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如此相爱。却爱的满路荆棘。在我们还是年少的时候。
--------题记
一。
直到傍晚时分,我们才到那座小院子。孤零零的国道边上,车辆穿流,或是直接驶向远方,或者在这儿驻足。房子总是会让有人亲切感,对于长途行车的人,或者,是迷了路的人。
他说,就是这里。似是有些苦笑,年轻的脸上伤痕未退。他的一只眼睛在入狱前已被人打的失明了。
我一直很庆幸他肯与我聊天。就像我第一次见他,试图去猜测他的年纪时,他先是问我,我看上去,是不是很老?
而今这里已无有人来,尘沙侵蚀,门窗斑剥,房子寂静而又荒凉。他缓缓向前走,拖着脚上的脚镣,哗啦啦的声响。前后有十几名警察押着。或许工作的职能已练就了他们的职业习惯。但看他如此凄凉,很多人还是心有不忍。
推门到里面,摆设依旧,地上的血迹似已完全渗到了地里面,没了踪迹,只是在墙上,桌椅上仍留着当时飞溅的血,散落成一片一片不规则的形状。
他闭起了眼,是要回忆一下吗?后来才转过身,慢慢走向里屋。脚镣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冰冷的声响,这个屋子未有他与她太多的回忆,却在此将生命终止。
他领到卧室。很暗,小小的一扇窗户,逆光。他对警察说,在床的下面。
两名警察将床移开,在地下挖了一会,挖出一个箱子,打开了,里面是几个证件,手表,生活用品,还有些钱。他说他对钱根本没有了欲望,包括所有的物品,早已没有了概念。我知道,他能有的,也只有她了。
他坐在床上了好一阵子。低头想着心事。众人并没有催他。每个人心内都不禁唏嘘感慨。
后来他说,走吧。在后面。于是出了屋子,绕过院子向后走。走到田野之中,他不时停下看,然后说,就是这里。
挖掘工作开始了。不一会,便挖出三具尸体。时间长的一具已开始腐烂。我忍不住捂住鼻子,扭过头看他。他静默不动,眼睛一直看着西边的暖阳,我也是第一次在阳光下看他。满面的疲倦掩去了他清秀的眉目。其实,他还是那样年轻的一个孩子。
他说,许多时候,我们都为某一件事而痴迷过。或者,我们把那些痴迷,叫做爱情。
她的故事都是他告诉我的。他被执行死刑后,我去精神病院看她,她呆呆的坐在墙的一角。身上、脸是都有与人撕打留下的伤。她看我时,目光空洞。因为常与人打斗,所以被隔离了出来。我想对她说,他已死了,但我知道是这些都是无用。我只能在外面看着她,想在她身上找一点过去她的影子。
她被确诊为精神病。尽管死者家属如何的上诉,最终都因为她精神有问题而远离于法律制裁。悲痛的人不停的咒骂她,咒她不得好死。对她来讲,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似呆着。却猛然之间腾身跃起,冲我狠狠的撞了过来。咚的一下,她撞在铁栏杆上,爬起身,她抓住栏杆不言语却疯狂的摇晃,额头与口鼻内的血瞬间淌到她衣服上,整个面孔凄厉的扭成了一团。我以为她要攻击我,却又蓦地嘻嘻一笑,说,我陪你玩,你给我钱好不好?
她的声音依如少女般柔嫩。我对她说,他已走了。
她茫然的看着,说,什么?你要走了吗?你不给我钱吗?
她不再理我,自言自语的,已是我听不懂的独白。随后又慢慢的蹲到了墙角,抱着头躺到了地上,头上的血蹭到了墙上,她倒下去时,墙上被涂抹上了红红的一团。
一个医院的工作人员路过,只是叹了口气,对她并不做理会。我一直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说的话。他对她的疼爱,对她的不舍,对她以后生活的担心。他一再的恳求我,如果我有条件,能好好的照顾她。我应下了。其实,我根本无能为力。
他曾转述过她的话,那时她最后一次清醒。她提及她的家人,她说,他们赐予我生命,只是为了让我偿还罪孽。
我不知道,她还要偿还多久。
二。
她的童年是在父母的撕打与咒骂声中度过。她还小,不太懂邻居鄙的目光,每次父母大吵时,她都会胆怯蹲到墙角,看着父母着扭到一块,言语粗鄙,将祖宗三代都骂了个遍,直到筋疲力尽,父亲离家出走,母亲坐到地上呜呜的边哭边骂。
她从不知战争因何而起,在晚上,在中午,在她正要夹菜的时候,桌子会毫无征兆的被掀翻在地。
所以她时常饿肚子。平时打闹时,母亲没心思给她做饭。饭桌掀了,她看着饭菜洒了一地,不敢去捡。
最初邻居是劝过的,到后来便无人过问。最初她是吓得哇哇大哭的,随着年纪增长,便不再哭了。饿了,自己找些吃的。饭桌被掀了,把馒头捡起,在衣服上擦一擦,接着再吃。困了,自己爬到床上睡觉。她比她的同龄早早的长大。家庭生活直接影响到她的性格。她心内如火,却以极大的隐忍力,蜷缩着自己。在学校的时候,她躲在暗处。孤执而又沉默。
乡村的生活条件虽不是太好,但恬静而有规律。她年幼的心内还看不到世俗的偏见。只有家庭的战争在不断升级。不见硝烟,却比枪炮更让她心寒。她偶尔的快乐光芒已尘封心底,她开始与人疏远。或者,是别人有意与她疏远。她在不断的成长中,慢慢触及人情冷暖。
由于贫困,她上小学了,还与父母挤在一张大床上。父母之间的打斗时常将她从梦中惊醒。她用力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去。有时拳脚会招呼到她的身上,痛的她呻吟。她不知别人家的父母为什么不打架,她奢侈那一点点安静平和的时光。有时候,母亲外出回来会给她带一些衣服或者吃的,正是这样,仿佛是魔咒,每次母亲回来恰是家内大战的开始。她发现了这个规律,但不敢讲。
年龄就在这样的时光中一点点长大,但她发现父亲看她的目光越来越仇恨,在与母亲疏远之前,她早早的拉开了与父亲之间的距离。她已慢慢晓些话语,比如父亲常说“你又出去找男人。”母亲会常说:“你根本不是个男人。”
她在越来越多的沉中默体会着男人这个词。直到有一天,听父亲说:“谁知是你跟哪个男人生下的这个野种。”父亲说这句话时,正被母亲用手抓破了脸,边淌血边骂。
母亲嗷的一声又冲了上去。她坐到一边,浑身抖成一团,她听过别人玩笑说谁不是谁亲生的。她对这句话充满了恐惧。直到今天,她坚信不移。
她默默的跑了出去,不知道去哪儿,只是向前走。走过大路,走到庄稼地里,再走出来,从下午走到天黑。后来她静静的坐在黑夜内。那样的静,她可以听到虫子的鸣叫。她再也看不到父母的撕打,也不再听到他们的相互咒骂。只是她越来越恐惧,虫子夜下的低鸣并不能让她不胆怯。她开始向回走,飞快的走,她在黑夜之中,沿着感觉中的方向走向她心内暂时的温暖,哪怕父母仍在撕打,那里总是她的家。
万幸,她没有走错路。在后半夜,她又走回了家内。战火平熄了,母亲果然正在找她。甚至求村内人找她。
她回来了。她甚至想笑,想开心的跑过去对母亲说,不用找了,我回来了,我再也不出去了。
母亲走上来,一把拎起她,左右开弓抽起了她的脸:“你长大了啊,你有脾气了啊,你会跑了啊。我被打死了,你却跑了啊。”然后是不堪入耳的咒骂,边骂边打,她惊恐的看着母亲扭曲的脸,一句话也没有再说,手抽到她脸上,她几乎没有了疼的感觉,也是在那时,她忽然发现,她好久没有叫过她妈妈。她对这个女人已没有了感。
这次事情后父亲出去打工了。家里的平静让她心上的阴郁暂时散了一些。她依是沉默,但心内却是有些欢喜。父亲好几年没有消息。而母亲时常出去,有时隔几天才她回来。他们已将她遗弃了。
冬天的时候,母亲在另一间屋内打了一个地铺给她睡。一个夜里,她被尿憋醒,起来时,看到母亲的屋内亮着灯,有人在说话。是男人的,她在一瞬间还以为是父亲回来了。
她好奇的慢慢走过去,走到门口,向里张望。看到惨白的灯光下,母亲光着身躺在床上,满面血红,闭着眼睛快乐的呻吟。
还有一个男人,但不是她父亲。灯光之下她甚至看的清那人瘦骨嶙峋的臀部与双腿。那人摁着母亲的手,两具躯体纠缠不离。彼此间的言语由于她的惊愕,尚未听的清楚。她只是愣愣的看着,直到感觉下体冰凉一片,她不知什么时候尿了。
她忘了是怎么走回自己床上的。她眼前一直有惨白的光及扭动的两个躯体,还有那不绝于耳的赤裸裸的言语。她虽是孩子,也已懂得了羞耻,还有,她想起来了,她记得那个男人的声音,是她的邻居,同班同学二狗的父亲。虽然她看不清他的脸。于是她又抖成一团,她抱着头缩到被窝内,抱着头,却忍不住上下牙齿在咯咯的撞击而响。下身冰凉,她甚至还未及将尿湿的内裤换下。
她盯着母亲屋内的灯,有一爿灯光折到了她目光所及的一角。灯光里面是母亲与那男人越来越不堪入耳的呻吟之声,那声音尖厉而又销魂仿佛刺破了屋顶。
随后灯灭了。她在黑夜之中睁大了眼睛,窗外,冷漠的星辰,惨白的月光。
第二天,她见到了二狗子,也见到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似不认识她与她母亲,只是在收拾他的院子。但是她感觉的到。她看到了那个男人不经意的眼神瞟过来,与母亲暗暗的窃笑。她知道那笑意间的秘密,散发着腐烂的爱昧气息。
晚上时,她早早的想睡去。可是她如何也睡不着,她伸着耳朵倾听外面的门的响动。然而,一直无人来。
第三天时,她困了,早早的就睡去。但亦如是魔咒一样,在半夜离奇的醒来。
灯亮着。很窄的一道,却隔不掉飘过来的喘息之声。她下了床,光着脚走过去,看到母亲的门半开着,她像一个偷窥着,在颤抖而又焦燥之中,等到灯光熄灭。她摸了摸自己,全身冰凉。
丑事是藏不住的。几天后的早上,二狗子的母亲咒骂着冲到她家,与母亲撕打,乡村粗俗的语言未经任何修饰不堪入耳却又恰到好处。围观的人并不去劝阻,反而看的津津乐道。她背着书包,绕开看热闹的人群飞快的去了学校
二狗子在班上等着她。一见到她,冲上来把她摁到身下,边骂边打,“你个婊子养的,你个婊子养的。”他只会骂这一句,但动手却是拳脚相加。她不反抗,直到老师拉了开,她抬在起头,面前这个小男生竟然哭了,边哭边指着她骂“你个婊子养的,你娘就会勾引男人。”同学们哄堂大笑,她从地上爬起来,默默的坐到坐位上,拿起铅笔刀不停的削铅笔。放学后,她走到了二狗子后面,将手中的铅笔狠狠的刺到了二狗子脖上。直到几年之后,二狗子见到她仍会躲的远远的,不敢看她沉默时冷冷逼人的目光。
她越来越孤独,家长不许自己的孩子与她交往。甚至老师也懒得理她。她坐在教室的一角,远远的,甚至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她习惯了。
母亲对她只是尽基本的养育责任。但她仿佛中了毒,习惯性的夜半醒来,躲在门口的阴影内,看不清是哪个男人的脸,只是看到相同的扭曲的躯体。
她独自一人在自己的角落内慢慢成长,她心底的委屈化成了血泪,血泪流干了,她完全麻木了。
初二时,父亲回来了,这几年的奔波,没见他挣多少钱,反而是身体跨了,就不再出去。于是家里的战斗又连续爆发。她长大了,不用再担惊,只是远远的躲着。看着两人如以往样的扭打,咒骂,比以往打的更凶,骂的更狠。从拳脚上升到棍棒,直打到两人遍体鳞伤。
一天母亲提出离婚,要分家产。父亲不同意。战争又开始了。她当时正坐在桌边吃饭,听着两人的咒骂声毫不理会。
直到唰的一下,一团红落到了她手中的馒头上。红的夺目,迅速的顺着馒头渗到了里面。她当正已送到嘴边,还顺势咬了一口,咸咸的带着血腥味,她迷茫的抬起头,看到父亲手中拿着牛刀,刀上的血正缓缓的向下淌血,母亲的咽喉处裂开了一个口子,鲜血就像她小时玩挤过的水袋一样向外喷涌。
她惊愕的张大了嘴,口内半块带血馒头慢慢的自口中滚出,她哆嗦了几下,然后尖声的大叫,尖叫声中,父亲扔了刀,慌忙逃窜。
母亲睁着双眼,看着她,嘴角嚅动着,想说什么?她听不到,她只是尖叫,这么多年沉默的她,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尖叫。在尖叫声中,她的眼内被血洇成了红色。
三。
影响命运的轨迹奇特而又在常理之中。父亲这一姓人少,仅余一门,否则也不会在年长后才娶那样一个女人。父亲入狱后,她暂时随了远村的一个姑姑。开始了另一个角落的生活。
她到另一个学校。她用比别人过早自立成熟的目光看着周围的同学。她学习是中等,这是要仗着她的聪明。还好,这里许多的人暂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世,她似是得到了解脱,迎接的,是男生们的目光。
她有些诧异。直到有一天,她仔细的对着镜子看里,知道她长大了。她身材略瘦,眉目细腻,双眸明朗。比她母亲更美,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天生一种诱人风情只因年龄的稚嫩含苞未绽,但因是她沉默,反而楚楚的让人心怜。
也是在这时,她遇到了他。
他与她有着相似之处,却又有些不同。他父母离异他随父亲,但他学习好,是班里的优等生。他父亲是学校的教师,家里藏书颇多。他接近她时,便是拿了家里的书偷偷给她看。
忘了第一次是怎样开始。他对她说:“你是外来的人吗?这儿怕生的话,我找些书给你看。”她是姑娘。难抵情窦初开的懵懂心跳。
她开始如饥似渴的读着书本给她的另一个世界。那些未知的故事让她废寝忘食。特别是中间偶尔提到男女关系甚至一些暖昧的情节时,她的两眼便会放光,心跳加速,她无法克制那种矛盾的心里,想着再详些,再裸露些,她把许多的故事都融到了心里,有时看的迷了,分不清现实与虑幻。
渐渐的她对他有些好感,只是童年的阴影总让她将男人与男生难以区分。她看到他时,总会想到他光身的样了,她甚至会想他的衣服内那个性器又是什么样子。她这样想时,心里充满了罪恶感。
临近考试时,父亲忙,他试着带她去他家一起看书,温习功课。她没心思学习,只是找些小说看。他出去给她切水果,她看到了他枕下压着的一本书。她好奇,抽了出来,烂烂的没有封面,然后当翻到内容时,她的血呼的一下涌到了脑门,她看着书内极尽详细又充满诱惑淫秽的字眼,她知道这就是同学们暗中传阅的黄色小说。
她对此有着比其余文学更浓的渴望,贪婪的读着里面的文字,那些描写的场景对她来讲是那样的熟悉,小时的交合场面又真切的浮到了眼前。她看的那样忘情,连他进屋也没发觉。
他像是被人发现了最私密的隐私,满脸通红,羞愧的不敢看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她抬起头,看到了这个男生,午后闷热的屋内,他紧张的大汗淋漓。。她脑内是书的内容与儿时场景的混乱纠解,灯光,躯体,喘息……
初次偷欢是对她来讲,是急切慌乱而又在模仿的过程。因长久的偷窥而涌起的渴望浪潮却因彼此的生疏而让她略感失望。
事后他虔诚的跪在她的身前,爱惜的抚着她的身体,他看到她脖内泛起的粒粒汗珠及一屋屋的红晕,少女的体香在午后如悄然轻绽,让他眩晕。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搂着他的头放在她尚是稚嫩的身子上面,低声说,你要对我好呀。一定要对我好呀。
离的近,他看着她的眼睛,美的如一汪水一般。她说要对她好时,泪珠正一颗一颗向外滚落,他说,我对你好。一辈子都好。
她与他从此不可收拾。年少偷情的愉悦与渐渐升腾起的欲望让她与他完全忘了学习,她们抓着任何可以独处的时间,或是他家里,或是野外,乐此不疲。
他们终是年幼,不懂事理。中招时,她与他考得一踏湖涂,他被父亲狠狠责罚一顿,准备复读再考,而她也是在这时,被人发觉她怀了孕。
流言飞传于任何时代。它在阴暗处的传播丝毫不逊于任何的视觉冲击。她第一次知道了羞耻。她躲到屋内敢见人,却对别人的询问守口如瓶,不扯到他一字。
他在暗处,看着她被人嬉笑,他胆怯过,怕她招认;却又豪情过,想跳出去,敢做敢当,然后正大光明的与她在一起。父亲看出了端倪,他不敢相信这个事会与自己的儿子扯上关系。但他不敢询问,更不会对外人声张一句。
事情总要有一个结束。她被姑姑带着去县城堕胎。
她后来在与他争吵时,总会残忍的向他讲述她堕胎的惨状。她是那个医院最小的一名流产者。她不知是不是麻药不够,从一开始,她就痛的死去活来。她不知道是什么器械伸到了她幼小的子宫内,一下一下的刮着。她以为自己可以沉默,却最终是凄厉的惨叫后,昏死过去。她的叫声在院内的走廓内回荡,让前来就诊者不寒而粟。
他被父亲送去了外地县城读书。她在亲戚家休养了几天,表兄妹们都如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她受不了,挣扎着回到她家。她堕胎的消息早已传到村内。她躲到家内,靠一点余粮度日。夜里时,会想他。他托最好的朋友偷偷的带信给她,说他去了哪一个地方,还说,他会一直等着她,等他有了钱,一定会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只是,她不知怎的,对这些誓言总是不信。她知道书上的都是假的,而她父母的撕打才是真的。但有个寄托也好,哪怕是一个不完全真实的想念。
她生活很难苦。庄稼收割时无人帮她,后来是姑姑让表哥来帮她一阵,然后匆匆离去。
村内一些同学毕业后出去打工了,她也想去,想去找他,可她没有钱。
四。
夜色起了。因没钱交电费,家里断电了。她点了蜡烛用做照明,读他送给她的旧书籍。从做完人流没多久,她总觉得头隐隐的作痛。每次想到偷窥母亲的那些夜晚,想到她做人流时的撕心裂肺,她头就开始疼痛。她感觉已不敢再受任何刺激了。她并不知道,其实这已是她后来病发的危险信号。
后来门被推开了,她看到二狗子的父亲走了进来。她以年少敏锐的心察觉到他要做什么。不过是象征性的关切几句,说些邻里之间的客气话,继尔这个男人便不安分的抚摸她的身体,直到强硬的将她压到他瘦骨嶙峋的身下。她竟然不知道反抗。泛涌而起的头痛迫使她紧咬着嘴唇。她想起了当年母亲屋内类似的场景,只不过其中的女人换成了自己。
男是在有些慌乱中做完了事,匆匆的拉过被子遮住瘦小的身体逃了出去。她躺在那儿,头痛的天旋地转。
或许是见她没有声张。第二天晚上,男人又来了。她不动。直到这个男人离开她身体时,她淡淡的说,昨天你的精液我藏起来了。你明天拿两千块钱来。不然,我告你强奸。
这是她在书上看到的伎俩,却没想到顿时间那个男人面如土色,他惊恐的看着这个小姑娘然后落荒而逃,第二天就将钱送了过来。她接过钱时,看到男人有些渴望的眼神,她吐了他一脸吐沫。男人狼狈的走了。她抱着那一叠钱,笑了一阵,然后又开始哭。边哭边把钱铺到了床上,一张一张铺满了床。她还无法确切的感知生活的真相。但她知道,能有钱比什么都好。
第二天她离开了村子。走的时候,正是清晨,秋收后的田地一无垠,只有她瘦小的身影在缓缓移动。她从村子走到镇上,搭上了去他那儿的长途汽车。同车的人中,有几个是学生的模样,他们背着书包提着食品赶回他们的学校。他们脸上的学生气息正自飞扬,本是相同的年岁,而她,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年。
他看到她时,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起风了,她弱弱的站在风中,还买了他最喜欢吃的零食抱在怀里,看到他时,她跑过去,零食洒了一地,她便慌忙去捡,因为在学校门口,他尽量克制着,但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时,他拉着她的手,泪水一颗一颗的滚落了下来。她也哭着说,我没有家了。你不能不要我啊。
他们租了一间小房子,她找了一个小厂打工,他仍旧复习准备中考。但他又怎会学的好呢。他看着同学之间情窦初开的懵懂时,他便觉得可笑。在他们还仅限于手拉手的羞涩时,他与她已知道了如何避孕,如何算她的生理周期以及一些性爱的技巧。
是谁拨快了命运的转轮,他们早已提前长大了。
既然在一起了,那就逃吧。在父亲找到之前。他断了学业,给同学留了口信便从县城到了省城。偌大的城市让他们迷了方向。他们不知依靠谁,也不敢去依靠谁。仗着她还有点钱,两人一边活着一边找工作。他们还是那样年轻的孩子,没有学历,没有经验,甚至连年纪都不够。他们在生活的险恶中一路跌跌撞撞,零零碎碎的小工他们都尝试过了,最终他在郊区一个粮油店安定下来,随后她去了附近的一个面包加工厂。
他们租了一间小房子做为安身的地方,可是生活的贫困让他们丝毫感觉不到那个小家温暖。他每天都要攒足了力量蹬着车子去送大量的面粉与食用油,而她在面包作坊内,要用棉油一层一层的往面包上涂抹。劣质的棉油熏得她睁不开眼。他们再也没有心思做爱,每天都累到筋骨疲软,挣着微薄的工资。她的头疼越来越疼,性子上来莫名的就会发火。他开始一直忍着,可是生活巨大的压力不是他们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他开始与她顶嘴,慢慢的,开始了争吵。
他的反抗极大的伤了她的心。她开始骂他,说是她毁了她,跟着他只能受苦。他还击,然与她对骂,骂不过,他恼羞成怒的说是她毁了他,是她担误了他的前程。
这一句是万不该说的。她疯的一下跳起来,向他撕打。她哭道:“是,是我贱。我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勾男人。是我害了你,是我误了你的前程,你走,你走!我死也不要人管。”
然后她疯跑了出去。他话一出就后悔了,在后面追。从住处追到野外,然后抱住她,不停认错。到底是孩子气,发过火了,也就过去了。月光下他满脸泪痕。她看着这个男生,连日的为生活累,他比自己还要瘦弱。她扑到他怀里,然后放声痛哭。
还能怎么样呢。他就这样的念着她,疼着她。纵是再多的气话,已改变不了当初的决定。他搂着她说,前面路长着呢,我们要过的越来越好。
往回走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月光将两人拖出了长长的两个寂寞的影子。记得上初中的时候,他们也这样的走过,想想也就是前些时的事,但当她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时,那些幸福的片断已宛若隔世。晚上的时候,他们看了一个电影,叫做《你是我的英雄》,她看他,说,你也是我的。他看着她越加可人的面目,忽然想,她已十七岁了吧。
城市开始变迁了,从城内往城外慢慢扩展,他们生活也慢慢的改善,只是她的头疼丝毫不减。那是她做人流后,疏于疗养而落下的病根,去了医院两次,她不忍再多花钱,便拿了止痛药一把一把的吃。直到两年后,他在本地报纸上看到关于他父亲的寻人启示。
五。
离开的时候,对家一直在回避。不通书信。不打电话。不敢去想。她或许没有什么留恋,他却在那个村子度过了那么久的时光。这些年,他们只见别人,忘记了自己。直到现在看到报纸上与他们相关的文字,看到启示上说的他的父亲已得重病,命将不久时,他抓着报纸,倒地痛哭。
她在一边看着。她知道,她并非完全能占据这个男生的心。至少,有很多时候不是。她说,回去吧。
他的家已完全败落了。在村内生活水平越来越高的年代,他的家反越来越凄凉。很多的亲戚都在,他进了门,跪在父亲床前。她也跟着进来,站在他的身后。
父亲已完全苍老了。看到已长大了的他时,嘴唇哆嗦着,想抬手打他。随后看到他身后的她时,父亲指着她,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滚!
随后是他亲戚对她的谩骂。她买回来的礼物从屋内扔到了外面。人们这些日子被他父亲的拖累而化成的怨愤全冲她发泄而来。有人骂她不要脸;有人骂她骗他家的钱财;有人说她欠他家的,她这辈子也偿还不了。
她低着头。置身于言语的漩涡之中,天旋地转,手足冰凉。她去看他。看到他跪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她放声尖笑,然后大叫:是,我欠你们的。我还,我还。
她发疯般的跑了出去。他知道她跑了出去,想去追赶,可是在父亲面前,他不敢。
她回到城内拼命的工作。她认准了一个念头。挣钱,还给他。她连续的做恶梦,梦见他骂她,骂她勾引他;梦见儿时的二狗子骂她,骂她是婊子养的,然后梦见大把大把的钱,一捆一捆的。
离开了他的世界,她把自己丢了。夜晚的时候,她孤独的蜷缩在床上,盼望着门会推开了,他如以往那样,走了进来。有时,还会捎着她喜欢吃的点心。她越等时间越长,越等他越不来。
一个月后,他偷偷的逃离了家回到城内。推开门,看到她坐在那儿。她明显瘦了。但却化了妆。
他心内有几丝不安,慢慢的坐到她的身边,拉住了他的手。她看着他,然后一笑,说,你来啦。她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沓钱来,说,你看,我挣了好多钱呢。你拿去吧,给你父亲看病。
她的语句安静而又柔弱。完全不是她原来的样子。他有些惊愕的时候,从外面走进一个男人来。抬头一看,谄谄一笑道,哦,有客人啊。兄弟,你也是听朋友价绍的吧。真不错,这个妞,长的好,价钱又便宜……
他顿时明白了,冲上去一拳打翻了那个男人,那个男爬起身骂道,操,你他妈有病啊。
他拿过厨房的刀吼道,她是我的女人。滚。信不信我杀了你!那个男人见他如疯了一般,吓得一溜烟跑了。
那一瞬间,他不知是恨她还是疼惜她。他抓起钱用力的摔在地上,吼叫道:我要你的钱吗?我要你还我吗?他拿着刀一刀一刀的往墙上劈:你为什么这样作贱自己?你除了折磨我还会做什么!
她扑过去抱住他的膊,用手捶她,一下一下的:我天天夜夜的等你,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没有你一个人怎么活啊。他放下刀,转身看着她,看着她一张一张的把钱捡起来,看着她委屈的泪水一串串的滚浇下来,他搂过她,轻声道:是我不好,是我回来的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真的再也不会了。
她又不停的打他,像一个孩子一样缠着他,不停的哭,他又再怎么再怪她呢。一路走到现在,纵使她有种种的不堪,他已宁愿做她精神的卫士,不再逃避,不想怎么样开始,怎么结束,只想此刻的现在。
轻声的安慰,慢慢的哄她睡着了,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在床边坐着,仔细的看她。看她上巧坚挺鼻翼,微红的小口,看她年长了几岁后,越来越近于完美的脸颊。她真的是这美,他纵然为她背负一生,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她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没有了牵挂,他们期盼着生活会越来越好。只是,他们怎么知道生活又是多么惨忍的编剧,忽然之间已撕下虚伪的和善面具,露出狰狞的面目。
半夜时,他们的门被踹开了。下午被他赶跑的那个人领着六七人一身酒气的将他们打翻在地。他并不知道这几人本就是这村内的地痞。
被他赶跑那人骂道:“你说什么?她是你的女人?你女人她妈的是来卖的啊。你爷们儿是个吃软饭的啊。”一拳打到他脸上,随即又一脚踢在他小腹上,他痛的躺到了地上。
她惊叫了一声,几个人上去给了她几耳光,她反抗,不停的咒骂。男人们就打他。打的他不成人形。另几个将她撕的精光摁到床上。她拼命撕打,那几人便狠狠的打她,打的她血沫飞溅。
他闭上眼。几个人轮翻将她蹂躪,她先是叫喊,嗓子哑了,渐渐没了低了下去,
直到她又凄厉的发出一声叫喊,不知怎么的,她手内多了一把剪刀,一下划破了一个人的身子,她怒喊:“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或许是被眼前如鬼魅的她吓住了,男人们纷纷逃蹿。她光着身,挥舞着剪刀在后面一边嚎叫一边追赶。
他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她,她挥着剪刀,一边哭嚎一边挥舞,剪刀一下一下刺在他胳脯上,背上。
她彻底疯了。
六。
很多时候,他在夜下醒来,看她睡时的样子:双手抱着双膝抵于胸前,整个人极力的蜷缩在一起,就像沉睡在子宫内的胎儿。她或许本不该生于此世。离开了母体的避护,她已千疮百孔,再经不起任何细微的伤害。
几个犯人落网后,他与她去指证。当看到那几名犯人时,本平静的她又发疯般的嚎叫了起来,她撕打着冲了上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抱着她,拖了出去。她对他又抓又咬。他与她一样,早已伤痕累累。
四处辗转,一边生活,一边带她去看病。她好一阵坏一阵的。清醒的时候,她会搂着他,说自己的不好,说拖累了他。他已习惯了,只是安慰她说,你慢慢好起来了,什么都好了。她听了,抬起脸抚着他的脸,泪水一行一行的往下落。她说:我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其实,大家说的对,是我拖累了你。改天,我发病时,你把我送到福利院吧。或者,就直接把我丢弃了。
以前,她说这样的话时,他便会恼怒,会生气,现在他听了,只是与她微笑,然后搂着她哄她睡觉。她偎在他的身前,轻声的呢呢喃喃,慢慢的在怀中睡去。他放她到床上,她却依然拽着他的胳膊,在梦内发出含呼不清的呓语。她仿佛停止不前了,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曾多么希望她能停留在这样的一刻,但她时常在梦中的抽畜与惊恐的叫喊瞬间将他从幻想打回现实。
秋天的时候,他带她去了庙里,祈求神佛的保佑。他毫无经验,未进大殿之前,被人领到了别处。
屋内昏暗,他拉着她跪在拜垫之上不敢抬头。神人端坐于上,闭目不视,对他念念有词,言,欲脱众生之苦,须为她捐款祈福诵经。他胆怯的问,捐多少?答言:五元。
他欣喜不已,满口答应。
后来才知,一声五元。最少千声。否则难逃血光之灾。
他带着她下山时,看到仍有众多香客上山祈福。他心内一阵悲凉。他明知被骗,却是为那一句血光之灾甘愿倾尽身上所有的钱财。
起风了,她说累了。他便背着她下山。旁边有一位僧人在扫台阶上的落叶,看到他们时,那位僧人抬眼看了看。他曾想过就这样找一位师父一解心中所惑,但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了。
他不再相信任何的神明。他不相信那些虚幻的未知能对她有怎么样的改善。他只知道他要带她活下去。只是她的病越来越重。有一次,他回到住处,正看到同院的房客自她屋内走出,见到他后,急急的跑了,他赶忙到屋内,看到她光着身子,在数钱,十张一元的纸币,她认真的数着,看到他,便笑道:“你看,你看,我挣了十张钱呢。”
他看着,顿觉胸口重重的一击,蹲到了地上。
他带着她开始艰难的远行。医生说常走动可能对她有好处。她总是对熟悉的事物太过于敏感。他打散工,做苦力,拾荒,乞讨。他想着陌生的风景会暂缓一下她的病情。可是他无法时刻都能将她带在身边。有人贪图她的美色,有人嬉笑的她的病体,他年少质朴的心在尘世的污秽中一点点的被刮剥殆尽。当有一天,他又睹到一个男人在她屋子里时,他忽然对生活中的一切美好再无眷恋。
他打那个男人,要告他强奸。那个男人哀求道:兄弟,是她在窗口喊的我啊,她说没钱,如果她让我……
他知道这个男人说的并非是谎话。但那又怎么样呢?男人拿了厚厚的一沓钱来摆平此事时,当他收起那一叠钞票,他发现,他已找不到自己了。
路看不到尽头,心亦死了。他开始厌倦城市,带着她越走越远。直到一年后他们到了这个国道边上。他说那天大风,他搂她在道边一个废弃的房子内过夜,她忽然对他说,我累了,不想走了。再也不想走了。
他说,那好,我们就在这儿住下。他一直无法解释那一晚的征兆,她说,睡不着,我给你唱首歌吧。
她从来不唱歌的。她坐起来,清声的唱着他未听过的调子。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噪音这么的好。那优美的声线宛若天籁,在他耳边萦绕不去。他说,唱的真是好呢。她一直唱着,唱到累了,回过头来,对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们都死了,你一定要死在我的后面,我怕连为我收尸的人也没有。他心底莫名的升起了一阵寒意。他努力的睁着眼,夜色隐去了她的脸庞。
他们就在那座房子里住了下来。一月后,才找到房主人,因为偏僻,租金很便宜。又在院子后面包了一小块地,慢慢的将房子收拾好,开了春,地里面已长出庄稼了。
因为人少,他也不用担心再有什么人打扰他们。她很安静,也无发病的迹象,只是有时在田内劳作时,看到飞驰而过的车辆,她会茫然的呆愣一回儿。
因为看到车辆,他想到了在这儿开一个小饭店维持生计。
一天他早上去进货,因为早,看她熟睡着不忍心叫她。他回来时,天也到中午了,进了屋,看到她又没穿衣服坐床上,脸上还有新添的伤痕。他蹲下来,抚着她的脸问:怎么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道:我问他要钱,他不给钱,还打我。
他顿觉眼前发黑,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合在一起的心一下碎为数片。他把她搂在怀里,然后拿了一把新买的水果刀来,对她说,以后,除了我,再有别的男人靠近你,你就拿刀砍他,知不知道?不要他的钱,直接拿刀砍他。
她眼内顿时放光,拿过刀,凶狠一下一下的砍着桌子,闷声道:不给钱,还骂我,还打我,杀!杀了你。
七。
人心本亦难测,何况她还是病人。她总是握着那一把刀,没事就在后面的磨刀石上打磨,他有些担心,想夺过来,她叫嚷着不要。
天暖了,屋前的野花开了。她时常默默的坐在花的旁边,看着前面驶过的车发呆,有时,会笑着去招手。
一辆车驶过去了,随后又退了回来。司机从车上下来,看到她在花从中笑。她便也笑。她说,别走啦。
司机便说好,他从屋内走出来,问司机吃什么。司机说什么都可以,却盯着她看。
他察觉到了,便把她拉到了屋里面。在做饭的间隙,她站在门框一侧,冲着司机笑。司机也笑了笑,走了过去。她便笑着向后退,司机前跟。她便坐到了床上
因为屋内很暗。司机看不到她手中的刀子。
他在厨房听到了惨叫。跑了过去,看到她的刀已尽没司机的心口。她脸色惨白,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眼前的人。
司机在惊愕之后,想往外逃。
他有些慌乱。但是在一瞬间,他本能的封住了向外的退路。他扼住了司机的咽喉。将整个人挤到门框上。她拨刀。再刺。嘴里高声喝:杀!杀!杀!血浆自血管内喷涌,他在血液的破空声响中,听到他的灵魂碎裂的声响。
他把尸体埋到了后面的地里。夜深的时候,他最后一铲土填好了,抬起头,头顶的月亮惨白而又冷寂,他想起曾与她在这样的夜下,躲到村内的麦垛子里面,兴奋而胆怯的享受彼此的欢愉。那时只觉纵是今夜过去了,明日自有再来之时,而今夜,她就在他一侧,可是他再也看不到未来。
他以前从不喝酒的。今晚的这个时候,他忽然很想喝酒。他拿了瓶酒,倒了一杯喝了。很辣。但几杯后,他慢慢的体会到了那种虚幻轻盈的兴奋感觉。他摇晃着走到屋内,蜡烛烧到一半了,她在熟睡。手中还紧攥着那把刀子。她的脸在灯的阴影下有着恬静的摄人之美。他想起来,她病了以后,他们已再没有做爱了。曾经他是那样贪恋她的身子。他解开她的衣服,冷不妨她呼的睁开眼,瞪着他,随即跳起来,舞着刀冲他道:杀!杀!杀了你这个坏男人。
此后的几个晚上,他想尝试着再亲近的她的身体。但她总是发了疯的拿刀挥砍。他心底一阵悲凉。有愤怒。有忌妒。
他知道她的病情更重了。他守着她,不敢离开半步。无趣时,就一个人喝酒。或是与她对饮。
杀的第二个人是一名老人。是在午后的时候,他正与她对饮。她脸色绯红,冲着那个司机淡淡的笑。
他头有些晕,问,吃什么?司机一笑,说,报价吧,打一炮多少钱?
那是他走上不归路的开始。他不知他挥起刀时,是不是因为心内的忌妒。她让那么多人轻贱她的身体,却不再让他碰半点。
他说他从不敢直视心底的秘密。从杀第一个人开始。挣扎与艰忍之中,他一样有愤怒、绝望、无奈,以及一直不愿承认的:放弃。从恐惧,到平静,再到麻木。他在最后的迷途之中与她一起放纵着她混乱的思维。他可曾想过,其实早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也已进入病态。
他还记得她生日,说,许个愿吧。她尖笑,说:杀!杀!杀!
她与他举起了刀。追着两名过客在屋内嘶杀,杀声震天。他看着她舞着刀对着一人又砍又劈,她被打倒了,他冲上去,一刀扎了进去,她笑着爬起身,跟着不停的砍,血崩了出来,四处飞溅。
另一人疯一般的逃出来了,在路上一边跑一边嘶心裂肺的叫喊着过往的车辆求救。他们跑出来,一路追逐着砍杀,炙热的阳光下,他看到刀上的血在阳光之中飞溅出一粒一粒红色的血珠。
车子停下了,一群人涌了上来。他扔了刀,把她护到身下。在她耳边安慰说,没事,没事,再也没有事了。
他们的故事注定会红尘之中淹没。做为讲述者,我只是一个能仔细聆听的观众。他说让我照顾她。其实,他或许只是自己一个心理安慰,而我的答应也是一个安慰。实际上为他我又能做多少呢?
我会抽时间去精神病院看她。她视我无睹。我无法窥及她心内有一个怎样的世界。在她冲我笑时,笑意泛在她年轻的脸庞之上,闪烁着青春的光芒。只是她的青春刚刚开始,已然殒落了。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忽然与我说话。她先是目光呆滞,直愣愣的说,我前世做恶太多么?我一怔,她却又淡淡的笑了。随后她说,你走吧,不用再来看我了。
她躺下来,躺到了屋子的一角,不再像以前蜷缩着身子,而是将身子展开,枕着胳膊,闭上眼,安静的睡去。
接着,她失踪了。早上的时候,阳光洒到她屋内的一角,她的衣服叠整齐了,放在床上,门开着,她无了踪迹。
那是后来一直讨论不息的话题,有惊奇,有恐惧,有猜测。在我的要求下,我进到她住着的屋子内。我站在那儿,看着从一角射进来的阳光,看着阳光之中飘浮着的尘埃,我后来想,或许,这样的结局,对她并非是坏事。
我要走了,我知道再也不会回来,在我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墙的一角有一行字,那是用血写上去的:
在我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告诉你,我是多么的爱你。
完。
后记:
几经修改与移动,我已记不清这篇文字初稿的具体日期了。已日多年前的夜晚,我在单位值班时,由一个命题作文而写下这个故事。差不多是九点多开始,我写了近一夜,写到最后时,我自己不寒而栗。
我不知道是哪些听来的或是看到过的故事,后来成了残存于我记中的片断,被我拼凑起来,结合我曾经历过,或是看过的场景,让我写下这个故事。
后来我慢慢的修改。基本上大体是没有变的,只是一些语句与细节有了我长大之后的一些感触。
其实,这世间,一切都是无常。
2017.6.9
以前在简书发过,后来禁了。主要是因为里面一些敏感的直白的文字的关系。其实,那些场景与生活经历才促使了她的心里转变过程。如果去掉了,会显得有些突兀。但我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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