有其屋,有我的住所。二是劳者有其业,体现人生价值。三是农者有其田,保障衣食无忧。
千年过去了,住房问题,就业问题,土地问题仍然是老百姓最关心的问题。税赋必须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在封建统治时期是不可能实施的,即使是实施孔孟之道的仁政,那也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人民只能处于受压迫受剥削的地位,逃亡也好,反抗也罢,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人间乐土只是海市蜃楼,虚无缥缈。
儒家虽然主张社稷为重君为轻,有一定的民本思想,也不过是巩固政权的手段而已,封建社会的人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好皇帝,清官们身上,希望他们的君王能为他们作主,照顾他们,给予他们恩惠。他们虽然也会有“帝王将相,宁有种乎?”的发问和反抗,但骨子里却还是皇帝庶民那一套,从来没能产生“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思想,受剥削受压迫只能忍受,忍受不了就悲呼几声, 悲呼的人多了就造反。他们不会想到,乐土就在脚下,靠统治者施舍永远也得不到,一切要靠自己。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何处是乐土,乐土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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