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眠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直到掌心泛起青紫的淤痕,她才感觉到微微刺痛。这种痛楚相较于心头的酸涩,竟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她不用转头,只用余光便能察觉到那个高骑白马的身影正逼近。耶律央身着银甲,腰间玉佩在日光下泛着冷冽光泽,冷峻面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众。三公主耶律馥穿过街市时,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纷乱的叫卖声中陡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王叔!”
江无眠的脊背撞上冰冷石砖,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她方才被十四王妃的贴身侍卫推倒在地时,指尖擦过石阶上的青苔,那抹绿意刺痛了她的眼眸。耶律央的踏雪马被她误骑,这本是桩微不足道的过失,却因那马主人的身份,衍生出无数暗流涌动。
"王叔!"耶律馥扯下头上金步摇,金属碰撞声惊飞了街角的麻雀群。她脚尖轻点石板街,碎花裙摆扬起细尘,露出绣着鸳鸯的云纹靴。少女跑动时马尾上的流苏摆动,玉珠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像极了草原上追逐野兔的幼狼。
耶律央俯身时,披风扫过三公主的发梢,带起淡淡的桂花香。他修长手指挑起少女下巴的动作,与方才捏住江无眠下颌的粗暴姿态截然不同。江无眠望着那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鹰眼,忽然想起草原上那只扑向羊羔的雪豹——同样的俯视,同样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王叔院里新添的姬妾,可有会跳胡旋舞的?"耶律馥揪住耶律央的衣襟,指尖沾着蜜饯的甜腻香气。她的嗓音脆得像新摘的葡萄,语调里却透着股刁蛮劲儿:"上次宫宴,本公主输给她们了。"
耶律央的喉结上下滚动,喉间逸出低沉的笑声:"她们跳得再好,也比不上我的馥儿。"这句轻飘飘的赞语落在江无眠耳中,却像块滚烫的铁。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石阶缝隙里钻出的青草,那些纤细叶片在掌心划出细密血痕。
三公主的目光扫过跪在街边的江无眠,眼中闪过诧异。她从未见过这般倔强的奴婢——青丝散落泥泞街头,衣衫破裂处露出淤青,脊背却挺得笔直。那抹倔强刺痛了耶律馥的自尊心,她忽然想起宫中流言:十四王府新纳的侧妃,原是北魏郡主的贴身侍女。
"王叔,这个贱奴..."耶律馥的裙裾扫过江无眠的脚踝,带来微微凉风。她故意提高嗓门:"听闻她偷了王叔心爱的踏雪,还摔断了马镫!"
耶律央的目光终于落在江无眠身上,那对鹰眼在烈日下显得格外清冷。江无眠觉得自己的脊背仿佛被利刃划过,她能清晰感觉到众人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十四王府的侍卫们交换着眼神,他们见过无数因主子喜怒而生死起伏的奴才,却头回见识到这般局面。
"王叔!"耶律馥忽然挽住耶律央的胳膊,指甲陷进他银甲的缝隙:"不如让馥儿带她回宫,调教成跳胡旋舞的舞姬?"她故意压低声音:"上次父王说,王府里缺会弹箜篌的..."
耶律央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三公主的发丝,力道恰到好处地传递出警告。周围人群下意识后退半步,连街边卖糕点的老妪都收起了笑颜。江无眠听见金属碰撞声,耶律央的佩剑在鞘中轻轻震颤,仿佛感知到主人的愠怒。
"十四王妃府上的奴婢..."耶律央的声音低沉如远雷,他的目光掠过江无眠时,带起一阵冷风:"本王倒是忘了,她本就低贱到不配踏足宫廷。"
这句话像块巨石砸进静默的街头。江无眠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又缓缓松开。她听见三公主的嗤笑声,看见十四王府的侍卫们松了口气,甚至能察觉到周围百姓投来的怜悯目光。耶律央的白马打着响鼻,马蹄扬起的尘土落在她额前,模糊了视野。
"也罢也罢..."耶律馥突然咯咯笑起来,她扯住耶律央的衣袖转身离去,银甲与金丝裙摆碰撞出清脆声响。街边传来零星的议论声,有妇人压低声音:"王叔向来护短,那贱奴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耶律央俯身拾起江无眠掉落的玉簪,乌木簪身在日光下泛着温润光泽。他忽然将玉簪别在马鬃上,动作轻柔得不像话。江无眠望着那抹青丝在风中飘荡,喉间涌起血腥气——她曾无数次幻想这个男人从天而降解救自己,如今他真的出现,带来的却是更深的屈辱。
"带她回去。"耶律央的声音穿透人群,银甲反光刺痛江无眠的眼眸。她被侍卫拽起时,瞥见玉簪上的凤凰纹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耶律馥头上的金步摇遥相呼应。
这日之后,十四王府的晚宴上多了一道新菜——"踏雪踏心"。江无眠跪在宴厅角落,望着盘中用马肉精心雕琢的雪豹,嘴角泛起苦涩笑意。她清楚地听见王妃的轻笑声:"七王爷的踏雪,本宫的侍女,倒也是天作之合。"
耶律央的身影出现在宴厅门口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径直走到江无眠面前,俯身时带来的酒气混着血腥味。江无眠闭上眼睛,等待那预想中的羞辱,却听见金属碰撞声——耶律央将玉簪放回她掌心,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你确实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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