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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朔风歌|烈旗志之贰拾·月满玄京(下)

【连载】朔风歌|烈旗志之贰拾·月满玄京(下)

作者: 射石 | 来源:发表于2017-06-11 15:37 被阅读52次

咱们大帅说得就好,他说侠者应该“养浩然气,待鲲鹏变,遵怒悯心,做万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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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朔风歌|烈旗志之贰拾·月满玄京(上)

图片源于nathan-anderson

北市演武场这边,又是另一番的热闹场景。

武林中声名赫赫的两大门派“太极门”与“白鹤拳”的掌门约斗于京师,这早已是街谈巷议中过节一般的大事了,因为这番较量可以算是南北武学难得一见的宗师对决。

原来北派名门“白鹤拳”掌门古梦鲲因不忿南派宗师“太极门”金若鹏门人四处宣扬以“重,中,松,庸,容”五字诀为主的南派武术乃武学正道,而将北派所提倡的“轻,惊,形,灵,影”斥为外道。于是古梦鲲半年前便函告金若鹏,提出九月十五月圆之夜,决战于玄都城下。

这番消息传出,江湖之中的好事之人便广为传扬,寻常百姓不知这太极白鹤为何,于是一番夸大之下,这二人均被吹得脱离了一流高手应有的形貌,成了妖魔一般的存在,于是百姓热情高涨,均想来凑凑热闹。待得前些日子知道陛下初六便要亲征,这两派临时一合计,均觉得缺了什么都不能缺了观众,于是不得不将这擂台提至这月缺之夜来进行,算是少了许多意境。

好在玄都好事之人颇多,再加上许多军士此时放假,又没法附庸风雅去青楼狎妓,有此盛会,自然蜂拥前来。此时便拉拉杂杂挤在了演武场边,也围了个里外不透,就等着两大宗师上演这南北之战。各式杂食摊子这时也是忙得不亦乐乎,纷纷出锅热腾腾的馄饨、大饼、糖串儿、酥糕之类的零食,供周边围观之人观战之时享用。一时间场边蒸汽氤氲,还未开战,便已然是香气四溢了。

肉香随着蒸汽弥漫而起,慢慢蒸腾到了场边一座高楼的乌瓦之上,却见那高高的屋顶之上,四个身上缠着白布的少年正齐刷刷躺在瓦片之上,其中一个少年忽然坐起,鼻翼抽动,似乎被下面的小摊香味打动,眼光之中馋意大现,这时斜刺里他嘴边忽然塞来一条鸡腿,那少年也不拒绝,张口咬住,便吃了起来。

却听另一人道:“小爷可真糊涂了,小爷是军官诶,本来便要随军出征的。可是你们这些痞子,此刻免了罪,为何还要找大帅求了参军的送死差事?”那人一头不拘长发,看来颇为狂傲,却是黎狼。

那少年便是项尤儿,他这几日与石门人物交往,就着自来熟的脾性,已然和黎狼相处得颇为熟稔了,他边吃着鸡腿,边囫囵应道:“老子本来就想参军!老子从小就想了,老子凭什么被轻贱,老子也是可以学那些戏曲里的大英雄,去杀敌报国的。现在有仗打,为啥我不能参军?前几日冲撞了那皇帝老……喔不,那皇帝小儿,那是因为他抓了老子的兄弟!老子打架又不是为了皇帝那老儿,老子打战,是要做关二爷爷那样的大英雄!”说着忽然一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嗝。众少年均是将头扭开,避开恶臭。

半晌,黎狼笑道:“不说那个,今日翠云楼花魁的小丫头死拉活拽硬要咱们前去赴宴,你嘴馋要去,最后却慌慌张张带头走了,看来真是脑子坏了。唉,小爷可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咯,不见美女,却陪你在这儿吃灰!”

“那是……那是因为那个丫头会功夫咧,老子平素又不会打女人,自然是被她要挟着去吃那宴席了。”项尤儿一大口鸡腿入肚,喘了口粗气道:“老子慌的是那吃食都还没上,这丫头却拿着皮尺来量头量脚的,咦……”这声“咦”听来甚是嫌弃,似乎颇为费解那小丫头的行为。他呆了片刻,只觉费神,于是也不再想,只是低头啃着鸡腿,最后还恋恋不舍地舔了舔鸡骨头,才摸了摸肚子,又打了一个嗝。

这时身后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道:“项兄弟,那丫鬟说了啊,说是她家小姐怕你在前方寒冷,想给你亲手做一身戎装呐。”语意带笑,满是调侃,却是李怀舟。

项尤儿闻言,忽然心绪繁杂,此时身在高处,却发现自己过往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玄都。他久混于玄都,其实早听说过虞紫壶香名,私下里都将这虞紫壶看做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虽然不得一见,但心中总有些少年儿郎的慕少艾之意,于是这番听闻虞紫壶指名相邀他与石门诸少,倒是出乎意料,便也恬着脸来了。但落座之后,心中却忽然有些苍凉。想到明日自己即将随军出征,自己的兄弟却还在身处囹圄之中,而那虞紫壶这时对自己青眼有加,却不知是幸哉?或是嘲哉?

他不由得悠悠叹了一口气,却觉得这时膝盖上被一人轻轻踢了踢,不用想,便知道是阿白在劝慰于他,他心中一暖,这时忽听得场中“铛”地一声冲天锣响,看向场中时,却原来是双方均已到场,此刻正在场下准备,看来即刻便要开打。

四个少年纷纷坐起,虽然他们此时身上均是重伤未愈,但这番武林耆宿的比试,他们还是很感兴趣的,因此虽说虞紫壶盛情相邀在先,但项尤儿一番怂恿之下,便结伙逃来观战。而李怀舟毕竟稳重些,觉得就此离开颇为对不住虞小姐,便提笔写了那首《凉州词》致歉,而黎狼也觉得颇为对不住虞小姐的宴席,于是大大方方将那些能拿的酒食都拿了,看得李怀舟微笑摇头。

李怀舟收回心神,却见黎狼从兜中掏出了好大的一袋油炸花生和一壶淡酒,项尤儿正与黎狼争抢。抢不多时,两人似乎分赃已定,又归于好。这时阿白与李怀舟对望一眼,均是有些无可奈何,心知痞子遇上流氓,自然是其乐融融。两人其实也是少年心性,见有吃食,忍了片刻,便也与项、黎一道抢吃花生,抢酒喝,同时在屋檐上开始百般揣测战果,顺便用花生做赌注开局赌了起来。

却见这时场中已然较量上了,此番交战由于涉及南北名声,于是太极门与白鹤拳均是不敢怠慢,带了许多得力弟子前来,这番比斗,却是由两派的弟子先行较量。两方掌门则各自观察对方的招式套路,心中揣测着想要找出对方破绽,届时好一举制住对手。

便这番拉拉杂杂斗了半个时辰,场下围观之人已然散了不少,屋顶上的众少年也是意兴阑珊,就连项尤儿这等痞子,此时魂脉通达之后,看着这些慢拳轻腿你来我往,打了一半天还没有互报姓名时的气慨大,不觉一个大大哈欠打了出来。

却听这时李怀舟躺在瓦上,悠悠叹道:“明日咱们便要离开玄都了啊!”

项尤儿等听闻他忽然问出这么一句,便也纷纷收回目光,黎狼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久在关外,因此玄都对于他来说并不在意,就着花生,自己喝酒。阿白从小在乡野之中长大,玄都对他而言也只是过客而已,咬了一根草茎,自己躺在瓦上看星星。

而项尤儿听闻这句之后,心中陡然一颤,放眼望去,却见这从小将自己养大的城中灯火茫茫。他在这城里从小长大的笑或者愁,似乎都融进了这城中每一方砖瓦的缝儿里,明日出征之后,能否归来仍在未定之天,兴许这番便是道别一般。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心绪烦乱,抓了颗花生在嘴中嚼了起来,又抢过黎狼的酒壶,喝起酒来。

黎狼这时酒壶被抢,无奈摇了摇头,忽然对李怀舟道:“又在想你平壤老家了?”

项尤儿听闻这句,忽然一口酒呛了出来,抚着胸看着李怀舟道:“你……你不是汉人?”他虽然文化不多,但也知道那平壤是齐朝东北方的一个半岛国家高丽的首府,此番言语听在他耳中,顿觉不可思议。他这几日来与石门众人相交,常与胡越一齐开柳七玩笑,与黎狼也是臭味相投,颇为融洽。而这李怀舟颇为稳重,项尤儿虽然不敢开他玩笑,但心中对他却甚是尊重,此时听闻他老家是在曼城,一时甚是惊异,便问出那般话语。项尤儿话一出口,也觉得不妥,只好两手互扣,甚是尴尬。

李怀舟也不以为意,眼神悠悠,道:“我祖上是高丽人士……”

黎狼却不屑地打断道:“呸,明明是高丽皇族!”

李怀舟笑了笑,接着道:“我三岁时,朝中叛乱,我父亲死于政变,叔夫带着我西来齐朝避难,幸得收留,才躲过一劫。”这时他叹了一口气道:“当时我还小,那些家国往事均无记忆,是经由叔父告知,才得知一二。现在每每梦回故国,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如今反倒是这玄都,让我感觉更为亲切。”

项尤儿这时好奇心已然全被调起,问道:“那么你不就是皇子了?你老子就是皇帝了?那么……你是不是想要打回去,重新做皇帝?”这问题问得白痴已极,但项尤儿少年心性,总是忍不住好奇,便这番口无遮拦地问了出来。

李怀舟脾气不错,也不着恼,看着玄都城中的灯火,笑道:“我可不想当皇帝,当皇帝可累了!”说着双手一抱头,躺下道:“我才疏学浅,此生只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这时黎狼却轻哼了一声,道:“小爷可不像你这皇子一般没用。小爷心气儿高,小爷就想要做大魔王!”李怀舟等知道他在魔术之上的抱负,也不奇怪,用手拍了拍黎狼肩膀,示意支持。

这时方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阿白忽然开口道:“我想……我想要好好地看一看这番天地!”他想起了曾经的某一天的夜晚,他师父也曾陪着他看着夜空,和他聊起了志向,他记得那时师父说此生志向乃是“优游此生”,这话语中的深沉,今日他方能咀嚼一二。

这些日子以来,阿白不是没想过要去寻石信所言的“光明神教”中的“七杀”使者,为师父报仇,可是这番体验了生死之后,他心中却忽然有所开阔,只觉报仇之事不能让师父复生,却要让生者流连愠怒,可算愚笨。放目看去,只觉天地高阔,即便不是玩耍,也值得细细体验。

余下三个少年听闻他的言语,均是沉默,几人这几日才领略过生死大关,自也都多少明白阿白这句话中的况味。夜风徐徐,场下的呼喝声四起,四个少年却齐齐躺在瓦上看着残缺不全的月亮与群星。

却听这时项尤儿道:“老子……我,我倒是没有生前的愿望。”他这话说得奇怪,顿时被其他三人行了注目礼,他于是厚起脸皮,道:“竞兽场上快死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总得做些什么事吧,要不万一死了之后遇上了关二爷爷,都不好意思给他温酒呢。”他从小听着这些侠义故事长大,这般要与大英雄把酒相交的念头早已根深蒂固,只是这番言论实在是过于离奇,也亏得这时几个少年均是非常之人,方才不由自主说出。

这番话出口,却见李怀舟抚掌微笑,阿白抱头哼曲,黎狼一屁股坐了起来,骂道:“给关二爷爷温酒的那可是大白脸曹操呐!”那个“大白脸”三字咬得甚重,同时脸色一白,已然变作了“奸雄白”的脸谱,接着捧腹狂笑,余人听了均是莞尔,项尤儿吃了一个暗亏,但想到了那胸纳沧海的曹孟德,心中却也不着恼,反而似乎有了些豪迈之感。

这时忽然听得场下鼓声响起,轰然雄壮,项尤儿定睛看时,却见那太极门掌门金若鹏与白鹤拳掌门古梦鲲均已然换了劲装下场,看来这宗师对决便要开始了。四人等候了大半晚上,如今总算等到压轴大戏,于是均停了议论,纷纷看向场中。

却见两大宗师在斗场之上拿桩站定,脚下虚顶,劲力均是凝而不发。

双方这一站定,宗师气慨便瞬间激荡而起,四周被这方气势震慑,顿时少了喧哗。

瓦顶上众少年见状,不由得均是暗暗点头,心道这宗师果然非同凡响。

却见古梦鲲遥遥对着金若鹏一礼道:“阁下使的可还是太极拳?”

众人均觉古梦鲲这一句问得古怪,这金掌门使得自然是太极拳了。正奇怪间,却听金若鹏一抱拳,回道:“老夫四十岁后,已不滞于物,渐至于大巧不工之境,深体鄙门巨侠祖师所说的“有太极便是无太极、无拳便是有拳”的意境。老夫这拳是否太极,古掌门交手之后自有心照,这便请吧。”说罢浓眉凝起,一摆手,脚下随意踏前一步,已然拉开了架子。

这一句答话高深莫测,听得台下众人摸不着头脑,却不知这武林中宗师过招之前还要来一番“较语”,意思便是要先说点场面话儿,通过自己领悟的境界先行压制对手。话说这太极门极盛之时曾有过“拳气之辩”,讨论是该招式为上还是内力为上,而那时气宗大弟子金巨侠领悟到了“无拳胜有拳”的境界,将这“拳气之辩”打破,终将拳术引回拳道之上,成为打遍南北未逢敌手的一代大家,后世为现其功,便尊称其为“巨侠祖师”。而此时这金若鹏此言之中,便是暗示自己已然体会巨侠遗训,学到了“无拳”精髓,以此来压制古梦鲲。

古梦鲲何等人也,已然明了金若鹏言外之意。这时看见金若鹏的步态,古梦鲲忽然将手一抱,洒然道:“时候未到。”说罢竟然双手抱胸,双目闭起,仪态甚是潇洒出尘。

金若鹏见古梦鲲并被自己所说影响,反而闭目抱手,心中惊叹,便问道:“为何?”

古梦鲲悠悠叹了口气道:“你的心还未静!”

金若鹏听闻此语,心中一凛,顿觉得对方不容小觑,于是收了架势,心中登时想起了一段“白鹤拳”开派宗师西门吹发的传闻。话说当年西门吹发与一代剑豪万仞山决战于紫禁城巅,西门吹发便是看出了万仞山心中不静,从而胜出。

这时古梦鲲忽然睁眼,盯着金若鹏道:“你知道场边树上的花还剩几朵吗?”他知道这问题对方没法回答,于是自己接道:“我数过,十七朵。”说罢语气萧然。

金若鹏心中一紧,思量着一个在大敌当场的时候,还能宁定到去数场边树上残花的宗师,该是如何的寂寞啊。他心知此番“较语”,自己已然没法压过对手,于是也不再顾得上门中“后发制人”的教训,双拳一分,一套“太祖长拳”便向古梦鲲攻了过去。

这“太祖长拳”乃是传自齐朝开国萧太祖的拳法,如今市集之中但凡会些武艺的汉子都曾学过,可算寻常之极。不料这番寻常拳法在金若鹏手下使来,竟然将“太祖长拳”中战阵冲杀的大开大合与太极巧劲中的圆融柔韧结合地妙到巅毫,一时间拳风呼呼,阴阳相济,拳影如山般压向古梦鲲。

那古梦鲲却似乎不以为意,仍然落寞站着,待到金若鹏拳劲崩到,忽然骈起双指,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点向了金若鹏拳腕之处,金若鹏的如山劲力在这灵犀一点之下忽然消散,不得不撤手变招。

一时间场下翻翻滚滚,只见金若鹏拳如游龙惊凤,一招一式之间的铺陈转折运用得绝妙,且招招均是刚柔相济,步步都是厚重渊沉,端的是大家风范。而这古梦鲲却似是风中柳絮,跟随者金若鹏拳劲来回折转,看似柔弱,但灵犀一指往往如同神来之笔,间或写意一招,往往犹如天外飞仙,叫人料不到、防不住,端的可称惊艳。

屋瓦上的四个少年这时已然看得入神,项尤儿更是摩拳擦掌,双拳挥舞,学着金若鹏的大气磅礴与古梦鲲的风流纵意来回比划,忽然旁边的阿白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打不过他们!”

旁边的黎狼淡淡接道:“但你可以杀了他们。”

阿白默然,他并不否认,以刺杀的角度来看,这二人确实算不上无懈可击。

项尤儿听闻这两句对话,忽然心中似乎有层窗户纸似的东西被触到一般,这时再向场中看去,却见那金古二人的攻防之间,确实似乎有迹可循。那金若鹏出招虽然磅礴,但务求圆融华美,往往导致失了棱角,错了先机;而那古梦鲲似乎潇洒随意,但抱残守缺,便会使得惊艳一招之后难以为继。他这时已然转变看法,便将自己设想为场中之人,想象着若是金古二人攻来,自己应该如何化解。想到后来,已然是额头上汗珠直冒,忽然一声长叹出来,抓了把花生塞到口中,丧气道:“我也打不过他们!”

李怀舟似是看出了项尤儿丧气之处,拍了拍项尤儿的肩膀,劝慰道:“小时候我曾和安石师尊请教过何为“武”……”众少年却不知为何他这时说起这话,但听他提起慕容渊谈武,定然有别样见识,于是均是凝神细听。李怀舟道:“师尊答道,武为暴力,目的便是制敌而不为敌所制,因此而天下制敌之法、万物防身之道便均是“武”。若是智谋能破敌,那智谋便是武,若是屎尿能破敌,那屎尿便是武……”项尤儿听到这儿,忽然眉头紧皱,心知李怀舟点拨到了自己的关窍处,不由凝神细听。

却听李怀舟叹道:“这江湖之中本来是没有武林的,众人各凭艺业闯荡纵横,但各门之中出了些不世出的英才之后,将门派势力渐渐扩大,于是便渐渐有了这有规矩的武林。后来之人往往羡慕前人英姿,企图凭借武功秘籍学成宗师功力。但是这般下来,门人便只学到师父的招法架势,却学不到神髓气象与御敌之道。

大门派门人艺业不精,又不肯坠了脸上威风,于是便兴起了现今这般比试的风潮。如今武功在武林之中已然不是以克敌为上了,代之的是比较谁更神似大师,眼下场中这二位,也算是其中仿效先贤的翘楚了……”其中言语,便是要劝项尤儿莫纠结于那两位宗师的套路,要将思维放开。

这时黎狼忽然插口道:“小爷最是烦那种整天拿着把破剑,心里除了比武争胜、恩怨情仇和门派纷争之外,脑中便没有其他浆糊的“侠客”,想当年泰山之巅六大门派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小爷也曾观礼过,唉,那句“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听在小爷耳中,真他妈的瘆得慌,若是军阵冲锋之时,将那些武林高手放在军马之前,保证吓尿一大片。小爷我玄机营里的那帮军痞大爷,我看他们就没法号令!”他抓起酒壶喝了一口,道:“咱们大帅说得就好,他说侠者应该“养浩然气,待鲲鹏变,遵怒悯心,做万难事”。小爷虽然不太懂啊,但却知道这才是豪爽男儿的本色,是侠不是侠小爷却也不在乎……”

却听此时身边瓦片一震,却是项尤儿忽然双手拍在瓦上。那瓦片被他这一掌打得碎裂,项尤儿也不去管,只是眼神呆滞,定定看着远方。黎狼见状,正要去拉,却被旁边阿白拦住,示意黎狼不要打扰。黎狼被这一阻,看见阿白眼神肃穆,便知道这时项尤儿遇着武学的关口了,于是便也静了下来。

而项尤儿此时心中恰似有惊雷滚过一般,他从小混迹于街巷,用的本就是不成章法的拳脚,便如此打来打去,也颇为管用,刚开始跟随卫起学习“圣王操”时,心心念念便在思虑如何出招,反倒没了之前随意挥拳时的恣意天然。

虽说他天性不羁,但却没堪破那层“术”的禁锢,使出来便全是套路,而非真正的武艺。此刻眼见两大宗师放对,再想到自己在竞兽场中与群兽相斗时全无招式可言的情形,这时让黎狼与李怀舟这一番言语点破,顿时便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脑中这时全是各种武学思想混杂,从前许多没有想过的思绪纷纷涌现。

“圣王操”“太祖长拳”“灵犀一指”“虎扑熊抱”……所有这一切“招式”,均有隐藏于其后的攻防道理,招式是虚,这些道理才是实,且可以融为一体……

这“先发制人”与“后发制人”孰优孰劣,其实并无全然准确之道,盖因每次攻防之时,总是有不同的境况……

这“气”与“器”之辩也是同理。一人若想拿起青龙偃月刀,没有足够内力定然不成,但若这人不会使刀,则反而会成为累赘……

而这“有剑”与“无剑”之论更加明显,若是军争之中,多一剑能胜,为何反而要少一剑而败呢……

他这时思绪渐通,壁垒打破,只觉得天地瞬间变了样式。

场中的宗师或许拳术了得,可是为何我只和他对较拳术呢?若是战场之中,李怀舟柳七的弓马定然更胜一筹;若是刺杀智谋之下,兴许卫起阿白早能将他们杀了……

这些武林中人整天想着要超越前人,可是武功秘籍中教得了人眼界气度吗?武功秘籍之中有超越前人之法么?若要胜过前人,唯有真正在胸襟见识、格局器宇上胜过前人,才是真正超越……

真正的强者与高手,不是在这一招一式上可以压过别人,而是能在不同的情形下,以属于自己的方式,获得胜利……

还有,若是没有了血海深仇、师门剧变,那些黎狼所言的“侠客”岂不就是笑话了?他们此生意义何在?

想到这“意义”二字,一个明晰的念头忽然汹涌而上!

我项尤儿生于天地之间,便当做我项尤儿心之本愿之事。若是那事儿犯禁,便就做那“犯禁”之侠,若是那事儿涉及家国,便就做那“为国”之侠。哪怕被天下人唾弃,只要我项尤儿心中“浩气”允可,便是“万难”之事,也行得做得!

项尤儿想通这节,心中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他本不是拘泥之人,这番通达了“我道”中的“武”字与“侠”字之下,只觉得天地诸道皆通,此生顿时有了无限可能,于是更加明白方才阿白所言“玩好此生”中深意,一时间心中空阔,天上火随心而动,举手便将手中花生米远远抛出。

他正待发声狂笑间,却听旁边黎狼低呼一声“糟了”,拉上众人,迅速扯呼而去。

却见那场中飘飘而立的古梦鲲此时正眼神迷离,“灵犀二指”高竖,指上赫然夹了一粒冒着焦烟、烫得通红的花生米,似乎待要发射的奇门暗器一般。而金若鹏此刻看见古梦鲲如此造型,顿时想起了“白鹤拳”中另有一位号称“例不虚发”的耆宿小焦探花,似乎正是以这般焦炭飞豆绝技闻名江湖,便一时不敢上前。待到看见古梦鲲眼光看向场外高屋檐角之时,便也随他看去。

却见檐角挂着残月,几只乌鸦呱呱飞过,却是空空如也。

深宫之中,刘士奇刚走不久。

已去告别了才为他诞下皇子钱皇后,而太子阿海已然熟睡,便没有叫醒。

此时齐朝天子萧镇斥退了左右,望着月色,正举杯独酌。

烈酒入喉,心绪顿起。

明日便要出征了,对敌的是如今北方草原豪强的幽焉。

可这幽焉却也并非中原之外最为强大的势力,他听异邦的和尚和旅行家所言,荒古所在的草原再往西,还有昆仑山,还有沙漠,还有地中海。

楼兰、高昌、月氏破败了,却还有安息、拜占庭,那片广袤的土地之上也有城池,有邦国,有人民,有田园,更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信仰。

就算是朝贡齐朝的国家里,通过海路还有扶桑、爪哇、三佛齐,南方还有湿婆国、安南、孔雀国等等,那些地方盛产沉香木、鲸鱼、麒麟、人参果……

若是不是当上了皇帝,他其实挺想当一个旅行家,去看看这大好的世界的。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酌了一杯酒。

可自己身为皇帝,便须得做好了皇帝,为天下子民计,为宗庙祖宗计。

因此每每独处之时,他才会发现自己正在丧失。

他正在被那国事家事天下事一刀一刀地瓜分,便像是被捆住缓缓凌迟的囚徒一般。

他想起自己还是皇子的时候,刘士奇是他的老师,曾经对他言道,越是圣明的皇帝越是难当。而他年少倔强,偏要尝试,这番亲政之下,才明白当年师父这一番言语的意义。

仰头饮尽杯中酒,酒中略有苦涩,但他却不在意。

只有在这独处的时候啊,他才能直视自己的内心……

其实这几日他多少已然明白竞兽场那日发生了何事,因此尽管御史不断上折,他也不动声色,照例准备北伐。

石信与自己意见相同,他也便不去管项尤儿等人编入三大营的事,算是他的妥协了。

慕容岘如今列兵山海关外,朝中先锋已然启程增援,应该坚守月余无妨,自己虽然着急,但天子出征并非小事,要调和众口也并不容易。

忠的奸的他不想评论,他知道朝臣都有自己的利益计较,他要做的,是尽量的平衡。

但真正打动他的,却是那几个有法无天的少年。

他们让他觉得,这世上是有真心的。而且这世上,也是值得用真心的。

尽管这般心思他绝对不会和外人言及,但他确实这么觉得了。

想到了少年们的兄弟情谊,齐朝天子心中忽然有些酸涩,他将空了的酒杯对月一礼。

如今,便只有一个问题了。

朕的兄弟,不知可值得朕如此相信一次……

刘士奇那糟老头子倒是问得好,究竟朕为何要让二爷摄政呢?

兴许,兴许……

呵呵,朕只是没有向朕的二哥动刀的理由罢了!

而朕的刀,此刻只是暂时抽出去对抗外敌而已!

只是但愿不要有回刀相向的时候罢了。

枯酒映出残月,金杯再次满上。

大齐子民啊,且与朕,干了这一杯明月吧。

愿我大齐万代,愿我子民康裕,愿我山河安好!

那朕就算死,又有什么遗憾呢……

古殿檐外,墨霄孤悬残月。

苍穹之中,群星璀璨如海。

托尔·黄《大业八年》:“大业八年,放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之中也许只是普通的一年,但是它的几个微妙巧合,却让人觉得意味悠长……这一年,东方齐朝的天子准备北伐,对抗齐朝邻居幽焉的侵袭,这个举动或许直接奠定了后来弧羁王朝的诞生,对中亚甚至北亚的版图产生了巨大的决定性影响……在西欧历史上,这一年是哥特舰队西征英吉利的前一年……这一年起,欧洲亚洲有记录的天气情况显示,整个大陆的冬天温度开始下降,粮食产量减少,这也似乎给了我们一个非人文的角度来解释其后的三百年间整个欧亚大陆都处在战火之中的原因……”

信否《One Night In玄都》:“One Night In玄都,我留下许多情,把酒高歌的男儿,是北方的狼族……”


作者的话:连载到这儿,第一卷“烈旗志”也就终了了,项尤儿、阿白、卫起等少年也已经经历了出征前的第一劫了。其实当时在设计竟兽场这个环节的时候,也想过需不需要给他们一个硬生生闯出去最后被全天下通缉的剧情,那样的话,项尤儿他们的未来,也许就只能是豪侠了。

但是这对于项尤儿来说,也许是一种不幸,因为他心中的一个执念,正是华夏千千万万男儿共有的,希望身佩吴钩,驱除鞑虏的梦想。

起心动念即得回响。

也许,他生来就是属于战场的。

所以未来,期末的兴衰一战——丁巳亲征将要打响,一干少年,也将在铁血战场上挥戈洒血,这个故事,期待着您继续围观。

谢谢支持,真心的。


后文管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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