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姐的男朋友
余乐长得一点不帅,身材也一般。脸色青青白白的,不认识他的人,初次见他,说不定有九个人就有九个人以为他是蛊惑仔或者道友。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家庭不富裕,但也不拮据。他和我姐的交往,也是一般到老掉牙的校园爱情。姐说那晚她自修得太晚,课室里只剩下一个男生,他就是余乐。姐姐叫他一起走,因为姐和他都住在校外的宿舍,回去要经过又暗又长的路。但在姐开口之前余乐说我和你一起回去吧!姐说那一刻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晚的路像走了半个世纪。然后,姐每晚晚修就再也不用常看表了,因为余乐!
余乐和姐在一起了一个学期,我才知道。那天我去姐学校找她。我和我姐都有同样的习惯,去找一个人从不事先通知对方,然后享受突然的相遇带来的surprise或找上一整天也不见踪影的折磨之痛。
在姐常去的课室里,我一眼就见到了我姐在状元坊讲了半天价(回来吃了一个星期金嗓子)才买到的红色连衣裙。这是因为我和姐身材相仿,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互换衣服穿的习惯,甚至到了大学里也没有改变。而因为这样,我们还常自以为豪于常有新时装更换而引来同学们的目光。
2 Nice to seeyou
在我见到了那条熟悉的红裙子的同时我碰到了一个让我至今不忘的眼神:忧郁?苦闷?出?性感?Man?不是!我知道这个眼神,但我不懂怎么说。听说过第七感,但我知道余乐绝不是我的第七感,而是第七感之外!
余乐就坐在姐旁边,他的脸在姐身上的裙子映衬下泛起一片绯红。差点让我以为他是因为见到我而害羞。在象牙塔里,那些平时口沫横飞的男生在见到MM时也就是有贼心没贼胆,甚至懦弱地低头红脸等人家走过才敢回头张望。可余乐不是。
姐的脸露出一丝的surprise,是因为我的到来?更多的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个男生坐在她身旁!可这也是因为我的到来。但姐还是很大方地给我介绍了余乐,也给余乐介绍了我。
“Nice to see you!”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像哭过似的。而我宿舍的女生部队认为男人沙哑的声音才有磁性。只是我的耳朵真的软了下来。
“Nice!”我一把拉了姐姐到课室外。用诡秘又带威逼的口吻问她余乐的五上W一个H。
“呃——呃——”姐像一个被警察询问却充满肚子诡计的小偷。
“可以不坦白,但我想去探望一麦当劳叔叔,你看着粉!”我拍了拍姐的口袋,诡异地笑起来。
“好好好,我就知道要塞住你的那张嘴。”
我指了指余乐,看着姐。
“余乐,我们去吃东西,走!”姐跟余乐说话似乎换了一个人,与我完全是两种音色,我发誓我所未听过姐这么“恶心”的话。
在M店里,余乐只要了一杯小可乐。他甚至不愿言辞。我可不管,和姐合力消灭一个大汉堡后开始边嚼薯条边聊一些男生的笑话。而余乐就常被我们推为例子。可他似乎豪不在意。他甚至频频往窗外看,仿佛大街上的人他才认识。可是当蓝色玻璃映来他的眼神时我又陷入一种莫名的第七感之外的宇宙当中。
吃完东西我们还逛了半天街。我发觉余乐其实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或者毫无客气地可以说他有严重的口吃——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但事实不是。
3失眠
回到学校,我总是想起余乐。他那眼神……他到底是怎样的人?第一,他是姐的男朋友;第二,他是一个普通人;第三,他是一个特别的人;第四,他……我在白纸上列举了上百条细则,最后还是不能确定余乐这个人。那是天晚上,我失眠了。我真他妈的!余乐你什么东西?竟让我这个人称系花的MM失眠。我决定忘记余乐,并断定自己那天是神经过敏,于是我去听莫扎特的音乐。因为听星海音乐学院的一个同学说,莫扎特的音乐可以治疗神经衰弱。但是过后我很想揍他一顿或者叫上几个姐妹去撮他一顿。因为我仿佛感觉到莫扎特的音乐里每一个音符都跳动着余乐沙哑的声音。
我认定中了余乐的大魔咒。他像朱自清般存在我的脑神经中;打饭的时候,他在厨窗前看着我;走路的时候,他沙哑的声音随风吹拂着我;洗手的时候,他在水流中泛起两片红红的脸对着我。朱自清是匆匆,余乐却挥之不去。我不敢告诉姐姐,也不敢相信自己。但这是事实。
事实是我以为我爱上了余乐。我开始差三隔五地去找姐姐,但是我却一次也没有碰见过余乐。我以为姐为了过英语六级而疏离了余乐。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姐她和余乐怎么了。姐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他们分手了。那一刻,我的心好像飘到了半空。
4分手的诗
原来那天,我第一次在姐姐课室见到余乐的那天,她们正在分手!那么就是说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神经过敏——shit!
我不奇怪姐这些日子的平静,因为在这牙世界上到目前为止最了解她的人不是别人也不是她自己,是我。
那天晚上我和姐挤在一起听她说余乐的事。她说余乐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但只有在她和他一起时她才发现。她说余乐爱好文学,而且在那方面表现惊人的天赋。学校的大部分刊物和社会上许多杂志都有于人这个名字,于人就是余乐的笔名。他每晚晚自修除了看小说就是写小说。但他从不张扬,所以班上几乎没几个人知道他就是于人。姐说他不爱说话,他的话都写在了稿纸上,于是就成了诗。姐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叠米黄色的稿纸给我看:
何时何地也不顾忌
偷看你的秀发与杏眉
想你笑想你快乐想和你在一起
早晚都为你留下记忆的美
我会妒忌空气
因为空气能亲吻美丽的你
我会羡慕大地
因为大地可以抱拥轻盈的你
原谅我
现在才给你惊喜
如果我只是飘落在你身上的一颗尘埃
请让我告诉你
你已经充满了我全部的灵魂
如果你不讨厌自由的气味
请准我跟你说
我爱你
姐说她们在一起就这么简单,他们之间的话没淡得甚至比白开水还淡。但她就是喜欢这种简单。我开始理解姐脸上的红光。姐说余乐就是那种简单的人。他不踢足球,不打篮球不泡吧不爱说话。他只喜爱文学界,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整个生命溶入文学中的激烈的反应,但是,Mr. right不会错,相对论永远正确。事物都有是反面。或者也正是因为他的专一,事实上我只是他文学生命中的一缕云彩,风一吹,散去,而且去得像徐志摩的康桥那么轻。姐说余乐也无法解释自己觉得文学比她重要。他说我们最好分开,相爱决不是为了分开,但分开也是因为相爱,只有分开才不让我受伤害,可是最后他又说他其实不知道分开又是否带给我伤害。姐说她不会。我知道姐为何会这样说,因为面对余乐我也会这样说。姐说于是他们就分开了。那天正好碰上我去找她,也就让我见证了他们的好心分手。
姐还说她去过他家,就在北京南路。见过他爸妈,听过他爸妈诉说下岗的无奈和对大学生指桑骂槐的讽刺,进过他的房间,除了书就是稿纸的昏暗的房间……
姐睡着了,我还在翻看那米黄色的稿纸,翻看一个人的灵魂:
夜的精灵到处飘游
呼吸声听得见
闭上眼睛才分清东西南北
黑夜没有给我绘色的眼睛
但我还是拖着疲意
寻找光明的你
担你不在黑夜
黑夜只有米黄色的稿纸
我就爬在小小的四方格子里
交给你治途的痕迹
我交给你
黑夜在召唤他的精灵
我要回去了
当你往天空看
请你,知道
满天的星星
就是我看护你的眼睛
那一晚,我睡得很香。我甚至不好意思流了一滩口水弄脏了姐姐的枕巾。
5自杀
第二天早上走出姐姐学校时,我突然遇到余乐。他当时正从饭堂里走出来,见到我没有躲没闪。我说我们谈谈好吗?他说要上课。我说那我等你下课,他说随便。于是我跟着他去上课。他上古代文学界选修课,我最断定那一个半小时是我二十年来最受苦的一个半小时。还有那个近乎木头的教授喷出的口水沫几乎淹没了整个课室,而可恶的是我陪着余乐坐到了最前排。差点没产生揍他一顿的冲动。而余乐却完全没有理会身旁的我,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块木头,嘴唇还不停蠕动,好像在咀嚼那些口水沫。
“如果要我再上次他的课,我肯定会爬上你们学校最高的那栋楼!”一生课室我就对余乐说。
“干什么?”余乐天生的哑声。
“自杀!”
“哈哈!”余乐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笑得那么自然。使我忽然觉得阳光就在他的笑声中泛出,照亮了我的眼睛,直温暖我的心。
“为什么抛弃我姐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和他在校外一间咖啡馆一坐下我就问他。
“没有,我……”他的回答没等我问完。
“你什么?……”我眯着眼看着他问。
“……”他转过头看窗外,久久不语。
我却又从蓝色的玻璃上看到他那眼神。他在自责?他在痛苦?他无法平息内心的汹涌?不,他看看窗外的车流人流,仿佛是在回忆,回忆我姐姐。
我嘬了一口咖啡,浓浓的香味带着对神经的刺激,我静静地看着他,他静静地看着窗外。
“对不起!我想走了。”说着他真的拿起书包便往外走!
“哎哎哎,你干嘛!”我看着他跑似的走出去。我掏出钱包,扔下二十块跟着跑了出去。我几乎达到了达标测试的速度,但还是离他有二三十米远。
“我的脚扭伤了!”我忽然大声地喊了起来。
这招果然有用。他回过头来喘着气跑了回来。看着我双手叉腰的样子,他不知如何是好。
“你没事吧?”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脸上泛起一片绯红。
“有你这样的男生的吗?喝好咖啡都要女生请。”我想继续看他脸上的红。
“呃,Sorry,我——我还给你吧!”说着他真的就掏出钱包。我没有阻止他,任由他打开钱包掏出一张毛主席。但那一瞬间我呆住了,我见到他的钱包里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就是我姐姐。我接过。
“你跑什么跑,我又不是你的野蛮女友。给我说说你和我姐姐的事好吗?”我软硬兼施,认定口才课没有白选。
“好吧!”
“于是我们又回到了刚才的咖啡馆。
余乐没有要咖啡而要了奶茶。他喝了一口就说对不起。我叫他别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转正题吧!余乐说他爱我姐,很爱很爱,说是我姐让他真正地体会到雪莱的诗并触摸到他的灵魂。他说永远不会忘记我姐,我姐就像阳光与空气那样在他左右。
“既然爱,为何又分开?”
“我——对不起!我只能这样跟你说。”我看到余乐的眼眶晨泛出了晶莹,把四周弥漫的淡蓝色灯光反射得更加幽雅。
“上帝保佑你!”我和他道别时说。
我带着困惑拖着灵魂走回我的学样。我挑了一些蓝调的歌听,以为音乐中会有余乐的声线。但没有,只好毫不情愿地去听莫扎特。
我无法忘却余乐。我学得他的话是真的,姐的话也是真的,但到底什么原因让他们分开呢?在揣测原因的过程中,我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但我却发现事实是我并不爱余乐,我爱的只是余乐的秘密。
6余乐的秘密
寒冷的冬天过去了,春天的百花争艳让你不再留恋过去。过去太寒冷了,未来才充满了阳光。于是我以为我的记忆也和冬天远去了,余乐再不会出现在我脑海中。但是有一天姐打来电话,先哭了半天才哽噎着说余乐死了。我感觉仿佛从高峰坠下深渊。
我赶到姐宿舍,她已经没有了眼泪。她说余乐已经离去一个星期了,开始有同学说他死于非典型肺炎,但今天早上他妈妈打电话约了我出去,告诉我余乐是死于心血管癌晚期的,已经办完了后事,最后她把余乐的一件遗物交给我。姐指了指床上一封已撕开的米黄色的信,我颤抖着手拿起信:
茹茹:
请容许我这样叫你
因为我也容许我这样叫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我心伤悲
曾闻古有牛朗织女
也听梁山伯与祝英台
亦知他国罗密欧与朱丽叶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无奈花落去
愿续再生缘
你的余乐
花将落尽时
我无法平息心潮的起伏,抱着姐姐哭了出来。我以为记忆会过去,但过去的还有余乐;我以为春天冰雪就会融化,但融化的不是余乐。在这个鲜花盛开的春天里,我仿佛看到了余乐的笑脸;还有他带着蓝调风格的眼神,还有听到他沙哑的声音……
黑暗的精灵回到安详宁静的世界了。
在我收起莫扎特那张碟时,心里忽然涌起一个邪恶的念头;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说!
我又开始神经过敏了。世界上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你知道为什么,但你不懂怎么说。
余乐,你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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