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曾经写过一篇名为《秋夜》的文章,开篇是这样一句话:“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网络社会,这句话几乎成了一个梗,有人说它是病句,也有人说它表明了鲁迅先生内心的彷徨与孤寂。
至于鲁迅先生当时的心境如何,我不得而知,我所能知道的是,我家园子里确曾有过两棵枣树,一棵是大枣树,一棵是小枣树。我看到枣树时并未想到孤寂,也不因它有尖刺而想到与世俗格格不入,我能想到的是妈妈的柔情与那甜甜的乡味。
在我的眼中,枣树是温婉可亲的,虽然它的枝干上也总是有刺,扎得我们生疼,但一想到那高高在上的灯笼样的果子,在秋日的阳光下,红彤彤的像少女的脸,咬上一口,甘甜酥脆,哪里还去管它是否刺到自己。人们常用带刺的玫瑰来形容美好的东西也会带来伤害,但美好总归是美好,伤害也总是有伤害,角度不同,思考也就不同。
小的时候,由于极欲吃到甘甜的果子,口中只剩下嘎嘣嘎嘣的脆响,以及甜丝丝的味道,至于伤害早已忘到九宵云外了。到了现在,身处异乡,不曾见过枣树,当季时节,蔬果市场里红枣倒也不少,不过均早已洗好躺在那里等你挑选,打枣的艰辛更是无处可寻,所以对枣树的印象也总是好。
上初中时,由于是走读,来来回回每天要走七八趟,约有三十里路,比较辛苦。那时柏油路极少,去上学的路,更是一点柏油路也没有,一到下雨下雪,路便变得泥泞不堪,只能穿雨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有一段时间,雨下得确实太多了,中午回家着实不便,妈妈就给我们准备了干粮,带在学校吃,这样省去了中午的来回奔波,多少会省一些气力。
我当时并不完全明了妈妈都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只是当时的那种滋味让我终生难忘。很多年后,我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有一种味道,一经尝试,便永世不忘,这种味道,多半属于家乡,属于儿时。

后来我才得知,那是妈妈做的枣馒头,做法是把枣从树上敲下来,切成片,揉进馒头里,放在炉上蒸,蒸好后便是枣馒头了。蒸过的枣子卸去了生枣的坚硬,变得绵软爽滑,但是甘甜依旧,仿佛又更浓了些,那甘甜的汁液又会渗到馒头里,吃起来像是家里的另一种非著名小吃——糖糕,甜甜的、糯糯的,感觉比蛋糕都要好吃。
红枣与馒头的结合在我的家乡很是常见,每年过年,妈妈都会蒸一些花糕给我们吃。所谓花糕就是在馒头上点上红枣,蒸出来吃。馒头形状千变万化,随心而制,个中巧手还可以做成飞燕、金鱼、百花等等匠心独具的形状,让人目不暇接。新嫁娘要出嫁他人,娘家也会蒸上一屉花糕相赠,寓意步步高升,那形制比平日里要大很多,花样也繁复很多。

但是对我们这些顽童来说,形状都是末要的东西。你想,尙穿开档裤的屁孩,泥巴里滚大的家伙,哪里会有发现美的眼睛?花糕样式繁复,在我们的眼中也只是好吃,尤其是那一颗颗镶嵌的红枣,更是如此。
虽然花糕样式好看,但论好吃却也不及妈妈蒸的枣馒头,枣馒头所用红枣不是晒干的红枣,而是当季的青枣,吃起来更加酥脆香甜。花糕枣馒分离,枣子突兀于馒头之上,让人感到了二者的游离。不如枣馒头,枣揉进馒头,馒头与枣融为一体,一口下肚,也不知能否吃到枣子,总有一些盼头在里面。花糕寓意步步高升,但就惊喜而言,确实比不上这不起眼的枣馒头。
枣馒头是不是妈妈的独创我不得而知,只是在其他人家里很少见到这种做法。枣馒头所能带给我的不仅仅是这种甜甜的乡味,还有妈妈那一颗平实而爱子的心。现在我身处广东,每年秋季,也会称上一两斤青枣,做成枣馒头来吃。妈妈过来帮忙照看孩子,问我是否还想吃她做的枣馒头,我虽然已经出师,但见她兴致勃勃,也不想拂她的意。等我吃了她的馒头后,拿出自己的作品让她来品鉴时,她一脸愕然,但随即又颇感欣慰。只见她大咬一口,嚼了几下,“嗯,颇有乃娘的风范。”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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